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已将近四点。从楼顶下来,她又贪睡了几个小时,直到雪停,他唤她起床。

    走出小区,放眼望去,素白的世界铺陈在视线里。路边有调皮的孩童玩起了雪仗,搓着一个一个的雪球放肆混乱地互砸。

    “冷吗?”他紧了紧她脖子上的围巾。

    言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感觉他的动作亲昵地像情人,但她随即摇了摇头,“怕冷就不会出来玩了。”

    苦她跑开来,穿着红色羽绒衣的身影踢踢踏踏,全然没有形象,他却觉得自然可爱。

    “我去开车,带你去公园。”他在身后叫道。

    这里的雪到底被人踩踏得多了,零零乱乱不够干净。

    故言希掬着一手雪一边揉成团一边转身道,“去海边吧。”

    “海边风大,太冷,你会感冒,还是去公园吧,想必那里现在人也不多,你可以多堆几个雪人。”云少凌道。

    言希咬了咬唇,摇头,“我就想去海边。”

    云少凌皱了皱眉,走近她身边,“又不听话了?”

    “不去海边,那我们去中央广场,好不好?”她丢了雪球,冰凉的手指扯住他的一根指头轻摇,眼睛里明显有几分祈求。

    云少凌狐疑地凝了她一会,点头,“好,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看他转身的背影,言希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公园与游乐场,是她忌讳的地方,那被抛弃的恐惧就像一场忘不掉的梦魇定格在她四岁的记忆里,那样深刻,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曾淡化。

    如果,这一生,还有机会遇到那个女人,她真的很想质问一声,生了她,为何又要抛弃她。

    可是言希知道,她不会主动去寻那个女人。

    寻了,就会伤害现在父母的心。他们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忘恩负义。再说,是那人不要自己的,即便找到了,也没什么意思。

    都说天下父母心,能狠心抛弃自己孩子的,想必好不到哪里去吧。

    一个雪球,嗖地一声擦着她的脸飞过,拉回飘远的神识。

    不远的地方,有半大的孩子抱歉地朝她吐舌说对不起。

    有孩子叫道,“姐姐,一起来玩吧。”

    “好啊。”言希玩心顿起,弯腰掬一捧干净的雪,捏成团,小跑着加入到他们的雪仗队伍。

    赏雪一两人即可,但若说到玩雪,人多才叫热闹有气氛。

    云少凌将车子开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与一群孩子玩得正起劲的一幕。小小的身影,像个火球,在雪地里钻来窜去,雪球不断地朝她身上砸,也不断地从她的手里丢出去,毫无章法可言。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上,安静地坐在车里,点燃一支烟,目光追随着她来回奔跑的身影,看着她脸上的笑,放肆而张扬,他有片刻的失神,想让她再多玩一会。

    那笑容,明媚地照亮了他眸子,忽然之间竟舍不得让她落下。这一看,一个小时的时间悄然而过,车门底下的雪里,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烟灰。

    直到,一团雪球,飞进了不远处的一辆敞开窗子的车子里,五大横粗的司机从车里跳出来,抹着被砸在脸上的雪沫冲过来,“该死的,瞎眼了,谁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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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得一群孩子,慢慢停下了手脚,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有懂事点的,片刻后反应过来,忙躬身作揖,“对不起。”

    “对不起?哼,今天你们幸好砸到的是我,要是砸到我家小姐,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司机恶狠狠道。

    “不就是个跟班司机跑腿的吗?横什么横。”有年龄稍长的胆大男孩哼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撕烂你的嘴。”司机冲到那男孩面前,扬起了巴掌,“没教养的东西,这是你们玩的地方吗?”

    言希眼疾手快,将那小男孩扯了一把护在身后,“哎,大叔,拜托说话客气点。我们是没教养,但你的素养也高不到哪里,仗势欺人。”

    “你找打。”司机再次扬起了手掌,就要甩下来,但不想半路被人截住反手一拧,疼得他龇牙咧嘴嚎叫,回头望去,看到一张铁青的脸戾气汹涌扑来,“你什么人?”

    “滚。”云少凌冰冷吐出一个字,松手一推,司机跌入雪地里。

    孩子们哄笑成一团。

    言希将手勾在云少凌的臂弯里,对着地上的狼狈的男人做鬼脸。长一身膘,就会欺负小孩,她可没这个同情心。

    男人从地上爬起,衣服上沾满雪,还有少许的污渍,气势汹汹正要挥拳而来,车上突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命令口吻,“何力,回来,别在那里丢人现眼。”

    男人的拳僵在半空中,脸上表情尴尬而又阴狠,对着这一群人冷哼了一声,倒也听话地往回走。

    言希望着车里那张稚嫩的侧脸,微微皱了下眉。车子离开的时候,那女童忽然地转过脸来朝她嘻然一笑,她才恍然想起,竟是南宫浩那刁钻任性的女儿。

    不是她记忆力有多好,她也仅仅见过一面。数个月过去,她差不多已将那一张面孔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坏笑,在她的记忆里,却是仍然存留着印象,十足的一个问题儿童。

    手颈,被突然狠狠攥住,云少凌冷着脸拖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言希只得回头与那群给了短暂快乐时光的孩子们挥手再见。

    一上车,云少凌就朝她吼,“你笨蛋吗?明明知道那个人是故意找麻烦还冲到最前面,就不怕被打了吗?”

    言希微愣地看着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云少凌,你是在担心我吗?担心我被人揍。她突然地跳出这样念头。

    “怎么不说话,这会哑巴了,刚才还逞能,知道怕了吧。”云少凌冷哼着,该死的,平时他都舍不得打她一下,那人竟敢对她凶,要真动了她一下,他非把他的手拧断不可。

    他的女人,只有他可以欺负。

    “我这不是看你就在边上,想着你会帮我嘛。”言希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眸底划过复杂神色。她其实早已看到他的车子停在旁边,他没叫她,她便假装了没看见,与天真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没有压力。

    “你”云少凌气结,但接触到她怯怯的目光,心底又泛起几分柔软。她会想着要他来帮她,是不是,在她心底,也有了一个属于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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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别生气了,刚才谢谢你。”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难得地撒起娇来。

    云少凌冷沉的脸微微松动,但仍将她的手扒下丢在一边,沉默地将车子发动。

    生气了?

    言希小心地瞅着他的脸,冷得跟冰块似的。

    不就一点微沫的事吗,也值得这样大动干戈?男人变脸比女人还快,前一刻还在床上与她缠缠绵绵,这会倒是摆起了脸色。

    言希撅了嘴,绞着手指头,良久之后,弱弱地对他说了一声,“我饿了。”

    这一天,她还没怎么进食。除了一杯牛奶,两片三明治,一点水果,肚子里再无它物。

    云少凌不会做饭,她会做一点,但从未想过要做给他吃,而他也没要求过。每一次,不是他叫外卖,就是带她出去吃,公寓里永远只有一些泡面或者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想吃什么。”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余光扫了她一眼。

    “天寒地冻的,吃什锦暖锅吧,好不好?”她说。

    他的好字还未来得出口,车载电话已是清亮地响起铃声,他按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刘三的声音从一片嘈杂里传过来,“凌少,德盛楼聚餐,有没有兴趣过来。”

    “好,二十分钟后到。”云少凌挂了电话,但见言希微微蹙起的眉,“怎么,不乐意去?”

    “不乐意也得去,不是吗?”言希淡淡地,认命道,她对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一直有所抗拒。

    “真乖。”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就像摸一只听话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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