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靖容……是么?”白石砌就的屋子里裹着孔雀金长袍的女子看着被左护法带来的绯衣女子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泛过。

    圣湖边上被封住穴道的女子是被月宫里的左护法孤光领命带回祭司居住石屋的然而一进入迦若起居的地方却看见迎接她的是拜月教里那个最神秘的女子。虽然任督二脉被封然而在看见明河的刹那绯衣女子眼睛里瞬时也闪过了雪亮的光芒。

    ——有敌意。直觉上她感到眼前这个绝美女子心里直逼而来的敌意。

    天性中防卫的本能瞬间抬头阿靖在放下来的肩舆上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冷冷的看着拜月教主等着她先说话。

    明河没有说话从内室里走出来侧过头目光穿过左护法的肩头也是定定看着眼前这个绯衣女子——那次治伤以后她就没有再看过她所以再度重逢的时候她忍不住将这个给拜月教、给她自己人生带来惊涛骇浪的同龄女子细细端详。

    那便是…那便是迦若深心里一直映着的那个影子么?即使几度轮回百劫沧桑即使身体毁灭、心魂片碎却也是每一粒碎片上都会映出的影子?

    所谓的夙缘便是如此么?……

    阿靖也是静静地看着颊边勾着一弯金色新月的女子看着她探究的眼光和冷傲的唇角表情心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青岚怎么样了?”

    “青岚?”怔了怔仿佛对于这个名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拜月教主顿了一下忽然间有些嘲讽的掩嘴呵呵笑了起来“青岚?……青岚?你说的是迦若祭司吧?”

    “不管是迦若还是青岚我只问你他如今怎么样了。”绯衣女子眼睛清冷说话依旧是以往那般的决断干脆“他是不是中了你对他施行的什么咒术?以他的修为除非是教主才能让他如此吧?——”

    明河止住笑声然而唇角还是残留着一抹复杂的冷笑定定看着听雪楼的女领主忽然点点头:“看来你还是不能真正恨他的——无论他是青岚还是迦若无论你们是敌是友。即使你杀了他但是也只能是因为立场不同而不是因为你恨他。”

    绝美的女子仰起头定定看着天空中已经浮现的新月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色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苦笑:“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往日才能这样深切入骨的烙在人的记忆里?我看不到迦若的心他的力量太强。”

    明河抬起手来五指纤细修长雪白如玉那是从来未曾劳作过的手指尖上套着水晶雕刻的护甲尖细晶莹。拜月教主将手递给站在一边不出声的左护法低低吩咐:“试着读出来给我看孤光。”

    青衣的术士躬身抬手让教主将手轻轻放入自己手心然后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肩舆上绯衣女子的手腕冰冷而松缓。

    阿靖微微蹙起眉头抬眼看了一下这个方才将自己从圣湖边上带回的青衣术士。

    ——“靖姑娘么?萧楼主托我设法带你下山去。”在圣湖边扶起她的时候这个清秀然而却有些阴沉的青衣术士陡然用幻语在她耳边轻轻叮嘱然而嘴里却是冷漠的对着一起过来的月宫子弟吩咐:“将这个女子带回祭司住所教主吩咐的!”

    “是左护法。”旁边的拜月教教徒上前将被封住任督二脉的她扶上肩舆。青岚用来封住她经络的手法是如此怪异她这几天一直不停地暗中用内力冲破穴道却始终无法可想如今只有暂时忍耐安安静静地任别人摆布。

    她听到青衣术士的低嘱眼里有惊讶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知道对方位居拜月教左护法之尊却不料萧忆情早已将其收罗至麾下——甚至在她来到滇南之前听雪楼主交代了大小事务唯独却没有将这一着深埋的棋子对她和盘托出。

    “并非我派烨火监视你——迦若是你师兄这件事我是通过另外途径得知的。”那一日在她见他事事了如指掌、误会他派人监视自己在南疆的行为她愤然而起听雪楼主微微咳嗽着轻声对他解释。

    ——如今她终于明白所有拜月教的内幕消息可能都来自眼前这个埋藏的极深的内应。甚至那一日在记川上截击右护法清辉破坏拜月教的传灯大会只怕也是眼前这个青衣术士透露消息的缘故。

    绯衣女子暗自心下一惊一冷——那个人究竟心里还藏了多少东西?

