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回京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夜苍城门外豫王依旧是那身戎装:黑色束身软甲,胸口两头麒麟兽,多了一件大红色披风,骑于马上,不怒自威。豫王此番回京随从甚少,也是因为顾虑边境的形势而不宜调动太多的人马。

    面对着前来送行的一干将领,豫王在马上高声说道:“在我离开的日子,将军府的一应事务交由莫先生、军令则听从欧指挥使,烦请各位恪尽职守,若有军情立刻上报!”

    “是,将军!”

    “还请将军放心!”

    豫王驱马来到队伍前头,一鞭挥下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京师方向而去,随行人马立即跟上,同行之中除了豫王的十名贴身护卫,便只有裴正豪、夏峻茂和宣韶宁。策马飞奔之时,宣韶宁回头看向自己待了一年的夜苍城,它是土黄色的,那群在城门口的快速渺小的人影是黑色的。他回头看向了那一骑红火,心中的激动终于开始蔓延开来:宣城,我回来了!

    豫王一行快马加鞭耗费十日,眼前所见从人烟稀少的漠北渐渐转换成了游人如织的帝国腹心,及至到得京城的正门——紫阳门的时候,太子、襄王、陵王已经率领一批文武大臣在等候了。站在正中间的一人柠黄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袖边缫丝花纹,是暗云花样;月白色束腰;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长眉及鬓、丹凤斜长、丰神俊朗、英气勃勃,正是当朝太子——萧云懿;站在太子右边之人,论年纪较之太子要年轻一些,身着一袭淡绿锦衣,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衬内露出银色木槿花镶边;一抹雪白腰带下系着一块墨色玉牌;面如冠玉、肤色白皙却透着点点殷虹、一对眉眼嬉笑着,见之就让人倍感亲近,此人乃是梁帝最为宠爱的第五子,襄王——萧云晟;站在太子左边的一人,甚为年轻,穿着水蓝色锦袍;双眼含光、弯眉似漆、神色倨傲,整齐的发髻套在一顶玉质发冠中,两边垂下淡绿色的丝质缎带,是为梁帝第七子,亦是最幼子,陵王——萧云睿。

    豫王一行远远的看见迎接者后便下马疾行,及至走得近了,宣韶宁满眼看到的都是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一时间难以分清来者身份。裴正豪看出了宣韶宁的疑虑,究竟宦海的他靠近悄悄介绍道:

    当朝梁恒帝共育有七子、两女,嫡长子就是太子萧云懿,为已故文瑾皇后所生,文瑾皇后在生下萧云懿之后又先后生下二子,可惜均幼年夭折,也正因为如此,文瑾皇后一病不起并最终薨逝;第四子即为豫王萧云祈,生母为杜修容;第五子是襄王萧云晟,生母为当今后宫的实际掌权者敬佳贵妃,敬佳贵妃母子都是八面玲珑的角色,最是讨梁帝喜欢,因而襄王被册封为亲王,而其他的皇子不过是郡王;第六子为庄王萧云鸿,但此子天生眼疾,向来不为梁帝所喜;第七子为陵王萧云睿,生母为闵妃,因是幼子,梁帝也是宠爱有加;长公主萧云雁已经远嫁下唐,梁帝身边仅剩云萱公主。

    除去三位尊贵无比的皇子,还有一众大臣列于他们身后,场面相当壮观,宣韶宁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皇室贵胄、朝中大臣,真真是大开眼界了,可裴正豪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一一介绍那些宰执大臣了。

    “四弟!”太子最先喊了出来,双目含笑,满面红光。

    豫王来到了太子面前,拱手道:“臣弟参见太子!”

    太子急忙双手扶住正要下跪的豫王,嗔怒道:“自家兄弟,就算有众大臣在,也不必行如此大礼,更何况你是回京复命接受嘉奖的!”

    豫王在太子的搀扶下站起,没有丝毫的尴尬,展露笑颜叫了一声:“大哥!”两人相拥,表现得甚是兄弟情深。

    在一旁的陵王看着此情此景挑了挑眉,撅起半边脸,让人看着像是强颜欢笑。襄王则上前伸展开双臂将拥抱的两人揽入怀中,也是难掩激动,声音有些沙哑,“四哥久在漠北,今日一见只觉得越发黑瘦了,这难得回京得好好养养,我府上特意准备了人参、雪菊,这就给四哥送去!”

    面对襄王的“热情”,豫王没有给予对等的回应,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可言语却是婉拒:“五弟费心了,我久在军旅,粗茶淡饭习惯了,自觉身子很是硬朗,这些东西倒是真的用不上,如此名贵的补品可不能浪费。”

    一般人寒暄寒暄即可,可襄王却偏偏不依不饶,“四哥真是太见外了,想是我们兄弟太久没见有些生分了,不如我这就面见父皇,请父皇允许四哥回京,不必再留在那荒凉的漠北了!”

    这次倒是戳中豫王的软肋了,肯定不是、否定也不是,不知如何作答既不违背本心又能不驳了襄王的面子,颇有些犹豫之时太子及时执起二人之手将选择题轻轻翻过,“五弟啊,为人依旧这么的热心肠!四弟风尘仆仆的,也该回府休息休息,明日还要进宫面见父皇呢!”

