一竿在手独钓着长潭寒霜。

    金鸡太岁过龙江似乎有着重重的心事。

    这一次中原之行似乎并未能使他得到预期的成功散布在他身侧四周的强敌或明或暗都在窥伺着他使他感觉到前途布满了荆棘不能不小心加以防范。

    落日西坠。

    西天布满了红霞橘红色的彤云像是散满山坡的羊群而那高高的天台山便恰似屹立空际的牧羊人——如此幻想着这番景象便显得壮观而有趣多了。

    每一次当他看着这些火红色的云块儿时内心都会有一种奇异的压迫之感下意识地总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就要生似的。

    这种奇异的感觉并非毫无原因事实上在过去的时日里不乏证例因此潜意识里他便提高了警觉。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对他来说这脚步声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虽然距离尚远他亦能清晰地有所辨别。

    “奴才又受伤了。”

    静寂的丛林里忽然有耸动声响。

    一只褐灰色的兔子窜出来接着便现出了祝天斗快身形一径向眼前驰来。

    在双方距离约莫有三丈前后祝天斗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伏向地面对他主子行了例行的跪拜大礼。

    过龙江的脸色竟是那么的阴沉。

    “你受伤了?”

    “这……”祝天斗声音颤抖地应了声“是……”

    “你过来。”

    “是……”他几乎是爬着过去的——一直走到了他主人跟前叩了一个头:“只是胯上中了一镖不要紧的……”

    过龙江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益见阴沉。

    他的一双眼睛并不多看地上祝天斗一眼却注意向盘绕着附近的一片丛林也许那丛林亦非他留目之所倒是那泛起自丛林的乌鸦才是他所注意的。

    他的脸色更为阴沉了。

    “说下去。”

    “是!”祝天斗讷讷道“爷所料不差……小人遵照爷的嘱咐。果然在那附近的驿馆里找到了姓秦的一行下落……”

    过龙江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听见了祝天斗所说的一切又像是别有会心。他的一双眼睛似乎一直留意着附近翱翔当空的那一天乌鸦。经过了一度盘旋之后这些乌鸦缓缓地又落下来仍然是先前盘踞的地方。

    过龙江微微一笑然而这番微笑却使得一旁的祝天斗打心眼里生出了寒意。

    “大爷小人还有下情禀告……”

    “不必再多说了你站起来吧。”

    “这……是是是……”

    跟了他这么久当然把主子的习性探得一清二楚主子叫他不要多说。那意思便真的是不要多说连一个字也不许多说贸然出口便有不测之灾。

    “祝天斗。”过龙江提名道姓地唤着他“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哦——”

    他被主人这句毫无来由的话弄得几乎不知所措却不能不回答。

    “总有十七八……年了吧?”

    “我想着也只有这么个年头了。”

    “大爷……你老忽然问这个又为了什么?”

    过龙江脸上显出一片寒霜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双眼睛却注意着另几只翱翔天际的白鹭这几只白鹭也像是才由林子里飞起来的。

    这些似乎都无关重要而过龙江看在眼中却别有所悟脸色黯然。

    “大……爷……”

    祝天斗意识里已觉出了不妙声音里一片颤抖:“大爷……饶命……”

    “你猜对了。”过龙江冷冷地道“念在你跟了我十七八年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大爷……”祝天斗双脚一颤跪在地上一时面色惨变“小人……武功不济一连失误负伤……丢了大爷的脸……自知罪该万死只是仍请看在……”

    “唉……”

    过龙江不等他说完便自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也使得祝天斗临时中止住待说之言心里一阵惊悸脸上也跟着抽搐了起来。

    “大爷……小人一死不足惜……只请赐告为……了什么?”

    过龙江哼了一声打量着面前的他道:“你连番误事、负伤……你对我非但无助更已成了累赘这些也就不去说它了现在你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你可知道么?”

