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我没有带着新世纪的快乐情绪回到学校。

    这天我和周舟在教室上自习我正在看左拉的小说《娜娜》这是一本我于三个月前借的书当时周舟在场。现在周舟看到我仍在看这本书便问道:“怎么还没把书还了?”

    “我又续借了一次。”

    “那也不该在你这里这么久。”学校图书借阅期限为一个月在此基础上可续借一次限期仍是一个月也就是说一本图书在学生手里至多保留两个月过此期限将按每天一毛钱交纳罚金。

    “我还没看完忘了应该哪天还。”

    “不对吧你以前对于哪天还书记得比我的生日还清楚这次怎么会忘呢到底怎么回事?”周舟坚持要把事情搞清楚。

    “没骗你真是忘还了。”

    “瞎说肯定另有原因。”周舟坚信事出有因。

    “我把这本书买了。”面对周舟的明察秋毫我只好彻底坦白。

    “买了?”周舟不相信图书馆会把书卖给我。

    “我跟图书馆老师说我把书弄丢了赔给图书馆这本书定价三倍的钱。”我如实道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想要这本书。”

    “你可以去书店买一本新的干嘛偏偏要花三倍的价钱买一本旧书?”

    “不一样。”我把这本书的定价给周舟看封底清晰的印着:1989年印刷定价2。1元。

    “这本书我只花了6块钱就买到手而去书店买一本新书至少需要2o块钱2o块钱我都可以在图书馆买3本书了。”

    “你还买了什么书?”周舟问。

    于是我从书包中掏出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莫里哀喜剧》一本上海译文出版社的《香水》一本译林出版社的《圣经故事》。

    周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书说:“你这么做想没想过其他同学。”

    “不用你替他们着急我买的这些书都是无人问津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我翻开一本书的封面“这本书是85年出版的距今已有十几年可是它除了纸张有些黄外根本没有被人翻过的痕迹我把它从书架上抽出的时候上面还蒙着一层不薄的尘土而且你再看这儿。”我把书翻到封底这页贴着一张借书单凡是借此书的同学都要将自己的学号填在上面“这张借书单洁净无痕再次说明这本书被冷落程度。”

    周舟似乎被我列举的证据说服。

    “与其把这本书陈列在锈迹斑斑的书架上让岁月和空气将它的纸张变黄使它的字迹渐渐模糊不如让它堆放在我凌乱的床头为我对文学的热爱尽点微薄之力。英雄无用武之地就是这本书如果不被我慧眼识中一生所要承受的悲哀。”我继续阐述自己行为的不合法但合理之处希望得到周舟理解。

    “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

    “是不太好可是即使我不这样做这些书也会被他人据为己有。”

    “被谁?”

    “杨阳。他曾扬言说争取在毕业前凑够一套百部世界名著现在已经攒了二十多本了图书馆老师已经开始怀疑了说他是不是小脑麻痹怎么总是把书弄丢还要赔偿三倍的价钱。”

    “你们怎么这样?”我仍旧没能得到周舟的理解。

    “其实图书馆的书早在被摆放到书架之前就已经有一部分流失到老师家中被束之高阁装点房间或是馈赠亲友。难道只许老师吃肉却不许我们喝汤吗?我们喝一小口汤要蒙受心灵上强烈地自我抨击和严刑拷打而老师们却在大口吃肉的同时心安理得地大碗喝着酒。”

    “既然这样你喜欢什么书就买吧但别买太多只要不去偷书我就放心了。”周舟终于不再指责我的行为。

    “你放心吧。”

    喜欢看书的人哪有不偷书的对于视书如命的人这不能算做偷只能叫做窃。一个世纪前的读书人孔乙己就是这么说的。

    学校图书馆装备了先进的防盗设备(防学生不防老师)书库的进出口处装有警报器凡是身带未过库图书的学生从此经过必会引起警声长鸣自投罗网。图书馆的窗户也被铁丝勒紧使得那些想将图书顺窗口运出的学生希望落空。

    尽管图书馆戒备森严但我和杨阳还是成功地将自己想得到的书摆在我们的书架上。我们窃书纯属偶然。

    有一次我随手翻阅张凡从图书馆借来的《电工学解题指导》翻到了书中的某一页现这页书的装订缝深处粘有一根银白色金属条我感觉它就是那根与报警器息息相关的磁条如若将它从书中拆去报警器便形同虚设我将带着图书出入图书馆如履平地。我为自己的大胆设想激动不已。

