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二十一世纪生活许多年生活习惯的高文举,在处理类似这种阴谋类事件之时,总是会有一种惯性思维,那就是被动出击或者人为的被动出击。简单来说,由于上一世他受过大量的类似训练,总是习惯于将自己需要对付的敌人处置过后还要做成正当防卫的假象。这也就是高文举在进了京城之后,遇到许多次冲突却总是习惯性的选择由对方抢先出招,随后自己假装成迫不得已才反击的原因。不得不说,这种做法对于现代社会来讲,占尽了法治社会的便宜,便得几乎无人能对类似的行径说三道四。而在大宋生活了三四年的高文举,经过反复权衡,发觉用这种方法似乎也是自己所能找到的最佳应对方案。于是,每一次遇到冲突之时,他总是准备充分,随后在与对方主动上门来找茬,“迫不得已”奋起反击的时候,往往能在最致使的那一刻使出绝杀之技,将对方打个落花流水苦不堪言,却又有苦说不出。

    今天这场廷辩,李至事先已经做足了准备,只等着最后提到那貌似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时,将这个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假象一把撇开,扔出一个重量级的杀手锏,打算一击致命,将高文举一下打懵,他之前的几度示弱,其实也和这诱敌深入的计策有关。同样的,不但李至做足了功课,高文举自己也做足了准备,他自然也嗅出了最后那一条看着不痛不痒的“作风问题”中有可能隐藏的杀机,针对此条,他自己也做了一番准备,正等着对方将那盖子掀开,然后再迎头痛击,来个硬碰硬,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或许是这个时代的人欠缺幽默感的缘故吧,自己先前那些后世极为平常的,简直可以被称为乏味的辩解,居然就将大家逗乐了,甚至连皇帝陛下都搞的乐不可支,以致于过早的暴露了皇帝与他之间的亲密关系,也直接导致李至及时醒悟,在最后关头来了个悬崖勒马,硬生重的演了一出壮士断腕的悲壮之举。

    李至这一悲壮不要紧,搞的高文举异常郁闷,他辛辛苦苦准备的那些材料、说辞、证据,在对方撤诉的情况下,居然全都用不上了!而最让他无奈的就是,自己是被告方,只有被动接受的份,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这让憋足了劲要在今天把李至父子绳之于法,起码打倒搞臭的高文举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感觉,就好比是苦苦等了n年要在某游戏中好好展露头解,一显身手的高手,在游戏终于开服的那一刻苦遇到停电一般。又好比是久旱之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天上来了一片乌云,正期待着瓢泼大雨普降甘霖之际,它却干巴巴的打了几个雷就云散日出了。说得再贴切一点,就好像是两地分居的小两口,终于等到了一个大家共同的假期,用攒了大半年的存款买了机票,匆匆相聚却发现……呃,你们懂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高大才子在得知结果的这一刻,心中的苦恼简直比输了廷辩还要严重。看到李至那副惊魂未定的表情,看看四周官员那心有余悸的模样,再扫一眼皇帝如释重负的神态,高文举突然意识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错过今日,以后再想扳倒李至,恐怕连机会都没有了。这老家伙如果一过今天就乞骸骨,要告老还乡呢?官场规矩,无论如何,官员一告老还乡,在官场上的事可就算了解了,只要不是涉及谋逆的大罪,又或者是他去职之后再犯他案,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选择性的将其遗忘,谁吃饱了撑的去和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头子计较?!要想扳倒他,今天恐怕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想想刘老实夫妇的遭遇,想想刘霞的处境,再想想李惟熙那天的做派,再想想方才李至对自己的态度,种种迹象都让高文举生起了趁势追击的念头。

    这才发生了散朝的最后关头,高文举突然出言有事启奏的事情。一般来讲,官员有事要上奏,都是平日就先向皇帝上个折子把事情说个清楚,而处理意见也都会在平时就随折批还了。只有遇到无法决断又或者是事关重大,需要昭示百官的那种特殊情况,才会在大朝会上当众由当事人再提出来一遍,由大家群策群力又或者将结果诏告天下。似高文举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那是历来都没有发生过的。

    让大家更加意外的事情,却并不是陛下接受了他的请求,而是这位要上奏的牛人,居然连奏折都没写,更别提什么提早送入宫中恭请御览之类的流程了。于是乎,满朝文武在亲眼看了一场热闹之后,又欣赏了一幕千古奇观。在陛下开金口,让他将奏折呈上来之时,这位爷居然开口向陛下借纸笔,要当场写折子。

