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632年5月25日,醒后第三天。

    七色星球,白国神雪峰,天池宫。

    除了初醒时那尴尬而难堪的一面,雪之伤再没来看过我,虽然我们只隔了一道带暗门的墙壁。

    吸完毒昏迷以后的所有事,都是小师兄九方·浔告诉我的。

    我昏迷了18天,生死一线间。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体内原还潜有两种奇毒(绿国一种,红国一种,不记得了请翻看前文。),三种毒相克相抵,再加上一天池的解毒圣品冰莲子,我竟因祸得福,除净了体内所有毒素,吃出了一身冰莲冷香,且从此以后对平常的毒药迷香免疫。

    我愕然,然后兴奋,百毒不侵呀,传说中的牛人!

    见我兴奋过度趋近失常,九方·浔惟恐后患无穷,忙再次强调“平常”两字,举例说明,半包的老鼠药应该没事,但一钱鹤顶红必死无疑。寻常蒙*汗*药无事,但对迷迭·香制的迷香最好闻风逃十里。

    我这才恢复理智,原来传说中的牛人,还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九方·浔再接再励,把我打回原形,嗤笑道:“百毒不侵?那有这么容易?百多年来也只出了一个紫冥·璇玑,但到底是真是假,却还有待考证。”

    “紫冥·璇玑?”我皱眉凝思,倒是有些耳熟,若看见人也许会认得,但凭空想象,却无论如何也勾画不出具体的相貌。没什么亲切感,反而有些排斥,应该不是熟人,所以略过不再想。

    天交二鼓,月淡星稀。

    我望望那扇闭得紧紧的暗门,强抑住已经满溢的思念,转回头慢条斯理的整理床铺,准备睡觉。无意间瞄见菱花镜中形容瘦,紧锁的眉,沉郁的眼,陌生之极却又似无比熟悉的成*人表情,不由暗嘲自己真是长大了,或者应该说是痊愈了,竟能忍住三天不去找他,这在以前一夜也难。

    我把被往床上用力一扔,舒展开纠结在一起的眉目,长大了又怎样?痊愈了又如何?无论是大还是小,痴傻抑或聪明,我都是他徒弟,他还是我师父。这样犹疑、猜测、忐忑不安、咫尺天涯……忒郁闷腌臜,他不来看我,我就厚着脸皮去见他好了。

    我深呼吸,握紧拳,却仍是紧张,和记忆中的那个从容淡定的女郎还是差得远。

    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暗门,门后的情景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人是在冰玉榻上,却没有如往日般的盘坐行功,而是慵懒的斜靠在榻背上,双目闭合,长如羽扇的睫毛微微颤动,表示他并没有睡着。

    他应该是听出我来了,长睫忽剧烈颤动,显然是心情在波动,但终是没有睁眼。

    他不睁眼,我反而松了口气,慢慢走至榻前。他伸着长腿,冰蚕丝织成的白色裤管斜露在袍襟外面,没有穿鞋袜,**着几乎与冰玉寒床同样晶白莹透的双脚,脚趾修长,粒粒如珠,弓弧优美。

    我伸手轻轻掀开他的裤脚,露出结着血痂的脚踝,皆时狰狞的墨绿色窟窿已凝成暗红色血痂。

    我轻轻舒气,眼见为实,真的好了,不用再担心牵挂。侧头抬眸,见他还是闭目不语,只是双唇明显抿得更紧。

    他即不愿见我,我也不吵他,弯腰屈膝坐在床前脚踏上,头轻轻枕靠着他的小腿,明眸微合,已是心满意足。只盼时光凝结,永驻此刻。

    过了很久,我却觉只是一霎,枕在头下的腿微微挣动,慢慢抽出。

    我轻轻咬唇,低声道:“师父,你在回避我么,是因为那个……还是玉痕的话……”到底没说出那个“吻”字,心情纷乱如麻。

    雪之伤慢慢坐起,从另一边下榻,绕过冰玉寒床,缓步走至窗边,举手推开窗,星辉涌进来,把他罩进月光里。

    他背对着我站在月光里,答非所问的道:“你昏迷时,我收到白都的信鹰传书,说父王准了我做长斋修者,圣旨已下传,使者不日即会抵达神雪峰宣读。”