    对于每个人他都设下了允许对方走近自己的界限吧?

    肩舆起来的时候孤光有意无意的抬手扶了她一把阿靖的眼睛迅从他手腕上扫过袖中露出一角的淡蓝方巾系在术士伶仃的腕骨上——她认得那方手巾——那本是那个病弱之人片刻不离身的惯用旧物。

    她不再多看孤光眼神只是一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漠然而坐。

    然而此刻在看着孤光的手冷冷覆上他手腕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深藏着询问和戒备。

    孤光没有看她甚至不能再用幻语之术——在拜月教主面前任何拜月教的术法都是枉然。青衣术士的手指迅在她手腕上划过阿靖感觉到他写了一个字“忍”。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任何东西。

    拜月教主的手和绯衣女子的手分别放在孤光的左右手心青衣术士微微阖上眼睛咀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念动什么咒语。拜月教主闭上眼睛然而脸色忽然就有些改变——

    她看见了……看见了碧水映出的影子小小的孤寂的。

    碧水中映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个宛在水中央的女孩抱着绯红色的剑在灵溪中散落的白石上孤寂的站着。繁茂的溪流上千朵野荷盛开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溪边榕树下静坐着的白衣少年——仿佛是在等人等了很久衣襟上已经落满了花叶。他的笑容是淡泊而温和的那种包容一切的力量让平静的笑容显得光芒四射——那是、那是谁?

    是……是迦若?不不不怎么会是迦若……那只是青岚只是青岚。

    那个一去不再复返的青岚。

    “你是谁?”一个声音清泠泠的问。碧水中的影子开口说话的时候空气中流动着冷冷的寒意甚至连溪水边草丛里生机勃勃的鸟鸣虫吟都蓦然停止了。白衣少年微笑着站了起来:“我叫青岚。”

    ——明河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闭合的眼睛忽然一颤。

    这样的……便是这样的初遇么?这种蓦然刺痛心灵的感觉是当日青岚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孩时、同样出现过的吧?

    雪白修长的手在术士手心中微微颤抖然而术士手心另外一只手却是冷定的没有一丝不安——虽然那只同样修长的手上已经因为数道伤痕而失去了玉雕般的美感然而却相应的获得了常的定力冷定如铁。

    明河紧闭着眼睛然而绝美的脸上却不停泛起复杂的光芒——

    开满繁花的小径——一望可知那些并不是天然的花草而是用幻力催开。

    小径上抱着血薇剑的孩子自顾自的沿着往前走忽然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干吗把我的名字告诉那个家伙?——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啊!”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

    白衣少年脸上一直是带着安静温和的笑容毫无如今迦若祭司眉间冷厉邪异的神色而只是一种来自隐忍、安详和恬静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纯洁而肃穆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那是、那是青岚?!

    那便是青岚?……她当初在苗寨里救起的奄奄一息的白衣少年么?她救起他以后就交给了母亲华莲当她再度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迦若手中操控着邪异力量的迦若——她从来无从得知青岚是如何的样子。

    孤光只觉得手心微微一痛明河的手不知为何痉挛了一下水晶套甲划破他的手心。

    陌上的繁花仿佛被风卷起纷纷扬扬了漫天五彩的花瓣映着日光美丽的令人炫目。

    “哎呀……”孩子脱口叫了出来抱着剑看着满天飞花然而转过头来不知为何眼睛里忽然充盈了泪水迟疑了一下伸出冰冷的小手“青岚…青岚哥哥。”

    青岚哥哥……青岚…哥哥……

    那个孩子用有些忧郁飘忽的眼睛看着伸出冰冷的小手抱住前面白衣少年的脖子怯生生的唤。白衣的青岚眼神温和俯身抱起绯衣小孩将一个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挂在她颈项中。

    记忆中一切都是平静安详的仿佛清泉无声滑过山涧。

    ——然而铺天盖地的血忽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盖住了一切!

    明河陡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满目的血红、血红……那个少年那个温和沉静的少年去了哪里?去了哪里!招魂哀恸绝望的恸哭满手的血。

    “我再也不要为任何人哭。”

    有一个声音在记忆中响起来了应该是最深刻的自我暗示那句话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让传递这句话意念过来的术士全身都微微一震。

    那以后的记忆是封闭的再也读不出来再也看不见仿佛有什么屏障隔开了这个绯衣女子的心即使术士有如孤光、居然也看不到半分——那又是什么样坚定的内心力量?

