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蒙都头与衙役听到时穿感慨治安状况的话,都在心事重重的叹气。等到蒙都头回味过来,时穿手快,已经抓起了刀,嘴里低声嘟囔:“果然,这时候的倭刀更像是唐横刀,刀身一点不弯曲,反而朴刀带有现代倭刀的自然弯曲度,妙啊,宋代倭刀保留至现代的唯有两三把,可值钱了。”

    蒙都头来不及阻止时穿,他手举在半空处许久,最终决定放弃抢夺倭刀,懒洋洋的自我开解:“娘也,这把倭刀少说也能值三四百贯,我本想当作凶器交给县太爷……也罢,好在满院都是破碎的刀枪,就拿这些碎玩意当物证,送给知县老爷吧。”

    施衙内见到蒙都头惋惜的神情,插嘴:“好啊好啊,不过一柄破刀,值不当什么大事,还是按咱们商量好的——人时大郎连杀了这么多拐子,万一有一两个落网的余孽想来报复,他也该有一件防身武器。

    时大郎,我们刚才又缴获了一些拐子的东西,其中或许有黄娥与环娘的衣物首饰,你挑拣一下——这东西如果交给县里当物证,经过书吏的几道手,恐怕剩不下什么,我们给你一个人情,你先挑走自己的东西。”

    施衙内话中有话,是个正常人都能明白他隐晦的含义,但时大郎不是正常人,他摇摇头:“黄娥的东西,我之前已经让黄娥挑拣过了,多谢衙内一番盛情了。”

    “娘也,这个傻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蒙都头感慨道。

    蒙都头跺了跺脚,解释说“我跟你说:那些被解救的女娘们回到县衙,县里先要安置在一个妥善的地方,然后,等把拐子的账本破解了,再挨个通知女娘们的父母……等那些父母接女娘们回家时,天高地远的,公文往来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大约花费一年左右。

    在这一年里,女娘们全靠官府照顾,但官府经费有限,女娘们不见得天天能吃饱穿暖;还有,即使那些女娘的父母接到消息,打算来海州接女儿回家,他们也不定能凑得起来回的路费。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一个大男人要养活自己……恐怕环娘与黄娥也要发给你照顾,那么你哪来的钱粮养活他们?今儿衙内格外照顾你,让你提前从赃物里支取一点费用,好酬谢你解救的功劳,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时穿恍然大悟:“他大爷的——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哥就不客气了。”

    时穿弯下腰,手像老鼠一样快速在包裹里穿梭,只捡贵的,不捡对的。不一会儿,他挑好一大堆首饰,又随手从包裹中挑出一块上好的锦缎衣料,而后不客气地卷起这些东西扬长而去。在他身后,口瞪目呆的蒙都头望着笑容勉强的施衙内苦笑:“这厮倒真是不会客气,娘也,他至少刮走了三分之一物品……咱还需要送他骡子吗?”

    施衙内回答:“哈哈哈哈,意外之财,有多少都是个福份——蒙都头只要这么想想:当初,如果不是时大郎与拐子们打斗,我们怎会发现这伙拐子集团?怎会有这笔意外之财?怎会有蒙都头的意外之功?后来,不是时大郎拦下了插翅虎,后面这三匹战马,骡子以及包裹的缴获,都不会有了。”

    蒙都头想了想,笑了:“衙内倒是心宽之人。罢了,虽然我们有所损伤,但贱命不值钱,兄弟们一条贱命,能换来上百贯的铜钱,确实没什么抱怨的了。”

    至此,纷纷扰扰的荷花院事件就此了结。

    分赃过后天色见晚,衙役们考虑到道路不安宁,让两名军汉骑上新得的战马,打着火把连夜去府城搬兵,在救兵未到之前,人们只好躲在正殿,提心吊胆的过一夜。

    第二日清早,酣睡的小娘子们是被时穿重重的脚步声吵醒的。这厮手里提着新获的倭刀满院闲逛,时不时跟守卫的衙役与家丁聊几句,多数是夸耀自己新得的宝刀,说话声很大,被吵醒的小娘子们有心骂几句,但转眼考虑到,他这种行为也算是尽忠职守——有这尊大神四处查岗,担惊受怕的女娘们总算睡了个懒觉,不是吗?

    罢了,由他去吧。

    桃花观正殿内没有床铺,多数女孩是挤在香案上凑合了一夜。时穿当晚被安排睡在门口,女娘们被吵醒后,索性收拾打扮起来。女人收拾起来比较麻烦,殿里没有水,更加麻烦了。黄娥手快,粗粗梳好了头,走到门口询问:“大郎哪里去了?”

    施衙内的家丁躬身回答:“大郎转到后院去了。”

    黄娥再问:“衙役们都去哪里了?”

    家丁回答:“蒙都头宿在荷花院,大郎吵醒值守的衙役后,衙役们都去荷花院了。”

    不一会儿,褚姑娘也收拾好了,此时,最小的环娘开始哭泣起来,褚姑娘赶忙过去安慰。黄娥则焦灼的继续在殿门口张望。哭声惊动了其余的女子,出来踏春的官宦女们也在丫鬟的服侍下,草草的梳洗一番,而后坐在原地,低声的抱怨床铺太硬,夜里气候太冷,等等。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则聚在殿角落低声啜泣。

    早春的清晨,露水较重,大殿内议论声虽然很杂,但大家都压低了嗓门,以至于殿外布谷鸟的叫声清晰可闻。

    稍倾,褚姑娘见到环娘哭得可怜,怜惜的上前拉住环娘的手,低声问:“环娘莫哭,告诉姐姐,你是渴了还是饿了?”

    环娘胆怯的望了四周一眼,低声回答:“吵扰了姐姐——我一定小声哭。”

    褚姑娘叹了一口气:“别怕,拐子再也欺负不上你了,告诉姐姐,你为什么哭。”

    黄娥回到殿内,轻轻牵起环娘的手,安慰说:“哥哥一会就回来,再耐心等等。”

    这“一会儿”似乎很漫长,黄娥把这个词说了好几遍,时穿依旧未见动静,褚姑娘见到殿中踏春女伴都皱着眉头,肚子时不时发出咕咕响声,她耐不住了:“这群男人们,都钻到哪里去了?今天的早饭在哪里?”

    走出殿门,褚姑娘扬声询问附近巡逻的家丁:“衙内呢,都头呢,大清早上起来,都不做饭了?”

    几名家丁苦笑:“褚姑娘,刚才传回话来,说我们昨天得罪了观主,观主推脱说观内存粮不多,不予我们食物,衙内与都头正在与观主交涉。”

    褚姑娘怒气上来:“什么得罪了,她们容留拐子、包庇窝赃,难道不是大罪?”

    “可她们是道观啊!”

    道观直接归皇帝直接管理,真有罪,俗人也管不着——这个理由一提出来,让褚姑娘很没脾气,她想了想,又问:“那个傻子呢?”

    家丁们笑了,一指某个方向:“那傻子一直在东游西逛,此人浑身阴气重的很,我们可不敢上去催请,他正在四处瞎转,连衙内与都头都避开了。”

    褚姑娘不以为然:“说什么胡话,一个不通世事的傻子,你们也如此作践,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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