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三洪上任以来。第一次接触地方政务,还真用了乘儿思。努力想干一点实实在在的成绩出来。    地方官和京安不一样,掺和不到国家大事的决策当中,要想做点政绩出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安定地方清除匪患,一个展农工增添税赋。

    扬州这种地方。最多有几个欺行霸市偷鸡摸狗的小毛贼,绝对不可能出现值得一提的匪患,安定地方这一条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至于展农工,可行的路子有很多。譬如奖励耕织,譬如开垦农田兴修水利等等。可翻遍了近年来的书文,林三洪逐渐现在这个方面做的最好的还是自己的前任。

    自己的前任之所以做的最好,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做。

    这自然谈不上是什么无为而治。而是因为武人出身的府台大人知道自己不是治理地方的材料,也没有那份才能。不敢贸然下手。

    这份自知之明是很难得的。

    前任的前任是科举入仕的官员。在宦海沉浮经年,一到扬州任上,就想做出点真真正正的成绩。于是乎动劳工大肆兴修水利,在冬闲时节专门贴钱让人开飞荒地,当年也曾得到过朱元璋的嘉奖。

    这应该算是实实在在的政绩了吧?绝对不是。

    前任的前任扬州知府当时确实弄的很有几分样子,又是指导农工又是兴修水利,一年之内就新增了农田多少多少亩,可是现在呢?

    在贯穿大半个明朝的时间,长江都在以很快的度往北岸移动,一道夏秋交替的季节,必然淹没北岸的大片土地。新修的水利工程耗费人力财力无数,坚持了一年多一点就被冲垮。至于新开垦出来的土地,除了还存在于纸面上之外,早已成为泛滥的低洼泥泞之地。

    当官的自然不关心这些,反正有了政绩工程只要得到了嘉奖就足够了。至于能不能真正给老百姓带来实惠根本就不重要。

    很多官员都喜欢大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那一套,都喜欢对农工百业指手画脚,其实都是瞎胡闹,外行指挥内行从来都不会有好结果。

    老百姓耕田种地已经几千年了,难道还没有指不沾泥的官老爷明白?关于耕种的问题,全天下的知府加起来都未必有一个不识字的老农更加清楚。在以小农经济为主的时代,缺乏真正的宏观调控能力,种了这么多年地的农民,永远比当官的老爷们更了解土地。

    在这个前提下,任何对农民的干涉和指导都是纸上谈兵,都是极不负责任的荒唐之举。

    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官员在耕种问题上指手画脚,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本身就带有调节功能,强要在这个问题已政令的形式加以改变,只会适得其反。

    扬州附近人口稠密,可以开垦的土地只就开垦了,还没有开垦的土地肯定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仙导去开垦。老百姓对于土地的热爱等同于官吏对于乌纱的热爱,只要是有可能,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土地荒芜而不去耕种。

    如果老百姓没有耕种某个区域的荒地,那就说明这片荒地绝对不值的耕种。前任的前任动用人力物力开垦出的荒地不少,可那些“新垦”的农田只过了一年就成为盐碱沼泽之地,以后再想开垦成耕地已是千难万难。做出政绩的老爷拍拍屁股走了,费劲费力的还是老百姓。扬州一带已历千年的耕种历史,强弄政绩工程就是劳民伤财。

    扬州不是蛮荒之地,以政令的形式对扬州农业进行干涉,完全就是瞎折腾。别说是科举出身的书呆子。就是林三洪这种出身下层深知民间的官员,也知道让农民做主才是正道。

    在这一点上,什么也没有做的前任远比做了很多的前任的前任更好。

    如果想要为朝廷增添赋税,就不能总是想饿狼一样死死盯着老百姓本就不丰盈的荷包。

    在驿馆之时,张国忠说的那一套是歪理,因为屁股决定脑袋,大老爷们自然而然的要站在官员的角度是思考问题。慷国家之慨大肆享乐。当官的把好处拿走一大部分,只给小民留下一口汤喝,其出点未必是对的,但是也不能说是全错。

    林三洪仔仔细细的整理思路。感觉张国忠说的道理当中,也有一部分是对的:那就是拉动消费,让财富迅流动,带动生产效率的提升。

    让有钱人花钱,给穷人赚钱的机今”,

    拉动内需展“外贸”从来就是展经济的法宝!