    祝天斗打了个颤青着脸道:“小人……糊涂……”

    “那我告诉你了。”过龙江看着他大为遗憾地道“你已经把敌人带到了我的身边……你对我更无一用我便饶你不得。”

    说完了这句话他一只右掌已疾快地递了出去正是他惯以伤人的“铁手穿墙”之功。

    随着他递出的手掌祝天斗叫了一声前心部位立刻现出了一个血窟窿。大片的血便像是正月里燃放的花炮一般爆射当空。紧跟着他踉跄的脚步一连向前迈了几步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祝天斗的尸身由高高的崖头直落寒潭狂涌的鲜血立时染红潭水尸身坠落水面时出的巨大扑通声更不禁四山齐应。

    金鸡太岁过龙江亲手杀死了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仆人内心之悲愤一霎时更高涨到了极点。

    猛可里一条人影其快有如箭矢也似的直向着他面前袭来。

    “呼——”凌厉的风力连同着这个人的身势乍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只怒击长空的巨鹰。

    在这个招式里过龙江全身上下竟有五处部位在对方照顾之中。

    那真是奇快的一霎。

    过龙江早已料到有人来了这也正是他所以要杀死祝天斗的原因。然而却也有他没有料到的。

    他没有料到来人武功如此之高。

    他也没有料到敌人欺身如此之近。

    他更没有料到……

    总之这个人这样的身手这等快地来到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过龙江在极为仓促的一霎间他施展了他多年来从来也没有机会施用的一招——在他猛然向后弓缩的身子里身上长衣竟自行脱落。

    看似金蝉脱壳其实这其间更包含有厉害的杀着。无论如何这件长衣便成了过龙江替死的躯壳。

    这人那么凌厉的厉害杀着便只有尽情泄在长衣之一途了。

    “砰砰!”

    在一阵凌厉的接触声中过龙江那一袭脱身飞出去的长衣早已变成了散花飞絮散飞了满天满空。

    过龙江的这一次疾雷奔电接触势子里以一招金蝉脱壳幸免于难却也吃惊不小。

    双方的势子是那般地急、快一沾即离“刷——刷——”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却又分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落了下来快若鹰隼轻似飘叶。

    过龙江落下的身子独踞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

    对方那人却较他轻巧得多居然落身在岔生横出的一截枯枝上。

    那截枯树枝充其量不过是核桃般粗细横生斜出既已枯朽随时欲折而来人那偌大的身躯站立其上竟自形态自若单只是看他这一身轻功便是好样儿的。

    来人五十开外的年岁白皙瘦高的个头儿一身青缎云字长衣飘洒似仙衬着飘有一双长翎的同色便帽十足的一副老儒模样。

    这人带着一抹微笑正自瞬也不瞬地向过龙江注视着他背负长剑虽有笑意眉目间却不无遗憾为着方才的一手未能成功心中实有憾焉。

    这一霎敢情是**叠起。

    五旬老儒的出现仅仅不过是个前奏而已紧跟着附近树帽正刷刷一阵声响一连四条人影分向四角一齐落下。

    四个人似乎是每人手里都持着一杆三角形的小小旗帜一经现身立刻隐于树丛不见。

    却在四人之后由正面崖上直直地又落下来一条人影。由于这人身高体大尤其是身上那一袭鲜艳的红袍在空中噗噗带出了极大的风力落地之后才见是一个身高七尺满面虬髯及乱的大汉。

    这汉子一只脚显得不大得劲儿像是瘸子手上架着一根拐杖浓眉大眼活似现世的张飞。

    随着这人猝然现身之势手里那根拐杖蓦地向前一伸直指向过龙江正面。

    顿时过龙江感觉出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道直逼眼前等到他看清对方这人来势时才忽然感觉出这个虬髯大汉会同先时现身的那个五旬老儒竟像是早有默契一左一右双双把过龙江夹持于中。

    过龙江何等精明之人然而在他忽然觉到眼前情势之下却也有一种“惊悸”之感实在是对方二人所选定向自己进身的架式显然高明之至如照八封易理上来说那是一明一暗一正一反一乾一坤两两夹击之下构成了一个所谓的死角。