    我立即拆去这本书的磁条将书掖在怀中奔赴图书馆。果然如我所料我带着这本书经过报警器时除了听到自己心跳声外报警器毫无反应当我揣着这本书再次走出的时候报警器仍如哑巴一般伫立在我身旁对我的行为置若罔闻。我感觉自己现了新大6。

    从此我和杨阳默契配合将各种书籍带出图书馆开始了一不可收拾的窃书运动。

    我们的校纪中明确规定偷盗图书一次者给予留校查看处分偷盗两次者开除学籍。若以此尺度来衡量我和杨阳应受的处罚我们早应该被学校清除出大门十次以上。我现在之所以敢于揭露自己的犯罪真相第一是因为我的这种形为比之偷窃其他财产从动机上说高尚许多。第二是因为我已经从校长手中接过印有我名字的毕业证学校已经没有了追究我刑事责任的权力如果学校以此书中所述内容为证据偏要翻出陈年旧账找我对质的话我会死不认账的。到时候我就说:“这本小说的内容完全出于虚构艺术作品并非真实生活的记录。我上大学的时候可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下面我继续交待自己在学校的犯罪经过。我不仅窃取小说还撕毁图书馆的画册。每期杂志凡经我手就会体无完肤面目全非其受损程度取决于这期杂志制作水准的高低如果主编们知道他们的杂志被我出于热爱以至于不择手段获得的时候一定会坐在宽敞的办公桌前喝着毛尖儿没事偷着乐的。

    时间过得奇快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留给我们欢笑、悲伤、爱恨和不可逃脱的考试。又到了学期末。我再一次因为考试的到来而惊恐不安。但不安只是暂时的它是因我没有认真学习而又想考试及格这件看似矛盾实则情理之中的事情导致的。这种不安作为一种必然现象仅出现在考试前夕在面临短暂的不安和考前的胸有成竹时我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因为这种不安会随着考试的结束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者却需要付出一个学期生活在学习重压下的代价。

    为了避免不及格现象再次生我开始夜以继日地在通宵教室学习。学校为了拯救一批像我这样平时不学习却不自暴自弃的学生在考试期间开设了通宵教室以便让我们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利用好这几天就会在几天里掌握一个学期所学的内容但我还是会在走出考场后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

    以往是我陪周舟在教室学习现在却是周舟陪我通宵达旦地复习。我们身边放着饭盒、暖壶和若干袋方便面。每到深夜我肚子饿了的时候周舟就会放下手中的书本给我泡一包方便面在我吃完后她又会去水房刷饭盒。

    周舟这样做是为了帮我节省时间以便更高效地复习。她说:“你抓紧一切时间看书多考一分是一分。”

    的确如此对周舟来说她现在复习是争取减少扣除的分数而我的复习(不能称之为复习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学习过)是在争取通过一分一分地累加达到6o分。

    周舟没有必要像我一样全身心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之中书中内容对她来讲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所以她会一边吃锅巴一边捧着课本或小说若无其事地看上几眼。我在看书的过程中困难重重心情极其烦躁因此周舟吃锅巴时出的清脆声音只会加重我的烦躁。周舟非常理解我的心情她会把锅巴含在嘴里等待它慢慢变软再轻轻咀嚼。我有时会把注意力从书本转移到周舟吃锅巴的样子上她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从食品袋里捏出一片黄澄澄的锅巴放进口中片刻后紧闭双唇将那片锅巴悄无声息地吃下然后再将指尖放到嘴边舔一舔看得我怦然心动也想舔舔那根捏锅巴的手指尝尝它究竟是什么味道。

    材料力学考试前夕我弄到了一份试题。这学期材力考试分成理论和实验两部分进行那天我们去实验室进行实验部分的考试屋内有一台电脑我想这里面一定存有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譬如说考试题。