    扬州虽的富庶之地,可绝大部分的财富都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中,必须让这一部分人把手里的财富流动起来,要不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理论上说起来确实是这个个道理。可真正想要去做的时候,才现根本就不想的这么简单。

    世间最让人疼痛之事有二:一曰割肉,二曰出钱。

    让有钱人把钱拿出来就好比用刀子割他们的肉,哪是那么容易的?

    扬州豪富之家不少小康富足门户也多,可人家手里的银钱虽然不一定就是干干净净,可也是依靠辛苦经营赚回来的。官府不是盗匪,总不能明火执仗的去抢吧?

    一定要想法子让有钱人心甘情愿的把钱花出来,让穷人辛苦一点就可以赚到钱,拉动内需促进消费这就是林三洪任扬州府台的目标。

    在书房里琢磨了大半个上午。又驴拉磨一样背着手转悠了一个下午。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却累的腰酸背痛。索性让大香小香把案几搬到了卧室的床上。林三洪就半躺着“办理公事”

    在很多小民的心目当中,当官的老爷们除了坐堂审案就是在书房里批阅公文,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地方官员衣冠楚楚袍服煌煌的坐在大堂上的时候并不多,有什么公事也是后宅就处理了。至于书房。根本就不是读书写字的地方,更多是体现客厅的性质。

    这几天以来,林三洪就是想是坐月子的婆姨一样窝在床上,一个又一个想法写出来之后,很快就现不切大勾画画弄了矛数谁也看不明白的东西,点可以派的东西也没有。

    正苦冉着呢,门帘子挑开。月娘领着个约莫十**岁的女子进来。

    这个女子穿粉绫子小褂,席地的藕荷镶翠边的百褶长裙,也有五六分的姿色,只是身材太过娇笑一准确的说是太过瘦弱,扬柳小腰体如浮萍,要是再稍微丰满一点就可以算是烟行魅视的风流体态了。可惜这个女子实在有点瘦弱的过分,虽然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心生怜爱之意。终究是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月娘右手虚虚一指:“这就是本家的老爷,扬州知府林大人,以后你要好生伺候着!”

    女子蹲身下福,中规中矩的说道:“老爷万福金安,奴婢

    林三洪都不知道这个女子姓甚名谁,她是干什么的?

    “哦,这是

    月娘笑嘻嘻的坐在床头,随手摆弄着林三洪写写画画过的那些废纸:“这是我新买的丫头

    林三洪不解的问道:“这不是有大香小香了么?怎么还买下人?”

    府台衙门里有几个公费的下人。当然这些下人不是专门伺候林三洪一家。而是按照朝廷定制属于整个衙门的。

    大部分的琐碎事情都可以交给那些公费的厨子、马夫去做,私人一点的杂物有大香小香这俩丫头也就差不多了。

    月娘有点不痛快的说道:“这是府台衙门,比不得在家,老爷在扬州任上我们就要住在这里。内宅当中。总不好让师爷和书办进来的吧?我特意买了个懂书墨的丫头,以后有什么书写查阅之类的琐碎事。老爷就在卧房中即可办理,再不必唤师爷和书办进来。”

    这几天以来,为了扬州的地方事务,林三洪需要经常性的查看一些往来的书文和档案,也就难免有写写画画的事情。林三洪本不善文墨,自然就要召唤衙门里的师爷和书办。

    可内宅是绝对是私人空间,俩糟老头子和一大杆子这样那样的书办,来来回回往卧室里跑,实在不太方便。

    能认字和懂书墨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年头,识字率极低,尤其是在女子当中,能认识自己的名字的少的可怜。那些个,名门大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说起来的“博览群书”其实也就是看过《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启蒙读物。再背熟了几脍炙人口的唐诗,就可以说是“诗词无双”的才女了。

    作为使唤丫鬟,能认字的少之又少。就如大香小香这一对月娘的贴身丫头,也是大门大户调教出来的。可最多也就是能认识几个字而已。

    所谓的懂书墨,就是专门指能看书读信吟诗写字,在必要的场合还能自创几诗词充一下门面。别看这么简单的一点要求,在当时,尤其是在丫鬟的群体当中,懂书墨的可以算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林三洪本人,也不敢说懂书墨,再是很自觉的把自己划归到能认字这个,级别。

    “你真的懂书墨?”