    过龙江一经惊觉之下双臂微振飘身直下。

    眼前二人居然配合着他的行动双双亦有了变化。那个五旬的老儒身子倏地腾起有如穿花蝴蝶虬髯大汉亦是挺杖而前。

    三人一经站定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过龙江仍不免在二人夹击之中。

    耳边上传过来一阵子“呵呵……”长笑之声。

    随着笑声之后一条人影有如自空倒挂而下的银河直落坪前。

    俟到对方站定之后过龙江才觉到了对面高起的向阳坪上此刻竟多了一个皓银髯的锦袍老人。

    “姓过的此番你认识了吧呵呵……呵呵……”

    说着笑着这个老人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抬起的一双白皙细手只是在那绺子南极仙翁也似的胡须上捋着话声里显示着十足的江南韵味。

    金鸡太岁过龙江一双长眉微微向上挑了一挑——一个精细干练如他的人竟然也会着了人家的道儿。

    ——他确实十分忿恨。

    方才祝天斗来时他已由寒林宿鸟的惊飞觉出了有人尾随其后而来只是以他平日的自负虽感气愤杀了祝天斗却也并未把想象中的来人看在眼中然而现在他才觉出来错了。

    敌人显然要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而且分明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专为对付他而来的行动。

    锦袍老人神采若仙地捋着胡子另一只手指向过龙江继续说道:“我们注意你很久了由长白而两淮一直到此地总算没有落空哈哈……你这只金鸡果然滑巧得很只是这一次你却是插翅难飞了你认命吧。”

    金鸡太岁过龙江正打量着当前这个老人却也不敢疏忽了正面敌峙中的强敌。

    在他感觉里这两个人都不是好相与今天自己真正是遇见了厉害的劲敌了。

    “老头儿。”他目视着对方锦袍老人沉声道“我不认认你。”

    “可是我却认识你。”

    老头儿脸上堆满了笑容。

    “你不是自命当今当世一身武艺天下无双今天就叫你知道一下厉害。”

    老头儿说得兴起扬着那一双雪团也似的眉毛又自呵呵笑了起来。

    “山不言自高水不言自深你那两下子我见识过了今天我们少不了就在这里见见真章——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两位朋友……”

    说到这里他又自呵呵笑了。

    他所要引见的两位朋友就是过龙江正面左右夹峙的两个人。

    “王剑书生和九天霹雳这两个人姓过的你大概不会太陌生吧?”锦袍老人一面指着当前二人道“呶呶呶!就是他们两个。”

    过龙江鼻子里“哼”了一声微微点了一下头。

    “久仰久仰——”

    这可不是一般的客套话在辽东地面上老一辈的江湖人物如果不识王剑书生和九天霹雳两人大名的那可就显得孤陋寡闻了。

    至于后来这两个人忽然神秘地离开了辽东长年地失去了踪迹也只有过龙江心里有数这么一来此番的邂逅其间所蕴藏的杀机也就不足为怪。

    过龙江的炯炯双瞳缓缓由当前二人脸上掠过。

    目光暂停在五旬的老儒睑上:“阁下便是人称的玉剑书生宫九如了?”

    五旬老儒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不久前他在邂逅关雪羽时老人为他们彼此介绍时他自称姓“郭——郭九如”显然语出不诚隐了姓氏。

    过江龙的眸子转向那个猛张飞似的高大瘸子微微点头一笑:“这么说足下便是酒醉黑水一夕杀人百八十名的九天霹雳佟烈佟朋友了。”

    那猛张飞也似的汉子自喉中厉哼了一声算是自承了对方所猜。

    他分明也同宫九如一般隐了姓氏将本来的佟姓改成了姓胡莫怪乎当日的关雪羽竟是一些儿也不识得二人的来路。

    金鸡太岁过龙江在悉知二人身份之后着实吃惊不小。只是像他这等功力之人内在的喜怒以及出手之前的打算都不会让人轻易猜出。

    他的头缓缓抬起来注视向那个锦袍老人:“足下大名又是怎么称呼?苦苦追踪过某人又是为了什么?”