    青岚……迦若……迦若祭司。

    拜月教主的手放在左护法手心眼睛紧闭“看着”过往一幕幕的回忆然而渐渐地、却有泪水从紧闭的眼角蓦然滑落。那样悲悯深沉的往事不知不觉间湮没了她……就是这样的记忆?就是这样的记忆存留在“迦若”的心里始终无法抹去吧?

    所以白衣祭司如今才会这样的眷顾这个绯衣女子就是因为青岚的记忆吧。

    青岚……青岚。原来这就是青岚的样子。

    “够了…够了!”绝美的女子猛然惊醒触电般的将自己的手从术士手心抽出苍白着脸退了一步定定看着漠然的绯衣女子她抱着自己的肩在房中来回踱着因为情绪的激动和难捺的嫉妒而全身微微颤抖。

    孤光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教主。走了几步明河顿住了脚步看着绯衣女子冷冷笑了起来仿佛忽然下了一个什么决心:“好青岚……青岚嘿嘿我让你看看你的青岚!”拜月教主脸色苍白眼睛里有猛烈的火光幽然燃烧她指了指屋外吩咐孤光:“你们先出去。”

    “是。”孤光躬身然而想了想显得有些为难看了旁边的阿靖一眼“可迦若祭司还在反噬力的昏迷中教主单独和她在一起的话……”

    “她被封住了筋脉怕什么?”拜月教主眼神有些可怕让左护法不由得不敢对视低下头去放开了握着阿靖手腕的手讷讷称是带领一众教中子弟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绯衣女子依旧低着头漠然看着地面眼神却是不易觉察的变了一下她瘫痪已久的手指在衣袖下缓缓收拢——方才在握着她的手、施术读出她昔年记忆的时候孤光已经的手覆在她腕上已经借机悄悄打通了她被迦若封住的筋脉!

    迦若祭司还在反噬力的昏迷中让教主单独和她在一起的话……

    孤光刚才退出前的话分明是暗示她目前是最佳的脱身时机吧?

    阿靖的手在袖中静静握上了血薇剑的剑柄。然而她眼睛还是漠然的看着地下没有一丝表情更不曾看到目前拜月教主是用怎样一种可怕然而又疯狂的眼神看着自己。

    被封了数日被打通的经络还是暂时有些凝滞阿靖低着头暗自调息带动内力在经脉中缓缓推行将各处大穴一一打通手指却是收拢握紧了袖中的血薇——她没有看见明河此时奇异的眼神她只准备着一旦回复了行动能力立刻就拔剑而起!

    然而调息刚到一半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抓的很用力指甲上似乎套着尖利的护甲划破了她手上的肌肤刺痛让绯衣女子抬起了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拜月教主。然后即使冷定如阿靖都被对方眼里那样骇人的亮光慑了一下。

    “你是不是回来找青岚的?……说什么跟着听雪楼过来对付拜月教其实你一定是回来找青岚的!”明河的手猛地抓住了阿靖的手腕长长的水晶护甲刺破绯衣女子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血红色然而拜月教主绝美的脸上却是弥漫着可怕的表情眼神亮的可怕定定看着听雪楼的女领主“十年来迦若好好的在月宫可你为什么还要回南疆来?青岚……你的青岚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还要回来找他……”

    阿靖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无语。她闭气调理着内息不想因开口分神而让这一股流转于任督二脉的真气走岔——然而听得拜月教主这样的话看到这样的表情她眼神蓦然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原来是这样……十年来青岚守护的是这个人么?

    或许因为眼前这个要守护的人他才会做如今这样的事情吧……就像十年前为了保护她和青羽从苗寨生还、他可以舍弃性命一样如今他一定也是为了守住目下所要守护的东西才选择了如今的路……青岚做事总是由他的理由的。

    明河……这个叫明河的拜月教主应该很幸福吧?

    那是她幼年时曾经拥有过、但是却随之永远失去的东西。

    阿靖低头许久忽然间抬头看着拜月教主微微笑了一笑——那样的笑容在她冷素的脸颊上盛开让自恃容色的明河都看的呆了一下。

    在一呆的刹间绯红色的光芒忽然如同流星一般从阿靖的袖中流出、划破空气!