    女子再次行礼,一举一动无不是恰到好处,虽然没有十分的姿色,可看着就让人感觉舒服:“回老爷的问,书山墨海奴婢不敢妄言一个懂字。只是吟诗写字、书信往来、记录账目等等皆能勉力做到”月娘说道:“我在书宫里头都试过了。果然是个多面手,别的不敢说。单单说这文字上功夫,比老爷”和老爷差不了多少!”

    林三洪还真不敢轻信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就有懂书墨的本事,把纸笔递给她,随便写了三岁儿也能知道的《悯农》,一手小楷虽说不上笔笔龙蛇字字珠讥,却也是字体清秀文笔工整。

    “不错,果然不过,你还会些井么?”

    “烹酒煮茶,打牌唱曲儿,女红裁剪,梳妆打扮等,奴婢皆会一些。夫人已一一试过。”

    书寓出来的女子,自然是精通文墨。

    可这个女子不会懂书墨,作为女子应该会的基本上都齐齐了。如这样的女子,肯定是大家大户的千金,受过良好的教育:“看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怎么会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

    女子面色微微一红。

    杜月娘立刻好明白林三洪是会错了意,急忙小声说道:“哎呀,老爷这般心思的人儿,怎么会问这个?书寓么就是那个”卖人的地方,,就是那种地方,明白了没有?”

    林三洪愈不解了:“书寓不就是读书的地方么?又不是人市,怎么会卖人?”

    “老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扬州城里上百个书宫,那个是读书的所在?都是一些人家买了小女孩自幼时就传授诸般技艺,等长大了卖出去,以谋取赚头,”

    “啊!可这个,”不像是那种的方出来的呀!”

    卖人的草头市没有什么稀罕的,可这个女子一副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模样,怎么会被卖掉?

    月娘扯了扯林三洪的衣袖:“怎么不象?这个还不是最好的呢,只花了一百多两,我看了几个更好,书寓里头张口就要一千多两银子,本事更多更厉害。要不是看她们”一个个长的跟狐狸精一样,我宁可多花点钱也要给老爷买个更好的。”

    听妻子这么一说,林三洪顿时恍然大悟,这可不是一般的仆役买卖。估计就是历史上颇有点名气的扬州瘦马了。

    尽管这个名气不怎么好,可终究是事实存在。

    所谓的瘦马,就是一些人通过各种手段,或是趁人家贫购买,或者干脆就是拐带人口,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把年幼的女孩子弄到手,传授给她们一些技艺。这些技艺包括主要包括化妆技巧和形体刮练,当然也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等等。经过漫长的集中营式魔鬼练之后。调教成专供有钱人玩乐的工具。

    因为当时以瘦为美,所以这些女孩子全都是弱不禁风的柔弱体态,又是任人欺凌蹂躏,如同役使凌虐弱小的马匹,所以得瘦马之名。

    “不错,你下去吧。”林三洪招手换来大香

    “奴婢时宛若,是以前是书寓里的用的,还请老爷夫人取个新名。”

    “别取了就还叫宛若。”林三洪说道;“你跟着大香下去,她会安顿你的住所衣食”对了大香。回头你找身衣裳给宛若,绫子褂子不挡风,现在还不是穿这个季节,去吧。”

    大香领着新来的宛若下去,林三洪披着外衣从床铺上下来,舒展一下麻木的四肢问道:“月娘你对扬州比较熟悉,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新来的宛若是不是人们所说的扬州瘦马?”

    “这是自然的了。”月娘很认真的说道:“天底下的丫鬟里头,除了扬州调教出来的女子,有几个能识文断字?有几个能有这么多的技艺在身?贵是贵了些,可也算是物有所值!”

