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偏西寒蛰悲泣夜色被一股森凉阴黯的气氛笼罩着。

    抬轿已然去远赵子原忡忡望着手上的白色包袱出神只觉脑中思虑纷杂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但他仍旧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断思索这一连串匪可思夷的遭遇却始终整理不出一丁点头绪。

    正自忖思间突闻宅院后园响起了一阵足步声赵子原意识到有人走到后院来了此刻他立身的巷路最易暴露目标连忙闪身掠到石墙边侧贴壁而立那步音由远而近由朦胧而清晰。

    赵子原凝神谛听察觉出足音甚是凌乱而且轻重不一显然有二人以上同时走了过来。

    一个沙哑的嗓声从高墙后面飘至:

    “老李时候到了没有?”

    另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道:

    “急什么?堡主是怎样吩咐的你没听到么?他要咱们在半个时辰后才将这物事推出大厅去迟上一刻或快一些都不行否则嘿嘿小心你我的脑袋。”

    那沙哑的嗓音道:

    “喝你要甭拿这话来唬我不说别的单就这一宗事儿便够使人摸不着端倪了真***不晓得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老李低叱道:

    “别乱嚷嚷了留心声音太大传到前面厅中堡主行事一向没岔儿还有咱们操心的余地么?到时候尽管听命动手就是啦。”

    那沙哑的声音道:

    “咱王山从来都是听你的但目下你说这话却不能令我信服。”

    那老李道:“有话直说别拉花门儿了。”那王山道:

    “你说堡主行事没岔儿那么昨晚的事又该如何解释?咱太昭堡银衣队倾师而出围歼香川圣女却教几十个娘儿们打得兵败如山倒吃了这个败仗日后太昭堡这块金字招牌在江湖上还能混得开么?”

    那老李道:

    “当时局面演变实为意外这是堡主过于低估圣女的实力才会有此失着此外武啸秋及那白袍人突然出现亦是堡主始料所未及……”

    语声微歇复道:

    “其实也难怪老弟你泄气那姓武的和自袍人乃是武林天字号的人物且撇开不谈便是后来那姓赵的毛头小子仗剑闯入都构成了咱们莫大的威胁目睹他那一套神乎其明的剑法才知道我们这几十年的功夫算是白练的了。”

    那王山道:

    “那小子的剑术果然霸道非常老三、老六及老七都叫他给放倒了依咱瞧他的长剑路数似是……”

    语犹未毕突闻一道轻微的异响自近处亮起那王山似乎有所警觉立刻中止了话声。

    王山低喝道:

    “谁?砌个万儿!”

    一道娇脆的女子口音道:

    “虎头抱四六弓把儿华字行的线上的朋友听过么?”

    那王山呐呐道:“姑娘你——”

    那女子口音打断道:

    “合字莫要叭叭噪叫你们且躺下歇一歇吧!”

    那王山来不及再惊叫但听得接连两道闷哼响处接着又是砰砰二响墙外的赵子原心知他们二人业已被摆平了。

    赵子原心中微凛暗忖:

    “这女子是谁?听她语声倒颇为娇柔怎地却是满口黑话?”

    他满心惊讶堪堪拔足跃过墙头人眼处一条窈窕黑色人影在天井中一闪而过瞧那淡淡的一抹背影分明是个女子。

    跃落实地只见两个身着银色大氅的彪形大汉横躺在地上早已吃吃人点上了哑穴。

    赵子原立即就认出二人乃是太昭堡的银衣队员只不知他俩躲藏在此计议些什么?那出手点倒这两人的女子又是谁?

    他来不及转念多想纵身绕过天井回到原来藏身的地方刻前香川圣女所托交的包袱仍在原处。

    眼下他手头已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白布包而且都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它掷进厅中纵然他疑团满腹却也不好背着人家打开包袱瞧个究竟。

    从透着昏黄色灯光的窗隙望进去那老态龙钟的掌柜老头先映人赵子原的眼帘——

    那店掌柜断续的声音道:

    “……要等到真相大白委实渺茫得紧况且我这老头一大把年纪还有多少年好活?你们知道老夫是当年目击者之一想来亦不会让我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他说话时眼睛眉毛都挤在一起额上及眼角的皱纹条条可数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苍老意味。

    甄定远冷笑道:

    “你有此自知之明最好。”

    店掌柜默默忖思一下视线落到司马迁武身上道:

    “这少年乃司马道远之后当年那一桩公案他虽则浑然不晓将来若与姓谢的敌对时极有可能与你等站在同一阵线上现在你可以先让他走吧?”