    拜月教主脱口的惊呼还未出剑已经划破了她咽喉上的皮肤切出一丝鲜红的血迹——她的惊叫停顿在喉里然后迅疾如闪电的绯色袖剑也毫厘不差的凝住。

    “带我下山。”阿靖的手探出扣住明河的手腕食指连弹铮铮几声弹落了她指尖的水晶护甲手指一切扣住拜月教主手上大穴将她刹那间制住淡淡道“不然我就斩下你的头来!——我不信拜月教还有什么术法可以让死人复活。”

    明河的眼睛里是震惊的——这个沉默数日的绯衣女子一直是漠然的低着头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真正凌厉的一面——

    她还是小看了她……小看了这个能和萧忆情并肩战斗走到如今的女子。只是一个刹那间的不小心和不谨慎就已经让自己落入了这般境地。

    血魔的女儿听雪楼的女领主这个带着血薇剑的女子是这般传奇的人物她行事的决断和冷厉也是名播整个中原武林。原来传言非虚。

    “那朵蔷薇命运的纺锤……时来运转三族会聚。然而冥星照命凡与其轨道交错者、必当陨落!”——占星女史的预言忽然间又响起在拜月教主的耳边。

    明河忽然间还是冷笑了起来咽喉上架着剑她只是一笑锋利的剑刃摩擦她颈部雪白的肌肤流下殷红的血来然而拜月教主似乎毫不介意她目光瞬间亮了盯住在一边的阿靖冷笑:“要杀我?你知不知道杀了我、迦若也活不了?他目前就在神殿因为被恶灵反噬而昏迷——如果没了我他就别想再醒来了!”

    拜月教主斜觑着绯衣女子颊上那一弯金粉勾的月儿都闪着冷嘲的光芒轻声挑衅:“你杀啊……你有本事就真的杀了我然后等着给迦若收尸吧。”

    架在她脖子上的绯红色袖剑蓦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

    然而看到阿靖没有下手明河非但没有如释重负的表情反而仿佛猜中了什么似的冷笑起来:“你是回来找青岚的!是不是?青岚……呵呵你的青岚——”

    一时间仿佛自恃对方不会真的下手杀自己拜月教主反而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眼神是说不出的嘲讽冷锐她的手指反过来忽然握住了阿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以为对方要反击阿靖想也不想闪电般出手下意识的点向她尺关穴然而甫一接触就觉拜月教主的手上毫无力道完全是没有武功的模样。

    阿靖只是微微一怔不明白这样柔弱的女子为何忽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刹那间明河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拉紧死死不放手。拜月教主看着她定定的绝美的眼睛里忽然闪出奇异的亮光大笑起来:“我带你去!带你去看你的青岚!——过来我让你看!”

    那一个刹那仿佛感觉到了对方眼里极度妖异的力量绯衣女子陡然有些莫名的心惊茫茫然之间居然被她拉动了几步走到墙角。

    明河停下脚步手抬起落在一个石雕垂莲上按动机关。

    ——阿靖蓦然想起来了是那个神龛……那个用元菜供奉着的神龛!迦若在他的房内只怕还埋藏着什么秘密。

    果然轻轻一声响墙上缓缓凸现出了那个神龛神龛上的石雕精美无比但是石拱不像一般那样是敞开、显出里面供奉的东西相反却是用砖石封了起来上面用黯淡的颜色写着什么符咒已经褪的差不多模糊不可辨。

    阿靖一眼看过去只看到开头几个暗红色模糊的字——

    “当神已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心头大震阿靖手指忽然剧烈抖了一下血薇剑在明河颈上拖出一道血痕她看着那个神龛眼前忽然有些模糊——血红色…血红色!仿佛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漫天的血色弥漫了过来浸没了一切。

    “青岚!我知道你是回来找青岚的!看你的青岚在这里!”

    明河看到绯衣女子恍惚的眼神冷锐的笑了起来更加毫无顾忌的从剑锋下走了出去冲到那个封闭的神龛前忽然从供台上抓起那把切割元菜的刀狠狠一刀刀刺入封闭神龛的砖石上!一下又一下仿佛疯了一样拜月教主用刀撬着砌好的砖眼神雪亮。

    阿靖身子晃了晃想上去重新拉住她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刀子刺入封闭的、写满符咒的神龛时她看见有暗红色的血从砖石中汹涌而出蜘蛛般蔓延爬行开来!