    在很多人心目中,如宛若这样的女子根本就不能算是人,而是一种娱乐的工具。即便是在月娘眼中。把宛若当成货物的成分也居多。虽然同是使唤丫鬟,可宛若绝对无法于大香藏娇的安置成外宅妇。等其人老色衰再转手卖掉,老爷我也不是瘦马柳下惠,难保不动什么坏心眼儿。月娘你买这么个女子在我身边,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月娘抿嘴一笑:“老爷这是说笑话呢。老爷是何等样人,岂会看上这等女子?我在书窝的时候就想过了。专一不要那些样貌风流狐狸精一般的女子,特意找了宛若这样姿色平庸的给老爷使唤方便。一来是贪图便宜,再者也是为了避免老爷分心!”

    扬州瘦马姿色极佳,月娘专门买了个样貌平庸的回来,自然有不希望林三洪分心的含义在里头。起身月娘根本就不惧这些。内宅当中是她的绝对主宰之地,这样一个连大香小香一般的容颜都赶不上的丫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主要是老爷也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风流之人,青梅竹马的妹妹都要经过老婆同意才肯收了,这样一个平庸的宛若,又是买来的丫鬟,随时都可以踢出去,根本就不会对月娘构成任何威胁。

    晚饭用的是蟹黄蒸饺和桂花藕。葱油酥的味道也不错,都是地地道道的扬州特色小品,要不是月娘一直念叨说“藕是女用之物,男子不宜多食”林三洪几乎把桌子上的几样菜肴一扫而光。

    “不错,口腹之欲是满足了。”林三洪结果小香递过来的手巾抹了抹嘴,如唱戏一般拿捏着道白的腔调:“夫人小生有一事相求”

    大香小香两个丫头歪过头去,抿嘴偷笑不止。

    月娘很喜欢如意郎君这副有情有趣的样子,笑道:“老爷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吧,一家之主呢,求不求的让下人们笑话。”

    林三洪继续着唱戏的腔调,拖着长长的尾音说道:“生闻得扬州佳丽如云,无不是貌美如花,心生向往。欲至书寓一游为乐,恳请夫人恩允!”

    扬州的绝大部分书常,和歌馆、绣房一样,听起来都是很寻常的所在。其实都是在挂着羊头卖狗肉,里头到底是做什么的所有男人都知道。

    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想去这种地方游玩享乐一番?这种事情瞒着老婆都唯恐不及,怎么会实现告诉自己的妻子?

    月娘知道林三洪不是去那里寻花问柳,也不多问,单手支腮的看着林三洪。

    林三洪正色道:“我想去那种的方看看,摸一个清楚,说不的治理扬州就要先从这里下手呢。夫人切莫误今”

    “误会?我怎么会误会呢?”月娘展颜一笑,十分宽容百分大度的说道:“老爷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老爷既然要是做正经事情,自然是不能阻拦的

    “大赞,夫人胸襟广阔,令我等须眉汗颜林三洪又以唱戏的腔调说道:小生请夫人同行!”

    去那种地方,家里的老婆就是再怎么大度,心里肯定也不会舒服,所以林三洪特意让月娘陪同,起到个监督的意思。

    月娘自然不希望林三洪去那种的方。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又有正经事情,也不好做出小家子气的样子来。刚要说一起去的时候,话已经到了口边,忽然感觉这样实在不好,好像不信任自己的丈夫似地,临时改口道:“我就不去了吧?老爷一个人去吧。若是感觉不便,就把大香带上,也好使唤着。

    如果月娘不跟着一起去,林三洪绝对要带上大香小香中的任何一个,同行。毕竟去那种地方好说不好听,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让大小香做个见证,不至于产生某种误会一要不然可是会影响夫妻感情的。

    “扬州的书寓、歌馆、绣坊众多。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烟花场所风流之地。老爷准备去哪家?”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不是有宛若的么,她是刚刚从里头出来的,这种事情最清楚,带上她一起去转转看看,比我和大香瞎着脑袋乱撞要好的多。”

    “大香,去我房中取点银子。老爷出门可能会用得到!”

