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熙长这么大,经历大小变故无数,年少时也曾受过不少苦,可最让他感到屈辱和仇恨的,却是前个多月前那一场“今夜无眠”。可以说,那几天的遭遇,让李惟熙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居然并没有以前想像的那么坚强,居然也有撑不下来的时候。他永远都记得自己那天因为无法睡眠而不得不向人服软求饶的事,几乎就在他崩溃的同时,心中一股怨恨的气息就同时深深的种下,随着日后的恢复一天天的壮大了起来。被送回家后,起初两天他还有些心有余悸,可稍稍经过家人的劝解,马上就生出了几分顿悟之心。知道自己若是无法将此事彻底了解,那么从此之后,此事必将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最大的隐患,搞不好以后连觉也睡不安稳。这才想方设法的想要寻到那处地牢,然后再顺藤摸瓜,将对方的底细都挖了出来。而且他早在地牢中时,便已想明白了当时事情的经过,他才不信世上有什么仙法妖术之类的东西呢,稍一揣测便知道了是对方用了什么**之类的对自己一干人动了手脚。因此,他觉得大白天的,又是重兵围困,又是出其不意的,就算对方有什么花样,也未见得就能使得上。

    方才那阵变故已经让李惟熙有些失态了,可眼见得双方力量悬殊几乎就在高文举的三言两语中就被掉了个个,心中也是骇然,再冲动的心思当下也收敛了起来。可就在他已经服了软,打算离去的时候,却听到了这么一句几乎让他心神出窍的“安慰”。那三天的经历,他根本就没对任何人说,因此,除了他本人之外,便是那些审讯自己的人才知道了。今天本来就是怀疑高升客栈与关押自己的事有所关连的,苦于一无证据,二无实力,已经无法动粗硬来了。可现如今,听到高文举如此一片“好心”的劝解自己回去睡个安稳觉,让他如何不起疑心?两眼中的凶狠之色毫不掩饰的射向高文举,分明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高文举对他这一脸凶相视而不见,淡淡说道:“怎么?难道没了下人服侍,连路也走不了了?”

    李惟熙用一种很古怪的腔调问道:“是不是你?”他已经尽力的将自己那将要爆的怒火强行压制下去了,可依旧无法保持平静。

    高文举自然知道他这句貌似没头没脑的话中所指了,却有意的回了一句同样模棱两可的话:“可不就是我喽?!”

    李惟熙浑身直抖,胖手指着高文举恨恨道:“你有种!你等着!”

    高文举怒道:“有没有种轮不着你说!老子如今就站在你面前!你能咬我的蛋?!”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鸦雀无声,连胖子李惟熙那粗重的呼吸声也清晰可辨。太粗鲁了,太霸道了,太野蛮了,太有男人味了!谁能想到,如此粗鲁的说法竟是出自于如此文雅的高大才子之口?

    李惟熙本来就气的不轻,再被这么一激,胸口一阵急促的起伏,仿佛有一口痰堵在嗓子眼似的,半天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指着高文举不住的抖,挣扎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高文举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接着痛打落水狗:“你这种货色,除了仗着老爹手里的权势,欺负平头百姓之外,还有什么本事?没了那些为虎作伥的狗腿子,你连个屁都不算不上!眼看着事已至此,不赶紧回家去抱着你爹的腿去求援,居然还敢呆在这里装模作样?你真当我高鹏好欺负?!滚回去告诉你爹!让他洗干净了屁股,等着坐牢吧!”

    这一句杀伤力更大,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谁敢用这种口气侮辱当朝副相?什么叫牛人?高大状元非常形象生动的向大家诠释了这个概念。大家突然意识到,原来有时候,这些狠话的确是比斯斯文文的讥讽挖苦来的更直接,更带劲,更解恨一些。以至于整个开封城中,许多年以后,遇到有争执时,往往会有人不屑的说对方,你能咬我的蛋?!让你家谁谁洗干净了屁股,等着从牢!之类的狠话。

    李惟熙铁青的脸突然泛起一阵潮红,仰天出一声很恐怖的吼声,一口鲜血直直的冲着天空喷起了有三尺高,整个人随后硬挺挺的摔倒了下去。这个变故更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早就听人说高大才子在状元楼曾用言语将契丹小王爷斗的吐血而逃,还只当是好事者牵强附会之举,哪有人能被气成这副模样的?如今,看到李惟熙这下场,哪里还有人再有疑心?

