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言柯冉打开了房门,此时清晨薄雾都没有消失殆尽,曜觉寺还处在宁静之中,可他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去探知事情的真相。

    “哎,说好一起的,怎么想自己单独行动啊!”肖默言和其余三人也早已穿戴齐整。言柯冉笑了笑,一摆手,示意赶紧行动。

    穿过浓密的竹林,后面也是一排厢房,只不过和言柯冉几人住的相比,寒碜了一些,想来是提供给一般的香客居住的。

    “昨日光线昏暗,且不说你是否看清,即便看清了,此事又不能和住持明说,如今这里有一排厢房,总不至于我们挨个去敲门吧?”肖默言依然牢骚不断。

    “不然还能如何?既然被我看到了,总得查个水落石出。”言柯冉看着一排厢房说道。

    “一大早的,你俩能不吵架么?这点事还是交给我吧!”赵可心抽出腰间的短箫,走到了厢房的前方,找到一个制高点之后,回头看了四人一眼,厌恶的神情分明在说赶紧闪开。几人倒是难得地有默契,立刻均隐身进入了身后的竹林。

    赵可心将箫轻轻贴在嘴边,微微闭上了眼睛,开始幽幽地吹起来,袅袅乐音犹如雾气开始在厢房四周萦绕,继而朝着寺院其他地方蔓延开去。初听这箫声音律简单并无特殊,可久之,有一群不速之客开始加入了演奏的队伍,一开始只是两三只,慢慢地越来越来,没多久叽叽喳喳的叫声已经快盖过箫声了。

    “是云雀!”

    不知谁喊了一声,厢房的门不断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人纷纷走了出来,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名妙龄少女悠然地吹奏这乐曲,而一群云雀围绕着她不停地飞舞。

    “奇景啊,美哉!”

    果然人们都被这景色所吸引,随着房门被一扇扇打开,隐藏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瞪大了眼睛查看每一个人的面孔。可基本将所有人都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哪怕有一点点长得像吴哲的人。

    肖默言朝言柯冉挤眉弄眼,意思是你那什么眼神,看吧,哪有你要找的人?言柯冉懒得理他,继续朝着厢房方向看着。

    就在这时,一阵笛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如果说赵可心的箫声清雅地如同流水,那么这笛声就巍峨地仿佛高山,更为难得的是笛声很好地配合着箫声,将一首曲子从独奏变成了合鸣,而且让听的人感觉竟是如此地协调。

    赵可心睁开了眼睛,虽然箫声不停,可眼里明显有了疑惑和期待。就从这笛声来判断此人的音乐造诣绝对深过自己,可究竟是什么人?好想一睹此人的真容。

    “能将音律把握得如此的精准,看来可心是棋逢对手了。”苏浅都已经忍不住想要一睹真容。

    肖默言正欲做个噤声的手势,就听见熟悉的吱呀开门声,只见一名男子从房内走出。一顶黑色格栅软帽罩住了一头黑发,一身月白色长衫,一双白色布底鞋,给人一种不染尘世的感觉。随着此人越走越近,五官也渐渐清晰,一对剑眉,一双深邃眼,微微凸起的颧骨,高挺的鼻梁,嘴边一柄翠绿色的笛子,白皙的肤色,好一个丰神俊朗、英气逼人的偏偏佳公子,即便是技艺再高超的画师也难以画出他的三分神韵。

    赵可心显然没有料到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时间竟然停止了吹奏,只是愣愣地看着美男子一步步超自己走来。随着箫声的停止,云雀也纷纷朝着天空更远处飞走,一时间,人们的注意力从云雀转移到了这个俊美得会让女子都嫉妒的男子身上。

    可想而知,任何一个女子面对如此的男子都毫无招架之力,即便是躲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吃惊不小,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赵可心,可偏偏脑子似乎停止了转动,竟是想不出任何的对策。

    “这位姑娘好音律,竟能引来云雀,在下实在是佩服,能与姑娘合奏一起,实乃荣幸之至。”男子已一开口,温润的嗓音,十足的中气,更是让人好感辈生。

    “公......公子过奖了.......”发现对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赵可心忍不住脸颊绯红一片,不禁微微低下头,双手将箫紧握地都快掐断了。

    男子嫣然一笑,脸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皓齿微露,仿佛是一道灿烂千阳撕破了阴霾,让人陡然间感受到了温暖。

    “唐突了,在下沈千汲,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公子叫我可心就好。”

    “可洛伊人,心静如水,可心,真真一个好名字,和姑娘很配呢!”