    锦袍老人一声朗笑声震四野。

    “这你就不明白了你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一旁的九天霹雳佟烈怒声道:“姓过的这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天底下有八老太爷在就容不了你姓过的如此猖狂哼哼废话少说你就亮家伙吧!”

    话声出口手上轻轻一振铁杖头上点出了一股疾风直向过龙江身上袭来。无奈过龙江防身的一层真力竟是那么充实一时竟是彻它不透。

    过龙江总算知道对方那个锦袍老人叫八老太爷了虽然这个名字对他那么陌生料想对方老人必然是大有来头不便说出真实姓名这也无所谓反正眼前即将大打出手很可能你死我亡动手之间只看他出手的招式也就大概可以猜知。

    是时高立坪上的锦袍老人呵呵一笑慢吞吞地道:“过龙江都道你武功盖世天下无双今天在老夫手里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孙悟空能有多少能耐?”

    这番口气虽然十分的托大了既把对方比作掌心里的孙行者那么自己无疑是如来佛了。再者他一出口即道出了对方的真实姓名使得过龙江更是吃惊不小看来他一路追踪自己意欲置自己于死地诚非虚话了。

    八老太爷话声出口冷冷一笑道:“宫、佟二弟不必留情这就出手吧!”

    一言既出九天霹雳佟烈第一个忍耐不住高应一声:“遵命!”

    人随声起“呼——”大片疾风裹着他旋风怒起的人影泰山压顶般直向着过龙江当头力压下来。

    过龙江自识得宫、佟二人真实身份深知此二人大非寻常眼前联合出手以二故一更属可观更何况有那位莫测高深的八老太爷在一旁接应策划其势便难论矣。

    过龙江早已暗中探察了彼此虚实作了必要的准备佟烈的拐杖力道极猛过龙江身形一个快闪直直地向后缩出了七尺开外。

    他不左不右笔直地向后退出正是防备到另一边的玉剑书生宫九如伺机出手。

    却不意宫九如竟然直立不动反倒是先时出招的九天霹雳佟烈一招未已紧接着就空一挺如影附形的猛烈迫近过来。

    这个佟烈显然身手大有可观第二次把身子附过来手上镔铁长杖向前方一探后腿直伸全身成为一条直线就在这个姿态里手上的铁杖“金鸡三点头”噗噗噗一连点出了三缕尘风分向过龙江中元三穴上扎来。

    过龙江自然知道今日之会料无好会方才双方对答之时早已将功力内注这时随着敌人的进身之势身子霍地向下一坐右手后翻之处白光乍闪已把一口“长根剑”抓到手上。

    双方兵刃的接触极是巧妙。

    先是“叮”的一声脆响长根剑有如一条出穴的灵蛇只一下已紧紧的贴在了对方铁杖之上。

    佟烈似乎吃了一惊。

    紧接着过龙江手中长剑夹着一声轻啸像是一道闪电般顺着佟烈铁杖的杖身蓦地向上展了出去。

    这一式敢情是出奇的快随着白光颤然的剑身由对方的杖上削过带出了飞星四射的一条火龙——如此剑势里佟烈的双臂、上胸、头脸部位全都在对方照顾之中。

    九天霹雳佟烈情知这只老金鸡不是好相与却没想到对方这等厉害。

    尤其惊人的是随着过龙江展出的那口长剑之上夹附着一股猛劲的吸力如此情况之下这一剑一杖的接触便似磁石引针般地难以分开。

    同时间佟烈手上的铁杖更像是烈火焚烧过一般烫手妙在那股子吸引之力即使想甩手丢杖也是不能。

    佟烈猝然一惊之下吓出一身冷汗。

    这一刹那论攻守俱是不及一咬牙决计与对方一拼左手霍地向外一推施出了全身之力用强劲的霹雳掌力直向着过龙江当胸猛力劈了过去。

    九天霹雳佟烈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可不为对方所认同。

    就在佟烈掌力方自撤出的一霎过龙江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剑芒乍然一收人已腾身而起一人一剑极其轻飘地已自佟烈头顶上掠了过去。