    甄定远犹未作答那黑衣人已自摇头道:

    “不行”

    店掌柜道:

    “谢金印有意替司马一门留下这个后人难道你倒要赶尽杀绝么?”

    黑衣人阴**:

    “正因姓谢的是有意留下这个活口老夫才要将他留下。”

    司马迁武插口道:

    “未将事情始未弄个明白之前区区亦决计不走阁下大可放心。”

    黑衣人嘿然冷笑一声未尝置答。

    店掌柜道:

    “看来今夜尔等就不会放过我了是也不是?”

    甄定远道:

    “嘿嘿你自问能与咱们三人相抗么?”

    店掌柜哈哈大笑道:

    “二十年前在翠湖堤岸甄堡主当着谢金印面前说的也正是这句话想不到姓谢的倒还是个人物当场就回敬了尊驾一句你可还记得?”

    甄定远道:

    “你的记性太好了记性太好跟指甲过长一样有时会惹麻烦的老头你在活一辈子竟不能省得这个道理老夫真为你惋惜。”

    店掌柜直若未闻淡淡道:

    “姓谢的一字一语的说:‘天下若有人能与你们三个相抗那就只有谢金印一人了!’哈哈我引述得不错吧?可惜我没有他那等豪气自然也没有他的实力……”

    黑衣人道:

    “你还是爽快些将所见所闻全都说出来吧——”

    店掌柜脸色变得沉重无比仰望着屋顶负起双手在厅中来回踱着方步似乎在有心回忆一件往事。

    未了他停下足步缓缓说道:

    “这是一件绝世秘密其中牵涉甚广若全部抖露只怕天下武林情势甚至国事都将为之改观而且今世上也只有老夫洞悉此中最大阴谋……”

    窗外的赵子原听他说得如斯严重心中不觉一阵狂跳。

    店掌柜道:

    “老夫一生为此事曾走遍大江南北甚至北出塞外远适异国为的便是要查访真相将其公诸天下——”

    说时情绪甚为激动好一会才逐渐恢复平静。黑衣人冷笑道:

    “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死也可以瞑目了吧?”

    店掌柜不答迳道:

    “那时职业剑手谢金印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人人对他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老夫更不耻他的为人一日我因事星夜路过翠湖不期瞧见湖中一只画舫上掠起一条人影……”

    他顿了顿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接道:

    “那人几个起落便纵到湖边堤岸老夫与他打了个照面脱口叫道:

    “麦大侠!”

    “此人正是枪法独步天下、望重一时的金翎十字枪麦斫他神色颇为仓惶只对老夫拱了拱手一语不绕了过去。

    “这时天空闪电交击老夫一眼瞥见他怀中抱着一个稚龄婴儿正自错愕间忽闻一道沉重有力的声音传至:“呔!那厮慢走一步!”

    “麦斫闻声头也不回蓦地解下背上所系的十字枪拾起枪尖往怀抱中的婴孩刺去——

    “老夫目睹他居然向一个无知幼儿下此毒一怔之下忍不住冲口大吼一声说道:

    “麦大侠你——你作什么?”