    当神已无能为力……那是谁写上去的?那是什么咒语?

    阿靖的眼前忽然笼罩住了一层血色——那十三岁从苗寨生还以后每次恶梦里都要出现的漫天漫地的血红色!滔天的血汹涌而来……青岚青岚……十三岁的孩子在血泊中抱着血薇剑悲哀而无力的喊着这个名字。

    “啪”的一声最后一块砖也松动了掉落到地上奇异的血还从壁龛中不停地流出来渐渐蔓延了整个地面向着阿靖站立的地方逼过来。

    “青岚!你的青岚!——你看……”拜月教主停住了手喘息着回头看着惊呆在一边的绯衣女子眼神是激动而雪亮的带着嘲讽冷笑侧开身子让阿靖的眼光投入到墙上那个不过两尺高的小小神龛里。

    奇异的殷红的血不停地从那个被撬开口的神龛里涌出无穷无尽汩汩在地面上逼近她。冷定之极的阿靖忽然间竟然颤抖的拿不住剑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个黑洞洞的神龛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为强大的力量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忽然间仿佛不可思议般的绯衣女子从胸臆里出了一声惊呼疯了一般的抢身过去一把推开站在神龛前的拜月教主双手着伸入洞口十指颤抖着捧起了一件东西。

    那奇怪的血还在不停蔓延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背阿靖却丝毫不觉只是定定看着手中的事物眼神空空荡荡全身如同风中的叶子一样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到了?青岚已经死了……你的青岚已经死了!”看到对方这般明河却似乎忘了趁机脱身舒展和欢跃第一次压抑不住的升腾在她眉目间拜月教主吐了一口气似的嘲讽般的笑了起来“所以迦若是拜月教的迦若!他是拜月教的祭司不再是青岚了!——你回来也没有用迦若不是青岚了!”

    那奇异的血也湮没过来然而奇怪的是拜月教主雪白的丝履上却毫不沾染血腥。

    ——对于拜月教的教主月神的纯血之子拜月教任何术法都无法产生效力。

    一把将那东西抱入怀里绯衣女子眼神空空荡荡仿佛刹那间魂魄被抽空了血薇剑从她手里垂落到地上剑尖沾染着血污。一向来冷漠孤高的听雪楼女领主低了头看着满地血污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血从壁龛上、从她袖上不停涌出仿佛无穷无尽。

    那个刹间阿靖居然完全忘了此时身处何方、面临着如何的境况和危急也忘了什么要脱离、要抓住眼前这个人质——她只是紧紧抱着那样东西喃喃自语着“铮”的一声轻响血薇剑竟从她手指间松脱掉入满是血污的地上。她眼神空茫。

    剑掉到地上的刹那明河眼神亮了她飞奔向石屋的门一把推开来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

    ―――――――――――――――――――――――――

    从祭司住所的白石屋中退出以教主要单独清静一会儿为由青衣术士不动声色的调开了石屋附近听雪楼的子弟。只可笑明河那样的女子拥有这般的掌控力身上流着纯正的月神之血却也毕竟是个女子会被人心内某种感情荫蔽住眼睛……

    这十年来他冷眼旁观着一切不用灵力和幻术都能看出教主对于大祭司的情愫这一点也成为他深心里早已打算好的用来牵制分化两人的最后手段。想不到如今牛刀小试果然派上了大用场——早知道或许不必借助萧忆情的手、也能消灭迦若?

    孤光微微冷笑起来摇了摇头屈指计算着时间想来靖姑娘身上血脉应该不时即可打通当时他只推不在即可避开、迦若祭司身受反噬一时间未必能回复过来……

    ——在他的计划中这次靖姑娘逃脱下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一边想着拜月教的左护法微微低头笑了起来苍白阴郁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神色——他这样的人只怕心中开出来的梦昙花、该是灰黑黯淡的吧?