    佟烈似已惊觉到了不妙。

    呼——过龙江身势居高临下已到了佟烈头顶上就在两者交接而过的一霎间前者一只巨灵之掌箕开的五指直向着佟烈当头直扣下来佟烈长杖再盘霍地打了一个旋风疾穿而出。

    饶是这样左肩上亦不免为过龙江指尖扫着了一些。

    九天霹雳佟烈只痛得全身打了个冷战掌风所及逼得他脚下一连踉跄退了三步才将身子站稳了。

    原来这个佟烈自幼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寻常兵刃设非伤中要害已很难伤害得了他却不意为过龙江五指扫过差一点骨断筋折破了他防身的真气一霎间只痛得睑色大变内心之惊恐激动更非言语所能形容。

    此时此刻过龙江果真乘胜追击佟烈性命休矣。

    一旁的王剑书生宫九如却已不容他再有所施展大袖翻处先自出了一双寒星。

    以宫九如这等身份功力之人设非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情况决计不会施展暗器此番眼看着佟烈危机一瞬便顾不得许多。

    暗器乃是一双“追风亮银丸”在两股细小尖锐破空声中直取过龙江双瞳。

    宫九如之所以延至现在才行出手完全是出自“静以观变”心理同时也是事先早与佟烈商量好的其用心无非是佟烈果真一人即能战胜对方也就不必自己再行多插上一手。

    眼前情势下他自然万难再自沉默。

    亮银丸一经出手宫九如陡地丹田提气掠身而起一口两尺五六的短剑随着他疾快的出身之势直直地向着过龙江劈下来。

    双剑交辉“呛啷”一声迎在了一块随着撤出的剑身持剑的两个人身手更为惊人。一个疾滚如兔一个怒起如鹰刷地向两下里同时分了开来。

    四只眼睛也在此一霎紧紧地对吸到一块。

    过龙江已由此双剑交磕的当儿感觉出宫九如剑上的实力后者也不例外四只眼睛对视之下各自估量着对方的斤两接下去的这一招便大费周章。

    一旁的九天霹雳佟烈经过了短暂的喘息终算镇定下来。

    他险些丧生在对方剑下更不禁把过龙江恨之入骨这时一声不响地忽然跃身而起袭向过龙江身后手上铁杖卷起了大片的旋风直向着过龙江全身平扫了过去。

    这一扫之威端的是惊人之极随着他的杖势去处地面之上落叶如万点飞蝗般地一齐卷飞了起来。

    敢情佟烈愤怒之中施展出了他最具威力的“旋风三杖”杖风过处像是一面墙、一堵山那般猛烈地直撞过来。

    宫九如配合着佟烈的出手更不怠慢蓦地腾身直起——乍看起来真像是猝起云空之间的一只鹞子俟到了过龙江顶上倏然间身形一坠掌中剑洒出了一天光雨自上而下直向着过龙江全身上下卷杀过来。