    “我一步跃前手起掌落麦斫为了招架老夫一掌枪势缓了一缓这会子一人如飞赶将过来麦斫匆匆将婴儿往地上一放往西堤直奔而去……”

    赵子原听到这里渐起狐疑之念暗忖:

    “这事怎地把麦斫也扯进去如店掌柜所言属实麦斫定必是个问题人物无疑。”

    黑衣人冷笑道:

    “你生性喜欢多管闲事终必要自尝恶果。”

    店掌柜没有答理续道:

    “是时我尚不知那后来出现之人便是谢金印他打量了老夫一眼道:

    “有烦足下代为照顾这婴儿……”

    “话未说完人已走得不见踪影老夫穷极一生几曾见过这等高明的轻功不觉俯沉思此人的来历忽然近处又是一阵轻风吹起一抹黑影在眼前一掠而逝那身形快得简直使人无丝毫捉摸的余地。

    “老夫大惊之余顺手推出一掌孰料掌劲却有若泥牛人海全无动静再一定眼瞧时只见地上空荡荡的那犹在襁褓中的婴儿竟于顾盼之间自老夫眼前消失了……

    “一连串的变故登时使我惊得呆了老夫在周围转了数转始终未再见到那婴儿的踪迹。

    “天色黑如浓墨老夫满腹疑虑往前疾奔突然一阵马嘶声响起回一望一辆篷车直驰近来车头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肩上披着一件大氅的驾车人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正紧紧盯在老夫身上。

    “我骇讶交集暗道这辆篷车仿佛自天而降车厢四周紧扣着的灰色篷布透个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可怖气氛!

    “那驾车人一扬马鞭冷冷道:

    “老儿你在湖边盘桓不去莫非在寻找什么?”

    “老夫呆了一呆道:

    “老朽找一个稚龄婴儿——”

    那车夫冷笑道:

    “很好你试着到阴间地府去找寻吧!”

    “老夫听他语气不怀善意正自提神戒备车帘不知何时已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披散着长幽灵似的苍白面庞!”

    “这是一张惨白毫无血色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面孔老夫一瞥之下立时为之倒抽一口寒气——

    “那幽灵似的脸庞开口道:

    “万老你下去对付此人如何?”车厢中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时候紧迫老夫行动不便还是你下手吧。”

    那幽灵般的女子叹一口气道:

    “女人的心肠是最软的我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弄死怎能亲自动手?”

    “她自怀中掏出一条罗绢轻轻抖了抖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鼻而至老夫察觉有异厉声吼道:

    “你——你竟然用毒!”

    “才喊出这么一句我已直挺挺躺在地上其实那罗帕所散的香粉虽然有毒我依旧了然无事只因我早年曾误服蝎血已成百毒不侵之躯但当时情势却迫得我不得不如许装作。

    老夫闭目装死耳闻足步声起一人走到切近。

    那女子的声音道:

    “婴孩除去了没有?”

    “一道沙哑的嗓子支吾道:

    “老夫不及下手姓谢的已追了上来奇怪姓谢的剑下连杀十七人却留下了这个活口真不知用意何在?”

    “先时那低沉的声音道:

    “谢金印一生杀人无数总不会忽然起了恻隐之心吧?此举岂非大是有违职业剑手的本性?”

    那沙哑的嗓子道:

    “天色黑沉眼看大雨将倾盆而降形势对咱们颇为有利饶有姓谢的功力盖世势必落在网中嘿他刚杀了十数人绝对料不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那女子道:

    “那金日繁星寒月三把剑你可都带了?”

    “那沙哑的嗓子道:

    “三只宝剑都在我身上麦某这就设法上前将姓谢引到西岸他一生在剑类打滚这三把剑子正好让他送终。”

    那女子道:

    “事不宜迟你得抄小径走在谢金印前头才行按照预订计划甄定远和武啸秋也该等在那里了此外还有一人……”o

    话说到中途突听那车夫高声道:

    “这老头是在诈死!”

    “原来老夫窃听他们谈话心中凛然骇不禁形诸于色如此一来可大露出破绽那车夫喝声才出老夫猛可躬身弹起拼命向右边竹林掠去等到对方数人觉时我已奔出十丈有远。

    “老夫情知对方绝非易与之辈既然让我得晓他们的阴谋势必要杀我灭口遂一味狂奔只望能进入前方竹林或有一线生机。

    “耳旁车声辘辘那车夫竟驾着马车直追上来眼看逃进竹林无望只得沿着湖岸奔掠最后篷车追近索性投身路旁湖中我原来深谙水性这一人水但觉冰凉沁骨身子直沉湖底……”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朦胧中仿佛有根竹篙在我身上移动醒来时现自己正置身在一叶小舟上。

    “一个唱工打扮的女人婷婷立在老夫和身旁那唱工姣美宛如天仙但脸上却笼罩着一层幽怨与凄哀。

    那唱工见老夫醒来启齿道:

    “不妨事了老丈是如何跌落湖心的?”