    天下女子没有能抵抗赞美的,赵可心自然不例外,更是摆出了一幅娇羞可人的姿态,脸颊愈发地红,头更低了。

    “可心怕是被那男子给迷住了吧,连正事儿都忘了!”言柯冉看着着急不已。

    “这怎么能怪她呢,那个叫什么的,也没听清,看模样长得很是不错,只怕少女们无人能抵挡吧?”苏浅一边说话,一边还是直勾勾地看着。

    “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厢房内该出来的人应该都出来了,并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吧。可心少在京城出现,就算吴哲应该也会被方才那情景吸引的,如今依然没有现身,只怕我们找错地方了。”木清远分析得挺有道理,其余三人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可心姑娘,是一人来曜觉寺的么?”

    “是啊,公子呢?”

    “我也是,曜觉寺远离尘嚣,寺内风光独特,因而在下就在这寺中小住几日,不曾想竟然遇见了同样爱好音律的可心姑娘。”

    “能遇见公子,也是小女子的荣幸.......方才小女子也是一时兴起,不想打扰了公子休息,很是抱歉,小女子就先走了。”

    “可心姑娘,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合奏一曲?”

    “有缘自会再见的!”

    说完,赵可心急忙转头快步离开,她知道若是再继续这般交谈下去,只怕再难脱身了。当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下脚步,而头竟然不受控制地回过去张望,既希望他能跟随而来,却又害怕他来,看了一会儿,发现沈千汲并没有跟来,赵可心竟然隐隐然感到了一阵失落。

    “他没有追来,很失望啊?”不用说,来者正是肖默言,挑逗般的眼神看着赵可心“赵大小姐,可心姑娘,可是动了凡心了?”

    当看到四人从隐蔽处走出来,赵可心收起了那女子特有的娇媚,恢复了往日的大大咧咧,“是又如何?人家沈公子如此的潇洒倜傥、风度翩翩,举手投足尽皆文人风范,又是这般熟谙音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能与我合奏这般默契.......”

    “好啦,好啦,在你眼里,那个沈公子浑身都是长处,瞧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肖默言说起来长相也是不差的,也是出身世家,可不知为何当他和沈千汲一比,当真是高低立显,因而他打从第一眼起就从心底里不喜欢沈千汲。

    “啊呀,是不是戳到你痛处了?发现自己样样比不上沈公子啊?”

    “可心啊,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把一个男子挂在嘴上了,不然......”木清远本是好心,可没想到反被赵可心反唇相讥了一番。

    “不然如何?只准你们男人任意品评女子,就不准女子偷看几眼心仪的男子?就只准你们看见美艳歌姬,六神无主,就不准我们女子夸赞几句优秀的男子?”

    “这......”木清远哑口无言。

    “天哪,你才认识那个沈公子多久啊,就如此帮着他说话了!”苏浅惊讶道。

    “好了,你们别吵了!”言柯冉实在看不下了,“别忘了我们今天的目啊!”

    “我的箫声已经将所有人都吸引出了厢房,你可曾看见那个什么吴哲的么?没有吧,我的事儿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搞定吧!”赵可心怒气冲冲地丢下了四人,自己离开了寺庙。

    “没想到这个沈千汲竟有这般魔力,让可心不惜和我们吵架,不可小看啊!”苏浅目睹着赵可心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能有什么本事啊,不就是那张脸长得好看么!哼,会吹个笛子有什么好神气的,我也会!”肖默言很是不忿,而言柯冉则为了那个似是而非的背影烦恼。

    回到厢房外,待香客纷纷散去之后,一个身着很是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男子走到了沈千汲身边,深深一鞠躬“多谢沈公子了”。

    “客气了,吴公子,太子殿下答应你父亲一定保你一命,沈某自然是全力以赴。”沈千汲朝四人之前藏身的竹林看了一眼,“不过,吴公子日后可是要加倍小心了,方才那几人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估摸着他们怀疑你的身份了,沈某可不是每次都能帮吴公子解围的。”

    时值年末,按照梁朝的习俗,老百姓都要开始准备年节了,而京城最有名的年节街要属乞街了。别听名字很是不雅,那是因为最早这条街是距离皇城最远的一条街,一般都是最为贫穷的底层百姓居住,屋舍破旧、道路泥泞,集中了几乎全京城的乞丐,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京城的其余街道都受严格的管理,何时开张、何时关张都有时间,有时候还会执行宵禁,而乞街远离京城,处于最外围的位置,而且人员繁杂,极难管理,因而府衙对乞街也是抱着一种半睁眼的态度,有些平头百姓开始在乞街经营小本生意糊口,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小贩开始加入,乞街慢慢变得热闹起来,甚至有些在国人区的商铺也开始在关张之后来乞街继续做着生意,随着生意的扩大,人流量的增加,商人们也就开始着手改善屋舍和道路了,短短几年,乞街已经不复当初破败的模样了,俨然成为了京城中颇有民俗味道的街道,即便是少数达官贵人也会来这儿逛,只是那个最初的名字继续保留下来。

    临近年关,正是生意最是红火的时候,乞街中的商铺都是店门大开,伙计们也是卖力地吆喝着,而人们在拥挤推搡中饶有兴致地挑选着心仪的货品。

    宣韶宁此时并没有过年的心情,一直为了征兵之事而烦恼不已。自从上次铩羽而归之后,又在京城三个不同地点做了尝试,结果可想而知。虽然他也明白京城并不适合,可是要说再选地方,梁国虽大,却不知该选哪里。不知不觉中,宣韶宁走到了乞街,看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只好自嘲地笑了笑,正欲转头离开,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哎,这位兄弟!”