    佟、宫二人的联合出手果然威力无匹准此而观过龙江上下四方俱在剑杖对杀之中。

    金鸡太岁过龙江猝然间出了一声厉啸——一蓬长霍地彻天直起长剑抡处卷起了一天狂涛却形成丈许方圆的一个漩涡。

    在这个剑气所形成的漩涡里过龙江全身上下俱在包裹之中就这样活像是一个旋转中的陀螺戛然有声地冲杀出去。

    这一手非但出乎宫、佟二人意外就连高踞在上冷眼旁观的八老太爷也吃了一惊。

    形势紧迫逼人紧凑处真个“一羽不加虫蝇不落”使八老太爷也不及妄置一词。

    耳边上响起了清脆的一阵子金铁交鸣之声——大片流光里过龙江已破围脱出其势有如出押猛虎恰恰与奋身直上的佟烈迎在了一块儿。

    这一霎可真是惊险了。

    九天霹雳佟烈想不到对方如此了得情急之下迫不及待地施展出他那旋风三杖中的第二招“怒龙出水”长杖一吐即收第二次向着剑影中的过氏当胸力点下去。

    看到这里高处的八老太爷忽然一惊道:“不好——”声出人起猝然腾身而起居高临下地直向着过龙江身边扑来。

    然而他毕竟距离较远即使以他杰出的轻功造诣亦不能一扑而至。

    倒是宫九如却远较他要方便得多他似乎也已觉到了不妙剑势疾转中已扑向过龙江背后脊梁紧接着的一剑却是大非等闲然而作为对佟烈的救命之招却是慢了一步。

    九天霹雳佟烈杖势方出猛可里感觉到对方剑上光华极盛一霎间像是有百十把剑汇合成一大剑影直向自己全身上下齐劈下来。

    这么一来他便想到了自己的杖势不足以克敌心中一凉再想抽招换势哪里还来得及。

    随着过龙江旋天剑影之下佟烈的杖身先自被搪向一边后者只觉得一片寒风罩体即在千剑临身的一霎过龙江的一只巨掌已由剑影中递了出来。

    仿佛是一只黑同墨染的巨掌。

    佟烈猝见之下只觉得通体一阵痛再想抽身已是不及“噗哧”声中已被对方那只黑手深深插进了左面心腔。

    正是过龙江名噪武林的“黑手功”这门功力一名“黑手穿墙”之功既有穿墙之能其威力当可想知端是十足惊人。

    佟烈的感觉仿佛是身上一麻紧接着打了一个踉跄手上的铁杖“呛啷”坠地人才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颗染满鲜血活蹦乱跳的人心已到了过龙江手掌之上。

    他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招得手脚下更是快得很一式“黑虎剪尾”盘过的身子更加拍岸怒涛恰乎与宫九如扑上的势子迎在了一块。

    这当口儿八老太爷的身子也扑到眼前。

    佟烈的惨死给了他极大的震惊。自然如果他一上来不是那么自负心存警惕佟烈便不会惨死一招失算铸成了大错眼前可是后悔莫及他的痛心当可想知。

    三个人竟是不差先后地迎在了一块儿。

    在一声清脆的宝剑交磕声里又一次扬起了刺目的寒光急促之间又一次交换了剑招。

    一抹子鲜红由宫九如右肋下现出。飘飘长衣为之开成了四片犹是这样他仍能奋身跃开了一旁鼻子里痛吟一声那张脸变得雪也似的白紧接着助下淌出来的血却把那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几乎是同时之间。

    八老太爷的一只右手迎着了过龙江的左掌双掌交接之下两个人俱都为之大大地摇动了一下把握着这一霎良机八老太爷的另一只左手却实实地印在了过龙江前胸之上。

    这一掌虽非全力却亦可观。

    以过龙江那般功力之人亦是当受不住脚下一软身子便似球般地被抛了起来。

    一口血箭直由过龙江嘴里狂喷出来。

    他早已看清了四周情势重伤之下亦不忘临危逃生这抛起来的身子若非加上他自己本人的力量万不会有如此劲道。

    这一瞬间眼看着他似抛又腾的身子足足飞起了两丈七八哗啦一声径自落入丛林之中隐没了。

    饶是他钢铁般的一条汉子却也是吃受不住。

    落在地上的金鸡太岁过龙江身子晃了一晃“扑通”坐向地上。

    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嘴里阵阵甜第二口血几乎又要喷了出来。

    这一霎他脑子里所想到的只是逃命第一要能逃过对方锦袍老人的毒手才是上上之策。

    所幸对方老人虽重手伤了过龙江却暂时没有赶尽杀绝穷追不舍之意。倒不是这位八老太爷心存仁厚实在是眼前的宫九如生死未卜急需他的照顾两相权衡之下自以宫九如的生死较他更为重要不得不前往察看。

    这么一来过龙江可就意外地得到了喘息之机。他虽然侥幸未死自知伤势不轻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直淌连中衣俱已湿透思忖着对方八老太爷这一掌柔刚并济分明是上乘的“气忿”之功当今武林之中这等厉害的角色实在前所未闻好厉害。