    “老夫一是时答不上口只有信口撒了个小谎:

    “我我在湖边漫步不慎失足坠湖真是人老不中用了适才是姑娘救起老朽的么?”

    那唱工缓缓道:

    “贱妾所瞧见的情景却非如此老丈沿湖狂奔后面紧追着一辆篷车后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你已跃身入水那车夫驻马观望了一阵子大约以为老丈已沉入湖底掉转车头而去贱妾遂摇舟过来将你捞起……”

    “老夫试着爬将起来道:

    “老朽投水并非被逼处此其实老朽与那追赶之人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呢一心想脱离他们的视线想不到反而因此几乎送掉一条老命有谢姑娘搭救……’

    那唱工美目中忽然簌簌流下眼泪道:

    “我能够救得你的性命却无法使外子死而复生。”

    “老朽望着她双目泪光莹然不由怔了一怔直到此际我才注意到船板上仰躺着一人周遭血渍斑斑怵目心惊。

    “那人僵直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分明死去多时。

    “我视线掠过死者的脸孔失声道:

    “这个人不是号称关中第一剑手的乔如山?他是你的夫君?”

    “那唱工无言点一点头移步坐到死者身旁只是不断地用着抖颤的玉手轻轻爱抚着乔如山冰冷僵硬的脸颊。

    “乔如山双目虽然圆睁着但他自然再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感受了。

    老夫呐道:

    “江湖盛传乔如山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爱女芒兰结为连理然则姑娘竟是赵堡主的千金了?令夫君怎会被杀于此?”

    “那唱工芳容惨变喃喃自语道:

    “如山不会死的……没有人能够杀……杀死他……如若他要取得职业剑手的资格还有谁……能够阻……”

    “老夫直听得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当对方身遭惨变哀励过度故此会语无伦次。

    赵芷兰面向我厉声又道:

    “老丈你可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丝毫不形于色既不懂得什么是人性也不知晓什么是感情他杀人之后无精打采只因他是为了银两杀人认为那是无聊的事而不是因为有任何感受或者悲哀这种人你可见过?”

    我摇摇头道:

    “姑娘刺激过甚还是休歇一会再说话罢。”

    “赵芒兰默然不语老朽见她脸色可怕不知如何出口慰藉当下不再则声两人就这样面默默坐着中间横躺着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对老夫在而言此等遭遇真真奇特不过。不顷赵芒兰美目一转低道:

    “那辆篷车又转回头了老丈若欲避开他们耳目暂且进船舱里头躲一躲吧——”

    “老朽不暇多虑快步走进舱中将灯光吹熄。

    芒兰抱起木琴调弄几下纤指一拨一弹叮叮声起她随着悠扬的琴音低低的唱出一段慢板:

    “伤感似昭君思汉主哀怨似作歌露哭田横凄枪惟和半夜楚歌声悲切似唱三叠阳关令。……”

    “夜风在湖上呼啸琴音在舟中绦绕芷兰口中唱出的歌声透露出外界的寒冷和凄凉。

    “琴声嘎然而止寂静了片刻她继续用着一种悲怨已极的低音唱道:

    “……不比那雕梁燕语不比那绵树鸳啼。……郎君离妾远去知他在何处愁呼?……”

    “唱完这一段早已哽咽不能成声。

    “半晌过后琴声又“叮咚”地响起来音调却是愈低沉老朽听着听着一颗心子仿佛也随之沉了下去。

    我心中想道:

    “这位赵姑娘对她的夫君一片痴情什么人竟将乔如山击杀于此下手未免太狠了!’