    “呵呵……”低头走着回到自己居住的房中孤光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然后他走入房内吩咐弟子们自己要开始冥想静坐不可打扰便一关门将自己和外面的月宫隔绝了开来。青衣术士拿起案上的剪刀从雪白的云版纸上剪下一角写下一行字。写完等墨迹稍干折叠着成了一只纸鹤手指沾着茶水在上面迅画了几个符号默念一句指尖一弹。只听扑簌簌一声响那只纸鹤蓦然活了起来展开双翅从天窗上飞出。

    孤光点头叹息然而眼神却是有些复杂的明灭着看着窗外月宫的景色。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那是他自小就熟悉的一切圣湖神殿红莲山岚白石砌就的房子……一切都沐浴在淡淡的血红色夕照内。

    “红莲烈焰焚尽三界。”看着如血的夕阳青衣术士喃喃念了一句不知是那一卷上的语句脸上蓦然闪过令人心惊的冷笑那笑容、竟如同来自地狱的闪电般耀眼。

    他的教派他信仰的神他的子弟门人……所有眼前这一切在明日清晨来临之前就要被烈焰燃尽了吧?

    “靖已脱身迦若遇反噬、灵力旦夕难复。若提兵攻入、月碎宫倾便在弹指之间。机如瞬电君其善用之。”

    想着那只飞入云霄的纸鹤翅上带着的那一行字青衣术士脸上慢慢浮出了冷漠的笑意。

    为了获得力量他什么都可以背弃什么都可以漠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那一朵雪白色的梦昙花却一再的浮现在眼前让他感觉到一丝丝的不自在。

    ―――――――――――――――――――――――――

    孤光听到外面的动乱声音却是在将近半个时辰以后——远远晚于他的意料。

    “护法!护法!教主…教主说那个听雪楼的人逃了……让你、让你去……”门外有报讯的弟子赶来匍匐着断断续续喘息着禀告“教主已经避入了神庙祭司…祭司也在那里养伤……所以请您……”

    青衣术士没有说话只是蹙眉——终于是如所想的顺利逃脱了。可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耽误了?那个绯衣女子应该不会是那种白白浪费时机的人吧?这半个时辰都拖在那里干吗了?难道她和明河之间还会叙旧话家常么?

    孤光皱着眉头想着却不得要领外面的弟子还在不停喘息着催促青衣术士冷冷一笑想也不想的抬起手将刚写过字的笔拿起手指一弹笔尖一颗墨珠飞溅出去轻轻“啪”的一声正打中门外那个弟子的眉心。黑气迅蔓延到了整张脸那个年轻弟子连一句话也说不出立刻委顿伏地。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教主的命令。”门内青衣术士继续在石床上盘膝静坐冥想神色冷漠淡定唇角隐约有一丝冷笑看也不看门外那个悄然化为一滩黑水、渗入泥土消失的生命。他要积蓄力量以迎接今晚月夜下的最后一场焚天之战!

    “拦住她!拦住她!”

    月宫内已经泛起了一阵混乱灵鹫山上那些当值得拜月教弟子们听得同伴相互提醒的大呼纷纷拔剑雪亮的剑光映照着夕阳一片璀璨冷厉。

    然而那道绯红色的影子如同风一般掠过来手中的剑流出一道道光芒划破空气、也划破所有挡住她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剑。所到之处无不披靡。绯衣女子一手持剑另一手却抱着一个黑色的匣子目光非常奇特——既是空茫却又是坚定。

    她没有向着山下逃去反而回身只是向着月神殿一路杀去!

    还没有杀到圣湖边整个月宫已经被惊动那些拜月教的弟子纷纷拔剑夺门而出拦截这位居然敢直闯月神殿、对月神不敬的女子。那些弟子的武功无甚可观有些甚至只怕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剑术训练然而——那些教徒眼里却有因对神袛信仰而产生的狂热竟然丝毫不畏绯衣女子手中如削腐土的长剑依然个个奋不顾身的拔剑阻挡在她面前!

    “让开!让开!”阿靖挥剑一次次斩落嘴里却只是下意识的反复喃喃低喝“让我见他……让我去见他!”