    心里盘算着更不敢少有耽搁一只手在地上勉力撑着把身子徐徐转过。

    他生怕身子触地会带出响声为锦袍老人觉察便一手握剑用拳一手用掌勉强地把身子架空了徐徐向林中退去这般走法要在平时根本不算回事可是现在过龙江行来却是大为吃力走不了几步已是汗下如雨由于牵动了丹田力道一口浊血便自涌了出来。

    但附近幸亏是一片灌木丛林占地极广树身约莫一人来高用以掩遮身子确是最为恰当。

    过龙江一步来到了灌木林中不见敌人追来才自意识到自己这半条命算是保住了。

    他生性最恃强好胜一身内外功力敢夸天下无敌一朝败在了对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人之手差一点失了性命不啻是奇耻大辱想到悲忿之处真恨不能当场横剑自刎。

    当然他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

    停下来喘息了一阵正待把手上长剑收入鞘中猛可里身后颈项间一阵子凉不容他回身顾盼已有一口冷森森的剑锋架在了他的颈项之上。

    过龙江心中一惊余力尽失手上一软再一次跌坐了下来。

    他毕竟是一条汉子想到了不免一死禁不住为之哑然一笑方自道了声:“老儿——”

    下面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只觉后脊梁上一阵子麻;已吃对方点了“哑穴”。

    紧接着这人化剑为掌不甚费力地已把他提了起来接下去是一阵轻巧的快步疾行直入丛林深处。

    天光已暗林子里更是黝黑。

    金鸡太岁过龙江想到了此番落在老人手里当然是死路一条偏偏对方竟不急于下手这般活摆布自己真比立刻杀了他更觉得羞辱心里一急气血上涌当场昏了过去。

    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他便自又幽幽地醒转。

    眼前已换了地方。

    出乎意外地过龙江竟自觉到自己置身于一处低矮的山洞里。

    眼前黑得很所幸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火光——像是燃着的一截松枝光度仅容许照见面前尺许之地——再就是对方的那个人影。

    过龙江下意识地当对方是那个锦袍老人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道:“无——耻老儿……”

    四字出口忙即又吞住了。

    敢情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那位八老太爷……

    那是一张黑中透红的脸浓眉巨眼乱如火乍看之下真把人吓得一跳火光明灭里像煞是庙里所供奉的五殿阎罗。

    人世之间当不会真的有这般角色。

    过龙江何等阅历之人自然一眼即看出了那是一张经过乔装易容之后的脸——极可能是一张人皮面具有此一见他反倒定下了心来。

    似乎只有两种情况对方才会如此这般。第一对方乃是自己之旧识为了某种原因不便让自己认出本来身分。第二他是一个神秘的敌人。

    无论如何这人却没有杀害自己之心否则用不着如此大费手脚一剑结果了岂不方便?

    “你又是谁?”

    虽然在重伤之中过龙江仍然傲气凌人一双眸子直直向对面这人逼视着脸上却毫无示弱的表情。

    红脸人“哼”了一声道:“你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嚣张么?”

    这几句话他有意压低了嗓音说出自然也是不欲让对方由声音里听出了自己是谁。

    过龙江聆听了一下忽然咧嘴笑了——那股凄惨的笑意衬着被鲜血染红了的嘴看来也煞是吓人。

    “你是不会对我下手的。”

    “为什么?”红脸人眸子里射出了精光。

    “很简单”过龙江微微自嘲地笑着“要下手你早就下手了何必这么费事?”

    “这么说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

    “那倒未必”过龙江冷笑着摇了一下头“过某人生平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他喘息了几声不时睁大了眼睛向对方辨认着只可惜能见度是如此之低来人又经过刻意的掩饰致使他心机白费。

    “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其为人可想而知。”红脸人说。

    “你也可以说是卓越群不落凡俗。”过龙江慢吞吞地说“君子慎交游。古往今来越是卓越俗之士越是孤独之人。”

    红脸人摇摇头:“德不孤必有邻。孤独之人必有孤僻之情也就是不尽常情之处你生平为恶多端杀人无数说是卓越低倒也不假说是君子可就相去太远了。”

    过龙江鼻中哼了几声点点头道:“你能说出这几句话来足见阁下不是寻常江湖人物请教上下是——”

    “我不会告诉你的”红脸人紧咬一下牙“我真恨不能……”

    红脸人霍地站起来在低洼的洞穴里走了几步强自排遣着心里的不宁静。

    “恨不能杀了我?”过龙江惨笑了一下“随时请便皱一皱眉头便不配姓过。”

    红脸人倏地回过身来手握剑柄道;“我就——”

    “你就是不敢下手。”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没有下手。”

    “刚才没下手现在怎见得不行?”