    “正忖间远方岸上一道粗哑的嗓子喝道:

    “冒黑岂可撑舟姑娘请将小舟靠岸边来——”

    “老夫自矮窗望出去但见那辆灰篷马车停在西岸喊话者正是那头戴竹笠态度横蛮的车夫。

    “‘唉乃’一声芒兰点起竹篙小舟朝湖岸荡去老夫无法洞测她心中所想不觉大是紧张。

    “靠岸后那车大上上下下打量了芒兰好一忽道:

    “姑娘怀抱木琴敢情是个唱工刻前你有无见到一年约半百的老头投身跃人湖中?’芷兰轻摇螓道:

    “没有啊。’

    “那车夫视线落到舟上的尸身皱眉道:

    “‘这死者是什么人?’

    “芒兰低道:

    “先夫才遇害不久若无他事我要将船摇开料理丧事去了。’

    竹篙一点正待将小舟荡开那车夫喊道:

    “慢着——’

    “他身随声起双腿一纵拨离车台直往小舟射来势子极为迅在身子未落到舟里之前手臂一舒已自疾探而下。

    “主兰抱着木琴急退两步舟身一阵摇晃。

    “那车夫一抓这势全无阻滞直若苍鹰抓小鸟一般芷兰一退再退最后退到船头边缘手腕已被对方五指牢牢扣住。

    “车夫不料自己会如此轻易得手错愕道:“‘你你不会武功?’芷兰冷冷道:

    “‘足下乃堂堂大丈夫居然向一介弱女下手传开出去不怕贻人笑柄么?……’

    “车夫冷笑一声道:

    “‘这话也许难得倒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士可惜我却不吃一套。’

    “手上五指一紧芒兰血脉顿时滞而不畅似若万蚁啃啮霎时之时香汗自额上涔涔浇下。

    “蓝兰一咬银牙道:

    “‘先夫尸骨未寒你便对贱妾一再欺凌莫非以为弱室可欺竟出……’

    车夫截口打断道:

    “‘姑娘口舌倒是锋利得很我问你小舟上一总有多少人?’

    “芷兰道:‘除了贱妾与先夫外还有谁?’车夫呶呶嘴唇道:“‘舟舱里呢?没有旁人藏在里头?’

    “芒兰镇静如故道:

    “大爷上舟后便一再苦苦逼问将贱妾弄得糊里糊涂你莫要忘却我只不过是个唱工而已先夫尸未收眼下正愁丧费无着爷台可愿听贱妾唱只曲子也好请赏赐几枚子儿。……’

    车夫道:‘瞧来不让姑娘多吃点苦头你是不会实说的了。’

    “说着手底猛一加劲内力暴芷兰娇躯摇颤不已竭力咬牙忍住痛楚始终闭目不语。

    “老朽在篷内瞧得怒火填膺一口热血直冲上来再也不逞顾及其他当下大吼一声一步飞跃出舱。

    “扑近车夫身侧时老夫毫不留情出手抢攻双掌连翻间一口气攻了五招那车夫功力并不如何了得掌力连封带打姿势拙劣到了第六掌上被老夫一招“白驹过隙”轻易将他逼退时足步甚重舟身晃荡不止。

    “老夫戟指怒喝道:

    “好可恶的奴才竟然狠下心肠向一个未亡人下此辣手真是死有余辜了!’

    “那车夫得意地笑道: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嘿嘿诚然一点不错鄙上早就料到老头子你若躲在舱里见到这位姑娘代你受罪定必不会坐视不救嘿果然你现身了……’

    “我当场怔住道:

    “‘怎地?这是贵上的主意?”

    “车夫道:

    “‘直到现在你才知鄙上之能么?你若妄图与他作对不啻以卵击石奉劝你还是束手就缚吧!’

    “我故意冷笑道:

    “就凭你那几手也想将老夫留住?舟上地方大小咱们到岸上放对去。’

    “老夫之意乃是惟恐殃及池鱼出掌不慎致累及姑娘受伤故不管对方反应当先纵身岸边。

    “那车夫继续跟到老夫不由分说举掌当胸朝对方劈去对方武功平庸仅能见招拆招一味退守而无法还击不到三五招便被我迫得手忙足乱。

    “我先心恋战一意战决是以出掌更见辛辣期于数招之内将对方毙于掌下。

    “这会子篷车内忽然传出那慵倦的女子口音:

    “马骥敌手所走的全是内家路子你必须施展短程贴身攻扑手法争取主动方能化危为安。’

    “老夫私心大为震骇贴身肉搏正是我的弱着那车中人一语竞能指出关键所在阅历之丰显非一般。

    “那车夫马骥立刻改变打法拧身贴向老夫近前腾挪点打迫使我掌上威力无法出情势随之改观。

    “车内那女子续道:

    “这手‘分花拂柳’并非妙着不如改用‘叶落归根’取敌下般下去该是‘繁星点点’糟老头子就得躺下了!’