    实验过程中老师离开实验室去楼道抽烟趁此时机杨阳守在门口观察风吹草动我打开电脑顺利找到期末考试题并将它存入齐思新的软盘中在老师返回前及时关闭了电脑。其余同学都在专注地做着实验没有注意到我们的一举一动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尽管弄来考试题却没有答案面对陌生的试题我们仨谁也不会做试卷的价值没能得到体现。于是我们找到张凡让他写出一份完整答案然后我们只需稍费脑筋把答案背下来即可顺利通过考试。但张凡对这些试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找来另一个成绩优秀的同学两人取长补短拟出了一份基本正确的答案。当我们把答案拿到手的时候全系三个班的学生早已人手一份了这份试题一传十十传百成为全系皆知的秘密。

    有了这份试题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在全系同学均取得优异成绩后我深感事态的严重性因为此事的罪魁祸是我。

    果不出我所料我不但没有得到知恩图报反而被某个见义勇为的同学告诉了老师被招至办公室审问。

    我决定以坚决不承认来否认自己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师仅是道听途说而已。我若无其事地走进老师的办公室。

    “知道我找你来什么事吗?”老师企图开门见山地让我承认犯罪事实。

    “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的材力考了多少?”

    “68。”我早已料想到事情会演变如此所以在答卷的时候有所保留。

    “有人说你考试前找来一份试卷有这回事吗?”

    “试卷?没有。如果有卷子我能才考68分吗?”

    “这次考试难度不小可是居然没有不及格的。”

    “这说明您教得好。”

    “我教得再好也应该有不及格的呀!”他居然敢承认自己教得好。

    “除了您教得好还有我们自己的努力我考前两天两夜都没怎么睡觉。”

    “你应该知道欺骗老师和偷试卷的后果。”

    “不论什么怎样都与我没关系。”

    老师对我的矢口否认无可奈何说:“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吧如果让我查到我不会轻饶这个人的。”

    “你尽管重罚。”他的恐吓对我毫无作用。

    后来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了老师根本没有把它纠察到底的愿望和能力。

    材力考试就这么偶然地通过了。我和周舟依然在为后几门考试苦苦煎熬我们占据教室的一角旁边摆放着水壶和饭盆还有一个枕头无论谁学困了就躺在后面的桌子上休息片刻。当还剩下最后一门《邓小*平理论》(简称《邓论》)考试的时候我们实在坚持不住了便回到各自宿舍休身养性准备精神饱满地将最后这门考试拿下。

    我回到宿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睡觉这门考试有三天的复习时间足够我睡个痛快。

    当我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听见齐思新在对杨阳牢骚:“操总说共同富裕可有人早就开上了‘宝马’我却连‘夏利’都没有!”齐思新在对书中提到的“共同富裕”大感慨。

    “你的标准也太低了吧难道有了宝马就等于先富起来了吗简直是鼠目寸光。”杨阳将书扣在桌子上点上一根烟。

    “那你说什么才叫富裕?”齐思新也合上了书。

    “至少要有两辆宝马才叫富裕。为了这个目标的早日实现我们从现在起就要好好学习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只有生产力展了经济才能展。到那个时候我就不抽二块五一盒的‘都宝’了。”

    “那你抽什么?”

    “我抽十块钱一盒的‘都宝’。”

    预料之中邓论被我轻松过关。

    期末考试终于过去犹如一场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尸体遍布山岗鲜血染红大地一想到复习期间那些不眠的夜晚我便有如重温那心惊胆战的过程:每当夜幕降临时刻我对第二天的考试科目还是一无所知随着夜色的加深我把课本一页页地翻过在这个过程中我要靠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扛下来否则就会崩溃。天快亮的时候也是我困倦至极的时候我会跑进厕所用凉水疯狂地冲击脑袋再灌满一肚子凉水坐回到教室继续将剩下的几页书看完。

    这个时期我每天都处于极度亢奋中心脏跳动急剧加手在答题的过程中哆嗦不止。直至考试结束很久后我身体的各器官才恢复到正常状态。

    尽管在这次考试中我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仍没能获得一个称心如意的结局——依然有不及格科目。我难以逃脱补考的命运虽然没有满载而归但能活着考下来已实属不易。

    刚走出考场我便将那些为了应付考试而死记硬背住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我不知道学习这些东西究竟有何意义它们不会伴我一生更不能理解学校为何偏偏要让我们学习这些终将被遗忘的东西。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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