    血在她眼前溅起来一蓬一蓬阻挡住她的视线。绯衣女子的脚步往月神殿一刻不停地冲去杀出一条血路。然而越来越多的教徒挡在那条神道上密集着簇拥住了她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手里的刀剑密密麻麻砍向这个竟然敢亵渎月神威严的敌方女子。

    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然而眼前的人墙仿佛依然无止境。

    她的手感觉到了剑柄上流下来的人血的温暖看到那些教徒们无畏殉道般的眼神阿靖的心里蓦然便是一震——拜月教拜月教!到底宗教有什么样强大的力量让那些人都能为之生死不顾?

    “让开!”她的剑刺入一个年轻拜月教徒的胸口避开了心脏却是从肺部刺入一剑斜削破骨而出。那个教徒惨叫着被血薇剑上的力道带着飞出撞到了后面好几位同伴立刻前方空出了一丈的路阿靖不等那些教徒再补上这个空位立刻飞身掠过去一路扬剑削断了刺向她身上的刀剑。

    忽然间有把长刀斜斜的削向她左手抱着的那个黑匣子——原来是一位教徒看的亲切猜想着这个紧紧抱着的东西对于绯衣女子来说必然要紧才试探般的忽然出刀攻去。

    血薇剑刚刚扫开一片兵刃还未从别人的身体内拔出然而那把长刀已经削到。

    抱着一个黑匣子已经让左侧的防卫力大大下降然而在这样救护不及的关头绯衣女子居然不肯弃匣腾出手反击只是想也不想的微微转过肩头就生生用手臂受了那一刀!

    血在绯衣上飞溅开来看到敌手第一次见血受伤拜月教弟子里出了一声欢呼围攻的更加如同暴风骤雨般急切。

    长刀深深斫入阿靖的左臂应该是伤到了筋络她手指忽然感觉无力几乎抱不住手里的匣子。匣子失手坠落绯衣女子顾不上周围砍杀过来的兵刃握剑的右手闪电般伸出重新在匣子落地前接住然而肩背上已然连续中了数剑。

    一个踉跄阿靖被背后那几剑的力量冲击着、往前冲出几步膝盖几乎抵住地面。绝境中绯衣女子的眼睛陡然冷凝收敛雪亮的如同有闪电掠过。

    在万兵丛中她长剑一圈将所有人暂时逼退开三尺却忽然顿住了手。

    拜月教徒只见那个绯衣女子蓦然提起了奇异的绯红色剑尾指点在剑柄上食指指住绯红色剑脊眼神冷冽血流了她半身染的绯衣更加鲜红夺目。

    那个刹间仿佛被女子身上陡然腾起的杀戮之气镇住三千拜月教子弟竟然鸦雀无声。

    “挡我者——死!”

    陡然间她眼神里透出了狠厉的冷光冷叱看着眼前密密麻麻挡在神庙和她之间的拜月教子弟。看着对方依旧毫无动摇仿佛是念剑诀一般二十八个字从阿靖嘴里轻轻吐出: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剑光忽然如同蛟龙般在人群中腾空而起!伴随着的是蓦然而起的哀嚎和血光。

    骖龙四式!被那些不屈不挠、杀不尽的拜月教子弟们激起了杀气绯衣女子瞳孔收缩杀戮之心一起再无顾忌一上手就用了最为狠厉的招式力求要在四式之内就杀出一条血路奔入神庙。

    “沧-海-龙-战……”

    四个字念完的时候她已经血战前行了三丈三丈之内血流满地。

    血魔的女儿。站在神庙的祭台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人群中血战的女子看着她那样的杀气和剑光握着孔雀金长袍下摆的绝美女子眼神震惊——难道…难道这就是这个绯衣女子的真面目?

    明河忽然感到了有些敬畏——这个叫做舒靖容的女子虽然不是术法中人可她拥有的力量、竟几可与迦若祭司分庭抗礼!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拦的住她么?孤光为什么还不来?难道是派去传令的那个弟子半途上被这个绯衣女子截杀了么?