    去那种地方,身为妻的杜月娘还故意拿银子出来,这种乎寻常的大度其实就是做给林三洪看的。

    大香去取银钱,林三洪出来唤了宛若几声却不见人影,看到后侧厨房处好像有人,遂走了过去。

    在小厨房的角落里,信赖的书墨丫鬟宛若正捧着一块中午剩下的大饼狼吞虎咽,双手捧着食物蹲在灶火旁的身影让林三洪不由自主的想起衣衫褴褛的乞丐。

    仪态万方受过良好教育,能够识文断字的文墨丫鬟宛若,现在这个。样子和乞丐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一瞬间,林三洪忽然就明白了。

    宛若为什么会这么瘦!

    这他娘的绝对是饿出来的。

    为了追去蹂躏之时的变态快感,那些瘦马的买主总是希望买到手的玩物弱不禁风,越是瘦弱也好。那些名义上是这些女孩子的父母其实就是人贩子的家川一灭择手段的仰合技种需要平日里就可以的削减众此女骗,删伙食。天长日久之后,总是真饿着,自然就会显出如“风摆杨柳”的体态来。

    大香小香这样的贴身丫鬟,虽然不能和老爷夫人在一起用餐,却能在老爷夫人吃完之后在小屋吃一点。刚才吃饭的时候,林三洪几乎扫光了各色食品,也没有什么剩菜剩饭。上不了台面只能在厨房里找食吃的宛若自然就得饿肚皮了。

    难不成厨子还为了一低等的丫头专门再做一餐?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林三洪无言的看着宛若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宛若好似感觉到身后有人一般,猛然回头,恰好和林三洪四目相对,顿时脸色大变!一个新来的下等丫头,第一天就跑到老爷夫人专用的小厨房偷吃。而且还被抓了现行,少不得又是一场好打。

    宛若唬的脸色青白,挤满趴跪在灶台前,声音都是不住震颤:“老爷奴婢实在是饿了

    还不等说什么,就传来大香呼唤的声音。回头看看,大香正小跑着过来;“老爷怎么到厨房来了?银钱我取来了,老爷何时出门?”

    林三洪低着嗓子对宛若说道:“起来吧,莫让别人看到了。

    在大香迈步过来的那一复,宛若已经站起身子,规规矩矩的站立在林三洪身侧,虽然提不上什么仪态万方,却也有模有样,这般标准的身姿大香可做不出来。

    看到一瞬间就已经转变过来的宛若。林三洪愈感觉到有点毛骨悚然:真不知道宛若这样的女孩子曾经接受过何等残酷的练,居然能够在一瞬间就从惶恐无比的状态转换过来!

    “宛若!”

    “奴婢弈候老爷吩咐!”

    “你和大香跟我出门办事。”

    “是!”

    不光是神态身姿己经转换成正常状态,就是声音也不带一丝一毫的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生过。

    便装的林三洪领着两个等级完全不同丫鬟出来,虽已是夜晚,可人流一点也不见少了,反而比白日里更显热闹几分。

    鲜衣怒马的显贵、布衣粗鞋的百姓。沿街叫卖的小贩和鳞鳞而立的店铺,愈显出扬州的繁华。

    因为新来的这个丫鬟是买来的,而自己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大香自然要比宛若要高级一点,小丫头在说话的时候也就自觉不自觉的带上了居高临下的语气:“老爷要是你的那个什么什么书寓去看看,你在前头领路

    “老爷,奴婢曾居的书窝唤作翰香书窝,在南大街,”

    不等宛若说完,林三洪就摇头说道:“现在不去!”

    “是!”宛若也不问为什么,很知规矩的退在一旁。

    大香和林三洪在一起久了,晓得老爷是个好脾气,平日里也活泼的习惯了,脱口说道:“老爷不是说要去书寓查看的么?怎么”

    “老爷我饿了,先吃点东西垫补垫补肚子再去。”

    “老爷不是刚刚用过饭,”

    “我刚才饿!”

    大香也是个,伶俐乖巧的丫头,立刻就察觉出林三洪的语气中带着不快,赶紧收声,跟着林三洪来到一个小食摊子前。

    小食摊子见来了客人,赶紧上来招呼,拿着抹布把本已经很干净的桌子抹了又抹擦了又擦,以商人特有的那种殷勤说道:“客官您真是好眼光,我这摊子虽可人做出的笋肉油饺是全扬州最好的,”

    林三洪也不问价钱,很直接的说道:“笋肉油饺?很好,来三客份的!”