    “老夫愈战愈惊篷车中那女子所说数招当真已将上乘武学挥到了极致马骥得其指点居然将我迫得连连倒退招数完全施展不开一时之间主客易势。

    “本来我还留有绝着杀手非至万不得已时不欲使出等到马骥攻出‘繁星点点’一招时情势可危老夫情知非展绝招不可了当下大吼一声右掌陡然自死角翻起内力尽吐。

    一道冰冷喝声适于此际响起:

    “两位在此吵闹不休扰人垂钓清兴真真可哂!’

    “话声亮起就在切近但老夫正与马骥杀得难分难解怎会就此罢手说时迟那时快陡闻‘嘶’地一声怪响一条长达五的鱼竿居空一抛成一弧形飞快朝马骥当头落下……

    “那竿头银色的钓线上系着一枚小钢钩竿影未至小钢钩忽的竟先向马骥的脸上钩到。

    “马骥怒骂一声伸掌便往钢钩挥去谁料那钢钩去势突又倒卷回来钢丝银线恰恰将他的双臂缠住。

    “定睛一望湖岸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笠帽身着蓑衣年约六旬白髯蟠然的老翁!

    “那渔翁嘻嘻笑道:

    “钓鱼不着竟钓到了一只四脚大虫这一晚垂钓工夫倒也没有白费。’

    马骥满面涨成通红喝道:

    “钓鱼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快将钓竿收回去!’

    “那渔翁道:

    “‘姜大公钓鱼愿者上钩方才叫你住手不听分明是自愿被钓我怎能轻易把钓到的猎物放了?’

    “说话问仍自嘻笑不已丝毫不有温怒之色。

    “篷车内慵倦的声音道:

    “东海渔夫乃世外高人何必与奴才一般见识?’

    “那渔翁耸耸肩道:

    “冲着你家主人这句话咱老渔夫若再与你计较下去岂不落得小家气了去罢——’

    “一提钓竿钢钩平空反绕两圈那缠住马骥双臂的钢丝微松马骥一个立足不稳仰身向后跌一跤。

    “马骥恼羞成怒咆哮道:

    “老渔夫!你不要命了!’

    “那渔翁神色一沉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直盯住马骥须臾突地仰天大笑起来。

    “马骥道:

    “‘你笑什么?’

    “那渔翁道:

    “‘笑你见识大少笑你阅历太差。’

    “马骥哼了一哼犹未来及开口那渔翁微微向前跨上一步伸手指了指站立一侧的老夫道:

    “你可知晓站在眼前的老人是谁么?’

    “马骥斜倪老夫一眼不屑地笑道:

    “‘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可懒得管他到底是何许人。’那渔翁冷冷道:

    “适才你那一招点点繁星高明则高明了但对方一记‘散沙手’如果使出只怕你纵有令主人在旁指点亦难以保全双手!’

    “马骥惊疑不巡脱口道:‘散沙手?!他是……他是……’霎时他身躯连退三步满露不能置信之容。

    “篷车里那慵倦的女子声音道:

    “‘东海渔夫你先瞧向这边来——’

    “篷布无风自动接着被拉起一角一只白如葱玉的手臂自篷布缝隙徐徐伸露而出。

    “渔夫电目一瞥那手指上所戴的一只绿色戒指。猛地倒抽一口寒气半晌始又恢复常态。他平静地道:‘这玩意儿倒也吓不退我。

    “车内那女子将臂收回道:

    “‘你既然执意要搅此趟浑水可莫怨我心狠手辣了。’

    “此刻前方漆黑的天空倏地升出一朵彩色鲜艳的烟火那火焰在半空一爆瞬又熄灭。

    “马骥低呼道:

    “西堤出讯息点子早该到了莫非有变故不成?’