    拜月教主站在祭坛上身后是匆匆赶来的占星女史冰陵。银白色长的冰陵在看见底下圣湖边上那一袭绯红色的血衣时持着金杖的手陡然剧烈的抖了一下失声惊呼出来——“是她!就是她……那朵蔷薇命运的纺锤……”

    “不即使是杀了她我也要扭转命运的轨迹!”拜月教主的眼神是阴郁而坚定的冷漠毫不容情看着底下再次陷入重围的阿靖“她没法子活着杀到神殿。”

    “教主你要以杀止杀要用那么多子弟的血、来湮没她的脚步么?”看到底下四溅的鲜血冰陵纤细的手指也微微颤抖向来足不出户的女史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惨烈的杀戮目不忍视忽然低下头掐着指尖叹息了一声“晚了……不可能的教主命运的轨道已经开始交错了。”

    银白色长的占星者忽然将手中的金杖高高举起闭眼对着天心——那里夕阳已经沉下了山头淡蓝色的天宇里已经有淡淡的弯月影子浮现。

    “血与火已经要湮没明月了。”

    脸色惨淡冰陵吐出了一句预言。

    拜月教还来不及问女史这句话的含义然而底下已经有山门那边当值弟子跑了上来跌跌撞撞的匍匐在神殿台阶上血从重伤的人嘴里疯了一样的涌出来伴随着零落的句子:“教主……听雪楼……已经到了宫门外……”

    拜月教主主大惊回看着灵鹫山的山道上——那里已经腾起了漫漫风尘。

    “怎么……怎么来得那么巧?”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大祭司然而刹那间意识到由于自己、而让那个人昏迷在神殿里明河脸色苍白看着地下逃脱而且杀向神殿的绯衣女子喃喃自语忽然间颤声厉问“孤光呢!孤光他去了哪里?!”

    哀嚎声和杀戮声从宫门那边不绝于耳的传来不但是冰陵连拜月教主都听得颤抖。

    血与火已经要湮没明月?

    三千子弟眼里却都毫无畏惧只是团团围住了月神殿带着血战到底的坚决。

    即使听雪楼要强攻入月宫必须也要灭了所有人踩着血泊进来!

    玉石俱焚……明河转过头看着神殿内昏暗的烛火想起那个因为反噬依然在痛苦的昏迷中的人——忽然间悔恨就吞噬了她的心脏。

    如果……如果这时候那个人能在的话……如果不是她这般愚蠢拜月教如今也未必会到这般境地吧?

    “易-水-人-去……”念到第三句的时候血薇剑仿佛疯了一样妖异的剑光如同砍挂切菜一样掠入那些子弟中带起一道道血光飞溅上她的脸。

    骖龙四式……那只有她在第一次和萧忆情交手的时候才使全了的剑术!那样凌厉无匹的杀招她如今将心一横竟然对着这些武功不过三流的拜月教子弟出手——那已经不是杀敌而接近屠戮了吧?

    阿靖抱着那只黑匣子眼里是冷厉残酷的毫不容情——她现在什么都不想都不在乎!她只想杀了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冲到那个神庙里冲到那个人面前问他一句话。

    必须要问那一句话。

    她的剑再度扬起的时候忽然间凭空仿佛出现了看不见的屏障!是一重重的软罗透明的罗网将她的血薇剑丝丝缕缕的绊住不让那一剑刺下。

    阿靖心中大震——好强……好强的灵力!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迅迫近绯衣女子闪电般收剑最后荡开了刺向她的兵刃闭眼只是凭着感觉到的空气中压迫力最强的方向一剑刺出——

    骖龙四式的最后一式。

    “好一招……好一招明月如霜!”她的剑果然丝毫不差的刺中了某个人然而忽然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滞住了血薇阿靖只觉得刺中了以后再也难以深入半分。耳边却听到了一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微笑着说出了那一招的名字。

    那只有白帝门下才知道的骖龙四式。

    阿靖蓦然抬起头来看到眼前从神庙里一掠而下、止住她杀戮的那个人。眼前英俊的男子白袍如雪漆黑的长不曾束起一直垂落到腰际等到他缓缓低头看过来的时候有宝石的光辉在他间闪动。

    迦若。

    应该是刚刚从反噬的昏迷中苏醒他仿佛还是有些衰弱却依然是笑笑的看着半身是血的绯衣女子眼神是赞赏而怜惜的轻叹:“冥儿你武功真是大进了……”

    她的眼睛片刻间是空茫的然而那种空茫里却有极度的凌厉和绝望。

    阿靖的手不自禁的抱紧了怀中的黑匣子她觉得全身都在抖有一种莫名然而可怕的寒冷从她骨子里渗透出来浸没了她。她终于长剑一挥将祭司逼开三尺问出了那一句话——

    “你是谁?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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