    宣韶宁开始并不以为意,继续埋头朝着乞街相反的方向走去。

    “兄弟,这位埋头赶路的兄弟!”这回,声音更大声了,宣韶宁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距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人在朝自己招手。再仔细看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可那人看见自己回头了,招呼地更加殷勤了。

    “这位兄弟,不妨过来聊聊!”

    宣韶宁本不想搭理他,就想调头离开,可听见那人喊道:“你的烦心事,我能帮你!”

    这下宣韶宁倒是来了兴趣,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走近了发现那人已然年纪不小了,胡乱捆扎的头发中根根银丝很是显眼,左眼倒是正常,可是右眼的眼珠却是一片混沌,一脸的皱纹搭配着拉渣的胡子;身上穿着灰色的袍子,在腋下和腹部都可以看到补丁,一双布鞋头上破的洞都能看见藏在里面的脚趾了;这人旁边竖着一根杆,上面扯了面脏污的布招牌“鹤氏掐算”。

    “原来是算命的,很遗憾,我从来不信。”

    “你是不信算命的,还是不信命?”

    “不信算命,命都在自己手上。你若是能掐会算,何不替自己算算?”

    “这位兄弟,你怎知我没有替自己算过?我就是算到你会是我命中的劫数。”

    “哈哈,果真是能说会道,可惜,我没有兴趣听你的胡话!”

    “我能帮你指条明路,不知道算不算是胡话?”

    看着这老头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宣韶宁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奉陪!”作势就要走。

    “你要找的地方在平州。”老头悠悠然说了一句,这回他倒是也不急着挽留了,看着宣韶宁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京城不适合你,平州会有你需要的,兄弟,若真心要干大事,就别再留恋京城了。”

    一席话说得好似有些道理,可又有些摸不着头绪,宣韶宁正欲再问问,只见这老头一手握住那杆招牌,一瘸一拐地朝着乞街方向走去。

    “哎.....”突然间,宣韶宁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老头究竟怎么称呼,一个犹豫,他的身影竟然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徒留宣韶宁一人站在了街尾。

    这个老头好生奇怪,平州?倒是有听说过,可他究竟为何执意要我去平州呢?在回豫王府的路上,宣韶宁一直在脑海里思考着那个怪人的言行。

    “韶宁”

    “裴指挥使?您来京城了?”

    裴正豪一身戎装,轻快地跳下马来,摆手将马鞭交给了身边的仆从,整了整略显凌乱的发髻,说道:“我是例行回京复命,也是刚到,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为了招兵一事?”宣韶宁几次招兵无功而返的事如今在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没想到消息竟然还传到了漠北,更是让宣韶宁脸红了。

    “裴指挥使也知道了,看来漠北的弟兄们都已经听说了。”

    看着很是郁闷的宣韶宁,裴正豪笑着用力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怎么?一点挫折就承受不了了?”

    “自然不是,只是觉得有负皇恩,辜负了豫王殿下。”

    “凡事总会有转机的,走,先陪我去见殿下。”

    两人并肩走进了豫王府,走着走着,宣韶宁突然想起了那个怪老头的话,踌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裴指挥使,您可知平州?”

    “自然知道啊,平州距离京师也算不上远,快马兼程三日可到,那里民风本来彪悍,极难驯服,曾经连续换过州令几任,还是没能管束好这帮蛮民。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有人能掌控住他们,将之训练成强兵,定然会是一支劲旅。想当年,祖父手下就有一支全部来自平州的汉子组成的军队,叫做义从,在战场上屡屡建功,狼山之战让这支军队声名远播。”

    “是裴烨裴将军!”

    “是,说来惭愧,自祖父之后,我们裴家虽然也是代代从军,可却再也未能驯服平州之民为兵,那支军队也就随着祖父的离世而烟消云散了.......”裴正豪说起这段往事不禁有些动容,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为何问起平州?难不成......你想去平州招兵?”

    宣韶宁本打算从裴正豪嘴里打听点关于平州的事,却没想到被对方猜中了心思,颇有些惊讶“是,是有这想法,既然在京城徒劳无功,不如去平州试试。虽然我也知道自古以来,只有裴老将军能降伏他们.....”

    “此事还是问过豫王殿下吧”裴正豪说完就大步朝前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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