    这叫什么事呀?翻遍史书,恐怕都找不到这么离奇的一幕了。听到高文举一脸平静的向陛下借纸笔,现写奏折之时,满朝文武莫不瞠目结舌,啥叫牛人?这就是牛人!试问,从古到今,有谁曾遇到过这种愣货?被人告到金銮殿上,一场官司侥幸没打输,还捡了个满堂红的便宜(赵恒当时顺口下令,从今往后不许任何人再以同样的罪名再参高鹏,比习惯上的不允许同一位官员再参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非但没有悄悄回去偷着乐,反而当堂发作了起来。这时候,傻子也知道这位是要反过头来咬李大人一嘴了,可无论怎么说,这事都有些不合规矩呀。他怎么就敢那么大胆呢?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让皇帝陛下亲自在这等着你热蒸现卖你的奏折?大伙不是没写过奏折,哪一回不得绞尽了脑汁,反复修改,直到递上去的时候还担心用词不当或者用典不妥呢,他倒好,要现写了。简直太让人……佩服了!没错,现在大伙都只有一个念头,果然不愧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年少的状元郎!有才气!有胆气!有魄力!有担当!这样的人,谁能不佩服?!

    赵恒原以为高文举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赢了这场廷辩,因此也早就准备好了赢了之后反告李至的奏折,这原本也在情理之中。换了谁被人告一家伙也不见得能咽下这口气,就算不知道廷辩结果如何,恐怕反告对方的折子也早就写好揣在怀里了。故而,高文举一说有本要奏,他就乐观其成,反正这结果本就是李至自己招惹的,他应该有这准备才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根本没写折子,当着几百人的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要向自己借纸笔,这是要现写啊。这事闹的,可真让赵恒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着下面笔挺的站在那儿的高文举,赵恒心里涌起了一股古怪的感觉,你小子这也太张狂了吧?朕这里都打算放李老头一马了,你倒好,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可他一想起手上握着的那份李至与禁军有所勾结的证据,原本那打算就此放过老头的心思又被熄灭了,反正趁着高文举的手搞一家伙,成不成的,又不关朕的事。而且又能结结实实的送给高文举一个人情,回头就向他多要点“彩礼”。

    这么一想,赵恒就先接受了高文举的这个举动,可就在他打算让起居郎中孙率将纸笔递过去时,又一想,这家伙拿了纸笔不是还得要桌椅,那厢起居郎中的位子,依例连皇帝都不得干涉,难道朕还把龙案都一道借给他不成?眼珠一转,赵恒想了个很绝的主意,微微一笑道:“文举呀,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既要参奏,你就得依了规矩来。不过念你如今身份特殊,朕也就不来与你计较了。只是这崇政殿上,一桌一椅,皆有定例,借你纸笔倒是小事,可你拿了纸笔却又要如何行文?到时岂非要朕连龙案也借与你?”

    文武百官一头黑线,听听!这话说的,这都成什么事了?!先是不痛不痒的说一句,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就替他遮掩起来了,什么叫“身份特殊”?是说新科进士尚未实授还是说他那一等太平绅士?又或者是他在陛下自己心中的地位?这里头,肯定是玄机啊!再听后面,借龙案这种事也说出来了?这种事都能拿来开玩笑?!还是当-本文转自书书网-“既然你有本要奏,又是要当场行文。朕就给你个机会,就由你来口述,由孙卿替你抄录,左右你这种现启的奏折也要当众宣读,就当省了这道手续吧。你看如何?”

    百官面面相觑,没听错吧?皇帝居然用商量的口吻与他说话?这太扯了些吧?乖乖,他上奏折,只口述,由起居郎中来抄录?这算什么?太子上朝也没这待遇呀。有内情,一定有内情!

    高文举这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轻易放过李至,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连忙接口:“学生遵旨!”

    百官都要疯了,一个用这种语气态度,另一个居然就敢以学生自居,把这里当成哪儿了?你们师生可真是目中无人呐!可大伙互相看一看,连钱疯子这种平素对这些细节不依不饶的御史大夫都一脸期待,旁人还有啥不服气的,得了,还是乖乖看戏吧。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怪事呢。这一对君臣师生,真可谓天下最牛师生了。

    那边,孙率也铺开了一张白纸,向高文举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进入状态了。

    高文举朗声道:“臣一品太平绅士、庚子科进士高鹏,昧死参奏工部尚书、中书左丞李至及其子李惟熙不法事。”

    话一出口,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不绝于耳。乖乖,玩大发了,这家伙这是要死劾呀!

    严重感谢公子布衣和青云小葱两位同学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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