    “车中那女子急促地道:

    “‘快策马奔车赶到西堤去……’

    “马骥喏了一声迅坐回篷车右的御马位置一挥马鞭马儿扬蹄起步沿着湖岸疾驰而去。

    “那渔夫遥望篷车渐去渐远喃喃道:

    “‘这伙人退得如此匆遽还有另一伙……对了另一伙是从西岸绕过去的事态是愈来愈复杂了……’

    “老夫朝那渔夫躬身一揖道:

    “阁下拔刀相助老朽……’

    “那渔夫摆摆手微笑着将头上及身上的青箬笠帽及蓑衣脱掉露出一件补钉百结鸠衣来。

    “我震惊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道:

    “‘丐帮天啊……缘何你又要打扮成如此模样冒充东海盗夫?……’那人将钓竿一丢道:‘说来话长我有急事必须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身形一飘转瞬已掠到十丈之外。

    “老夫心头疑云重重直若坠入五里迷雾之中只是意识到前面必有惊人大事行将生遂不再稍事逗留别过赵姑娘展开轻功直奔翠湖西堤。

    “我一路疾奔黝黑的长空压得我透不过气来雷电闪击不停天空已自浙渐下起大雨来。

    “到了西堤附近时老夫全身被雨水淋湿简直成了一只落汤之鸡只好寻个避雨处歇下来。

    “忽然长空电光一闪大地为之一亮老夫瞥见不远处赫然站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谢金印!

    “老夫正待移身上前无意中一回突见一条纤小的女人身影冒雨疾奔而至烟雨蒙蒙中依稀可辨来者是赵姑娘。……”

    店掌柜一口气说到这里停歇了一下厅中诸人都听得人神从头至尾竟无人打岔。

    司马迁武情不自禁问道:

    “老丈后来呢?”

    店掌柜面上神情古怪久久不语。

    甄定远冷笑道:

    “依老夫瞧你也不用再叙述下去了这番叙述压根儿没有一句是真话!……”

    店掌柜翻眼道:

    “老夫凭什么要造假?前面那一段只不过是个楔子而已故事的关键还在后头——”

    甄定远眼色阴晴不定打着询问的目光望向狄一飞又回瞧着内房面上微露焦急之色似乎有所等待。

    赵子原瞧在眼里心子微微忖道:

    “姓甄的神色不定莫不成是在等待什么?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我到底要不要将手上这两个白布包掷进大厅呢?”

    他心中十二万分愿意谛听店掌柜续说下去奇怪的是那店掌柜却不再往下续说抬之际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屋檐。

    赵子原恍然若有所悟默默道:

    “是了敢情那店常柜也在等这包袱揣摩情形我除了将布包掷进之外是别无选择了。”

    厅中那黑衣人转朝店掌柜道:

    “你愿不愿将当夜所见所闻说完都没有关系反正老夫已能确定你是何人你是瞎子闻臭离死不远了!”

    店掌柜神色洋洋不变道:

    “既然阁下认为我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何吝于将真面目示露于人?”

    黑衣人未予理睬逞道:

    “甄堡主这老头交给你吧。”

    甄定远迟疑一忽道:

    “掌柜的此宅注定是你葬身之处你还要存什么指望么?”

    说着露出一种邪毒笑容方欲掌出击那店掌柜却抢着先制人倏地一掌击出掌之际毫无风声飚响似是劲道不足。

    甄定远却是个识货行家他见对手此掌软绵无力情知必有奥妙遂侧身让过此掌紧接着双足微错迂回自左侧绕到店掌柜身后右手往对方背宫按去。这一手按出生似毫无阻滞店掌柜倾身往前便倒——

    甄定远见那店掌柜如此容易便被收拾下来眼中不由掠过一抹惊疑的神情阴笑道:

    “少装作了你重弹这出老调老夫岂会受骗……”

    话犹未尽陡闻“砰”一大响亮起一物自厅外抛进落在诸人面前凝目一望却是一个白色大包袱。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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