    “什……什么?”我一惊站起,急声问道:“师父,你真的要当长斋修者?”心口悸痛,我反手按住,突觉这个动作如此熟悉,而每次都是因为他。清晰记得第一次是在毛人洞中,他回眸对我一笑。原来在那么久之前,我已经心动……

    “是,避世清修,终老雪峰是我自小的梦想。”他极目远望,眷恋的看着月光下的雪峰天池冰莲神庙,语气坚定。

    “可是……可是……”我随着他的目光掠过这梦幻般的美景,呐呐闭嘴。他与这美景是一体的,相辅相成如诗如画,难以想象他在别处的样子,硬拉他入凡尘,纯属暴殄天物。

    “师父,我困了……”本想告别,却因太难过而语声哽咽,怕在他面前哭出来,我顾不得话才说了一半,转身急走。

    匆忙的结果就是没有从暗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出了大门。既然来到了室外,我索性走出宫门,向庙外走去。心情太乱太糟,想去峰上峰吹吹风。

    出了庙门,忽见异事,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攀上石阶,向神雪庙这边走来。若是平时,我必会觉得奇怪探个究竟,但今晚心情实在太糟,懒得理会旁事,便径自拐进边道,向峰上峰走去。

    在峰上峰顶,坐看星月满天云雾蒸腾,渐渐觉得以徒弟的身份,在这样的美景中陪着他终老也是不错选择。

    “师妹……”心情才稍稍平复,就听见峰下有人叫我。

    我奇怪的探头,竟然是从不理我的勃豀大师兄,不由轻“哦”一声,疾步走下峰来。

    “师父让你连夜下山,别再回来。”他把手中的包裹和皮囊往前一送,冷冰冰的道。

    “什么?你骗人……”我震惊,一愣后反驳道:“这不可能!我不信,我要去找师父问个明白。”

    “不用去了,是我的意思。”雪之伤缓步走来,平静的道:“你既然已经痊愈,自然该下山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彻底痊愈,我还有好多事情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师父,你别赶我走,我已经想通了,从此以后谨言慎行,改掉所有坏习惯,在神雪峰侍奉您终老……”

    “泊儿,我们师徒缘分已尽,再求也没用,你……走吧……”雪之伤猛然转首避开我哀求的眸光,脊背挺直如标枪,口气冷硬决绝。

    我心中凉透,隐隐明白他心意已决,再求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还不如留下个潇洒背影。

    “好!我走。”我亦生气。只接过自己的皮囊,里面装有球球圆圆,一小袋金币和些许散碎东西。那个鼓囊囊的包裹里应该是我到神庙后缝制的衣物,他既然如此绝情,我不想带走他给的任何东西。

    猛转身大步跨出,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回首,挺腰站直,右拳点胸,我行了个男子礼。微仰头,让泪倒流,我努力微笑道:“师父,你虽然不再要泊儿,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泊儿会永远感念您的救命之恩教诲之德。今日一别,再见无期,请千万……珍重……”声音越来越颤,到底暴露了心中的悲伤哀痛。

    雪之伤薄唇紧抿,眸中莹光闪动,声音微哑:“泊儿,你在绿国有个义兄叫无尖·暗夜,你若没有目的地,不如去绿国破尖山庄找他……”

    “泊儿的事,不再劳师父费心。”我失望的转身,再不回头。还以为是要留我,却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前事那样模糊,至亲父母我都难忆具体形貌,如何去认干亲?

    踏着月色,由慢走渐变为飞跑,心中惊痛怒悲恐慌疑惑留恋不舍,痛的难描难述……

    惊变乍起,我怎能立时适应?转过峰上峰,穿过石柱群,走下第一节石阶时,我已是泪流满面。

    不回头,不许回头,我告诉自己,他既然不要我了,我也不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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