    “好嘞”买油饺的大声应承着。继续推销他的食品:小人还做的一手好汤,三元汤的味道保管您老明天还会照顾小人的生意!”

    “也要三碗,去吧,快一些。”

    因为刚刚过了饭时小摊子只有林三洪和连个小丫鬟,所有的笋肉油饺和三元汤很麻利的就端了上来。

    大香和宛若很自觉的要端起食物去别的桌子下人总不能和家主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吧?上下尊卑还要不要了?

    林三洪说道:“不是在家里,就在这儿吃吧。”

    两个小丫鬟只好顺从,不敢坐在林三洪对面,而是微微侧过身子以示尊重之意。

    林三洪早就吃的饱饱,也象征性的夹起一笋肉油饺”

    看老爷动了筷子。宛若和大香这才开始用餐。

    笋肉油饺这种东西说起来是饺子。其实根本就汤包,不仅个头大而且油水足,里头包着的几乎全都油。

    宛若坐直了身子,用筷子夹起一个,咬开一小口,

    吃这种汤包最好是先用筷子戳破。把里头的油水放到勺子里才能吃。要不然里头的热油很容易就会烫伤嘴唇和脸部。显然宛若根本就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也没有想到这些,很有淑女风范的咬了一口之后,油饺里头的油水顿时烫的嘴唇火辣辣的疼”

    那热油是何等滚烫,宛若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到一样,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继续一小口一小口的把油饺吃完,,

    林三洪本就不饿,象征性的吃了一个之后,也就放下了筷子。

    看大香好像也要放下筷子,宛若抢先停止进食,起身站在林三洪身侧……

    受过的教育让宛若知道,做下人的就应该这样。老爷都不吃了。丫鬟还趴在桌子上大嚼,成个什么样子?到底是谁伺候谁的?

    林三洪看了看大香,问道:“你也不吃了?”

    “嘻嘻,奴婢本就不怎么饿嘛。”

    “那好”林三洪说道:“你去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卖三酥面丁的。夫人喜欢吃,你去买一点带回去给夫人吃!”

    大香从小就跟随杜月娘,这么多年来从来也不知道夫人喜欢吃干巴巴的面丁。不过老爷既然吩咐了,就得照做。

    支开了大香之后,林三洪多宛若说道:“我知道你早饿了,现在此地再没有别人,只管放开肚皮。也别拿捏着。也别摆你那一套做给别左看的规矩了,吃吧。

    宛若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老爷鼓励的目光,再难作出平静如水的样子,眼中的泪光闪了几闪,语带呜咽的说道:“多谢老爷!”“灿乞吧,我不看!”

    林三洪网一转过身子,宛若就操起油饺全部倒进碗中,如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用筷子把好端端的油饺全部戳的稀烂,又在碗里倒了点汤,搅和成烂粥一样的糊糊,端起来就喝个精光,

    旁边卖油饺的小贩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个吃法,刚才看这个姑娘的行走坐立都是规规矩矩,活脱脱就是那户的大家闺秀光顾了他这个小的摊子,可眨眼之间,“大家闺秀”的撕下伪

    装,如同饿死鬼一样把三分油饺和三碗汤全部灌下肚子,早已看的膛目结舌,,

    吃完之后的宛若掏出手帕抹了抹嘴。深深呼吸一下,似乎想着享受一下吃饱饭之后的畅快,可看到大香这拿着一包东西做过来,赶紧摆出她那“名门千金”的仪态,小声说道:“老爷转过来吧,奴婢吃饱了!”

    林三洪根本就没有回头,命大香取出铜钱结账,自顾自的带着宛若往南走去。

    大香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不由的惊呼出声:“老爷的饭量好大呀!”