    “文曲星下凡啊!”人群中,突如其来的响起了这么一声,随即,一片叫好声此起彼伏的跟着响起。搞的高文举脸上都有些微微烫,连忙吩咐将李家那帮护卫放掉,让他们将那半死不活的胖子抬回去。

    可怜那帮护卫,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借着神卫军的大旗来报昔日那一箭之仇,就算找不到正主,起码也能出一口恶气,哪想到最后却是这么个下场。李惟熙来时骑着马,回去时却骑不得了,只能由这群倒霉蛋抬着走,本来这街道上还有出租轿子马车一类的拉脚人,如今他们也没那个脸气,而且也怕人家不见得愿意做自家生意,只得几人一组,轮着将李惟熙抬起走了。这样也好,总比方才落到人家手里那种境界强些,刚才那一段时间,对这些护院们来讲,恐怕终生都无法忘记,太震撼了,三四十号人眨眼之间,就完全被人家牢牢控制了,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平日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自然知道人家是不是玩真的。没人怀疑,方才那种状况下,只要那个唾沫横飞的高大才子一个眼神,自己这些人恐怕就身异处的下场。如今逃得了性命便是祖上有余德了,哪里还有人敢再说三道四?只是大伙见识了高升客栈的彪悍,心里对在李家这几年的行径多少也起了些疑惑。李惟熙被送回家之后,这一伙三四十人的护院居然先后离去,一下子走的干干净净。而李府中人忙着为李惟熙请大夫,也没人留意这个,等李至回过神来想去寻个人来问话时,已经寻不着当时在场的任意一个了。

    ……

    “十一,我问你这事,你以前见过文举像今日这般么?”李惟熙走了,看热闹的百姓也散去了,高文举也不知钻到哪里去了,白布衣觉得有些古怪,揪着高十一两人嘀嘀咕咕的聊了起来。

    高十一想了半天,这才摇摇头道:“少爷平日极少说这等粗鲁的言语,不知为何今日竟会如此失态。”

    白布衣又问道:“那你有没有留意过,文举平日遇到什么事的时候会生气火?”

    高十一道:“这些年,少爷好像总共过三回脾气。第一回,是老爷出事……嗯,老爷过身的那时候。第二回,是姑奶奶回府的时候。今天这是第三回。”其实还有一回,是在吕宋岛那时候,不过高十一觉得这时候说出来好像不合适,也就没提。

    白布衣想了想道:“这家伙,平素看着很是稳重,有时候他那稳重的样子都会让人忘记他的年龄,甚至连重阳节那天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也不见有丝毫火气,连动手杀人也显的那么斯斯文文。怎么今天见了李惟熙居然会如此失态?”

    高十一奇道:“这不是挺好的嘛?几句话就骂走了那个神卫军的都虞候,再来几句又把李衙内骂倒了,多解气!我觉得少爷今天闹的挺好的呀。”

    白布衣摇摇头道:“你不明白。今日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身上的气势变化我感觉的最明显。起初与那杨将军对面争执之时,文举或许心有不满,可并没见他动真火。反倒是神卫军撤走之后,咱们已胜券在握之时,我觉他的气息竟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觉。到后来,李惟熙已经服软要离去时,他更是多此一举的说了一句话,将那李惟熙给勾了回来。虽然最后李惟熙被骂的吐血了,可我觉得,文举那时候反倒更生气了。那感觉就好像是,有气没撒完一般。我想了一下,咱们和这李惟熙打的交道总共也就这么两次而已,若说是有旧仇,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也就是最近有什么事,勾起了他的真火。可那刘霞来的时候,他连见也没见一面啊,说是因她父母的事,也有些不太像啊……哦,我明白了,他不是不愿意见,而是觉得这事与自己有关,没脸去见人家……原来如此啊~!”

    白布衣原本是在和高十一交谈,说着说着变成了自己喃喃自语,话到最后,他居然有些失神的向后院走了过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头雾水的高十一,睁着一对牛眼看着白布衣一步三晃的离去,心里头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当白布衣赶到高文举的房间时,高文举正将一封信交给许猛,低声交待了几句便将他打了出去。

    “你打算怎么扳倒李至?”白布衣很直接。

    高文举揉了揉太阳穴,自嘲的笑了笑:“还能怎么办?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了。就算我不,李老贼肯定也会动手。后天就是大朝会,中间只有一天时间,李老贼肯定明天会进宫去在皇上面前告我的黑状的,搞不好,明天日落之前就会有动静了。”

    白布衣道:“那你有什么准备没有?”

    高文举露齿一笑:“等!”

    严重感谢莫玄飞、郁闷之死两位同学的慷慨打赏!

    今天真郁闷,早上传了这一章便出门去补充存粮了,结果回来一看,居然没布,差点气的和李胖子一样吐血了。实在对不住大家了。

    啥也不说了,重新布一次,赶紧弄点吃的,然后接着码字,争取第二章早些传上来。鞠躬,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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