    “太子所言极是啊!日后有的是时间闲聊,这一幕兄弟情深的戏码差不多该收场了!”陵王始终站在原地,仿佛是置身世外,用的也是轻浮而见外的口吻。

    襄王不但不恼,反而就坡下驴“都怪我,太过想念四哥了,这都没能想到四哥风尘仆仆的也是劳累了!还是大哥和七弟思虑周全!四哥早些回府休息,今晚我们明元宫见,这回啊,你一定要在京城多留些时日,我们兄弟好好盘桓!”

    太子、豫王和襄王手挽手的走进了城内,眼看着文武过官鱼贯而入之后终于轮到宣韶宁。迈出的这一步对宣韶宁而言恍如隔世,犹记得八年前自己就是沦落在京师的街头,八年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乞丐,八年后是作为功臣回京接受嘉奖,云泥之别就这样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走过城门,眼中所见的便是看不够的繁华,宽敞无匹的长街、鳞次栉比的高楼、琳琅满目的招幡、不绝于耳的吆喝、锦衣富贵的男子、绝色含香的女子,市井的生活气息和帝都隐隐然的王气交错纠葛,却不让人觉得突兀,这便是大梁的帝都——宣城,富甲天下的名城。

    走过紫阳门后的贯通东西的是龙腾大道,走至尽头朝南方拐弯便进入皇亲国戚的居住区,一座座显赫的府邸矗立在街道两边,此地便不见了行人取而代之的是凛然肃立的门卫,时人呼之为“龙裔区”。所有皇子的府邸都在这龙裔区内,最靠近皇城的依次是东宫、襄王府、陵王府,豫王的府邸距离皇城最远的位置,不仅是位置遥远而且规模很小,一扇对开的略有斑驳的朱漆大门之后仅有东西两路,每一路都是按照中轴线贯穿;王府共有门脸两间、正殿三间、后殿两间、左右配殿各一间;府邸中没有花园月湖,仅有一方可纳百人的校武场。

    当皇子们来到豫王府门前,久在门口守候的家老带着几名奴仆一路小跑至跟前,下跪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豫王殿下、襄王殿下、陵王殿下.......”

    “行了!”陵王不耐烦的打断“等你一个个都参见完,我们直接可以进宫觐见了!”

    家老被吓得跪在原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发言,豫王上前扶起家老,亲和的安慰道:“张伯,这些年辛苦你了。”

    仅仅一句话,张伯便红了眼圈,小声说道:“老奴不敢啊,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张伯是懂我的,虚礼就不要多行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屋吧。”

    张伯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唤起那些奴仆立刻在前头开路。太子摆摆手,略带歉意的说道:“四弟啊,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明儿我们还得早些进宫为父皇祝寿呢,我啊就不进去了。”

    “大哥说的是,我也就不打扰四弟休息了。”

    看着太子和襄王表态,豫王并不感到意外,接着话茬肯定道:“今日也是劳烦大哥、五弟、七弟以及诸位大臣了,时辰不早,各位也需早些回去歇息,日后再行拜会!”

    一众人纷纷退去之后,剩下的也就是跟着豫王的十三人了。可宣韶宁反而觉得此刻冷冷清清的,豫王反而笑的自然了,他握住张伯的手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招呼大伙儿进屋。

    “今晚的住宿就听张伯的了,张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常年在漠北,这府邸全靠张伯操持!”

    “殿下真是折煞老奴啊!”

    “好啦,人都走了,张伯就不要再拘谨了,晚膳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殿下问你呢!”张伯回头对一名衣着朴素、发福的中年妇女喊道。那名女子立刻行个万福,恭敬的回答:“都是殿下爱吃的!”

    “王嫂的手艺那是旁人没的比啊!”豫王做出吞咽口水的模样“有你们一对在啊,我再放心不过了。”

    宣韶宁看着这对老夫妻都已经年过半百了,除了他俩,其余的奴仆加在一起也不足十人,且个个年纪都和张伯、王嫂差不多。再看看豫王表现的竟然有些像是个孩童,不是那个在军中呼风唤雨的将军,也不是对其余皇子应酬交际的郡王。豫王的第三张面孔着实让宣韶宁觉得意外,意外的是豫王会将如此自然的一面展现在这么一对老夫妻的面前。

    豫王府邸之小根本不用费多久的时间便能走完,在草草看了府邸并将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宣韶宁和夏峻茂被张伯领到了一处偏院,院子内恰有两间偏房内,面积不大,但是有一道拱形门隔断,因了巴掌大的院中种了一棵帝樱而取名为落樱院。正是三月末樱花盛开的时节,帝樱依靠在白墙灰瓦之中,满树的粉红灿若星辰,是这院中不可多得的一处胜景。站在樱花树下,不知怎的,宣韶宁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白洛遥的身影,说起来,她真的蛮像这帝樱的,高贵而不浮华、灿烂带着青涩。

    “若是这都是美景了,明儿你的眼可就不够看了。”夏峻茂提醒该歇息了,宣韶宁摇摇头道:“世上只怕再无风景能及得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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