    数出几个铜钱付给小贩,再张尊时,林三洪已经带着宛若走出很远。急忙小跑着跟上来。

    翰香书宫,光是听到这个大气而又文雅的名字。肯定会和林三洪一样,认为这是一个专供才子文人诗词往还的斯文之地,其实所有的扬州人都知道,这完全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烟花之地。

    和很多其他杂七杂八的书寓、绣房一样,翰香书寓也是坐落在小秦淮河的边上,看看无数和翰香书窝一样挂着红色纱灯的楼馆,就可以想象扬州烟花之盛。

    虽然也是烟花心兄,翰香书寓却和青楼有很大的区别,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翰香书寓的门口并没有那些浓妆艳抹高喊着“老爷进来坐”的揽客女子,除了门口的几辆马车之外,看不出生意很好的样子,而是略略显得有点冷清。

    门口连好迎客的都没有。进到门廊之内,才见到一个,黑衣壮汉正懒洋洋的趟在长椅上。

    黑衣壮汉只是微微的抬了抬眼皮,似乎根本就不想搭理林三洪。待看到林三洪身后跟随的宛若之后,顿时眼神一亮,呼的跳起身子,十分周到百分殷勤的挑起内门的帘子:“这位老爷一看就晓得是本书窝的大恩客,老爷您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你看我象是常来这种地方的人么?”林三洪根本就懒得和这种虾米多说一句。

    身后还跟着翰香书寓刚刚卖出去宛若呢,能够直接掏银子买人的主顾。自然不是那种把几个小钱捏出汗的穷酸可比。扬州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既然这位老爷又到了翰香书寓,肯定是感觉这里的姑娘不错,想着多买几个回去享受。

    “这位老爷一看就是大财的。怎么有时间常来我们这种小地方?”黑衣壮汉躬下身子,很自觉的领着林三洪往里走,同时还在套着他那一套江湖诀:“宛若就是我们这里出去姑娘,别的不敢说,从我百依百顺,老爷是不是要再挑几个?容小人去给您唤几个上好的货色出来。”

    “不急,不急,我想着好好的看看,再做决定。”

    “是,是,咱这里的姑娘多。大老爷一定要好好看。”

    黑衣壮汉领着林三洪三人进到里头,大厅里用的几个圆桌子上坐着几个书生模样的家伙,这些家伙正小声的和几个女子说笑,面前还摆着笔墨文房之物,似乎正在说什么诗词。

    毕竟挂着书寓的名头,和青楼就是不一样,不能一上来就卖肉,好歹也要弄出点雅致斯文的气氛。

    林三洪随便捡了个座位坐定。仔细打量四周。大香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把眼睛睁的滴流圆,满是好奇的枰量着四周”

    这是个跃层联体的三层楼阁,正中是一个用石头砌起来的水池,池中金鳞无数十分有趣,周围摆着几株盆栽。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林三洪不懂这些东西,也看不出是真迹还是质品。

    不远处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家伙色胆不一边大声吟哦着淫诗艳词。一边十分轻薄的在姑娘身上上下其手。那姑娘似乎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这般情形,一边躲闪一边很小心的应付着”

    林三洪微微皱眉,却什么也没有说。

    站立在林三洪身后的宛若微微低头,装作没有看到。

    大香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小脸蛋登时就羞的通红,不敢再看。

    那个黑衣壮汉正在角落里和一个女子说话,工夫不大,那个女子就摇摆着身子走了过来。

    见到这个女子过来,宛若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玉兰姐姐,”

    叫做玉兰的女子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听到宛若的声音,微微一笑:“宛若出了这里,就不再是我翰香书窝的人了。这个称呼休要再用

    宛若嘴巴张了几张,却什么都没有说出。

    叫做玉兰的女子落落大方的站在林三洪面前,不卑不亢的说道:“原来这位老爷是本书寓的大恩客。因这里的规矩,玉兰不敢问老爷的尊姓。慢待之处还望见谅,这位老爷要不要找几个姑娘对一对诗词,本处的姑娘诗词文墨极是公正

    “你看我象是读书人么?”

    “不象”玉兰斜着眼睛看了看大厅中放浪形骸的几个:“老爷不怒自威,定是人上之人,岂是那些穷酸可以比之万一?”

    “我来这里不是听奉承话的。想找你们的东家说点正经事情你要能做主,就坐在这里,要是做不了主。就去唤能做毒的人出来,我没有闲工夫在这个地方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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