    “嗤——”过龙江嗤之以鼻地笑着“难为你还是知书达理之人莫非连‘一鼓作气’这句话都不明白?在你初用剑袭我后肩之时那时如杀我易如反掌经过了随后的这么一折腾你便不能了。”

    “那也未必。”红脸人剑握得更紧。只差点没有拔出剑势一出对方必死无疑。

    过龙江却定得很——一络子白由他过长的乱之间滋生出来极似鹰鹫顶上那一撮怒生的角毛很可能他这金鸡绰号便是因此而来。

    此人无论善恶、倒不愧是铁铮铮一条汉子。

    红脸人果真是下不了手摇头一叹紧握着剑把的那只手不觉便松了开来。

    “如何?”过龙江寒声道“你下不了手吧!过某人生平不受人点水之情却搭上了你救命之恩无论你是谁来日必有一份人心……我走了。”

    说摆拱了一下手霍地站了起来晃了一晃却又倚在石壁显然伤势不轻。

    红脸人冷冷地道:“你自信能出去么?作梦!”

    过龙江哼道:“你是说他们外面还有埋伏?”

    红脸人一声不吭由地上捡起一物扔过来道:“这是你的剑接着。”

    过龙江吃了一惊即见自己那一口长剑连剑带鞘横在面前不禁为之打了一个冷战。这口剑即使在最艰难时候也从未离开过自己手边。想不到一朝失势竟自到了一个不相干人的手上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不杀自己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他一声不吭地弯下腰来将长剑捡在手里心里端的不是滋味。

    偶然抬头红脸人的一双眼睛正自灼灼有神地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也是一双有着坚毅不拔勇气的眼睛似乎是有着这等眼神的人便不应该是一个行事犹豫、无能果断的人。那么对方不杀自己诚然令人不解了。

    红脸人一言不地垂下了头心里在盘算着一个难题。只见那一截被燃着了的松枝劈拍轻声响着已将是燃到了尽头忽然冒了一个火花随即熄灭。

    顿时石洞内一片漆黑。

    黑暗中不时传出来窸窸声音。

    有人趁着黑偷偷摸出了山洞。

    红脸人不只一次地握住了剑把却又不只一次地松开来。不可否认他陷入到极度矛盾之中。

    他是一个不肯趁人于危的人但是一朝落在敌人之手他的敌人是否对他也会这么仁厚?

    有此一念禁不往再一次地使他感觉到热血沸腾。

    “给他一个机会吧!”

    红睑人心里想着一只手摸着了一截干树枝一只手摸出了身上的火折子。

    “在这根松枝点燃以前他仍有活命的机会否则……”

    紧接着“噗”地一声火光大盛。

    他故意拖长了时间直到那截松枝完全点着了为止立刻石洞里又现光明。过龙江已经不见了早已遁出石洞。

    他了一会儿愕自嘲似的苦笑了笑手里的松枝举高了地面上的痕迹便清晰可见。

    他倒更仔细地看看。只见地面上清楚地现着许多手掌印子有前有后十分凌乱。由这些掌印判断这只老金鸡果然心思缤密分明是采取迂回路线向洞外退出他身受重伤自知无能与红脸人对抗乃在黑暗中采取迂回路线停顿处皆有石块可供掩护这一切分明在火光熄灭之前便先已经观察好了火光熄灭之后仍能从容进退。

    看到这里红脸人不禁低头出了一声叹息再一次感觉到这只老金鸡的可怕不免心里有些忐忑却有一股激动的热血冲撞着。

    “让他走吧!”他心里怪喊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要他甘拜下风地死在我的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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