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地委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朱永军记要调走了,常宁心忖,早听说朱永军要升了,没想到这么快,看来地委要变“天”了,四平八稳,善于中庸的朱永军走了以后,不知道会来一个主政思路怎样的新记。

    跟着高飞和刘守谦,还有姜希一起,常宁进去就开始单独行动,想找个人打听一下会议议程安排,和参加会议的人数,人多可以坐在后面偷懒打瞌睡,昨晚帮姜希搞材料,够累的,议程掌握后可以捡无关紧要的开小差,这是他对付开会的基本办法,看常宁单独行动,刘守谦眉头微皱,看一眼高飞没敢开口,青州各县有的交通状况不好,地委和行署召集下边人开会,从来都是下午开始,午是供与会者报到的。

    迎面碰刘为明的秘郭腾飞,拉住他悄悄说,老头正等你呢,常宁一怔,下午就要开会了,老头子能有啥事?郭腾飞补了一句,朱记要离开了。

    刘为明明显的又有些衰老,头发几乎掉光了,看得常宁有些心疼,快六十的人,何苦这么拚命呢?“刘记,您又老了好多。”还是一如既往的喊刘记,让刘为明也不禁有些感动,这小子讲感情,不枉当初拉了他一把。

    “少来多愁善感,”刘为明自顾自点一支香烟,自嘲的笑道,“我才五十九,还想多干几年呢,你这么一说,不是打击我的积极性嘛。”

    刘为明的常务付专员当得很艰难,除了要适应朱永军那一套,又要注意搞好和李东方的关糸,更得时刻提防郑世诚的虎视眈眈,不老才怪。

    常宁带着明显的情绪说道:“您老人家一心为公,可有些人不拿你当回事么,方天正柴春亭和姚晓波,明升暗降,还有老邱,正是年富力强之际,活生生的给赶到人大去坐台,他们这是拿青阳人当猴耍呢。”

    “呸,你才是猴呢。”刘为明笑骂一句,又忽地顽童似的一笑,“这不正好给你机会嘛,你常助理以开拖拉机的水平,亲自开车前往望海县的英雄壮举,我老头子心里着实的佩服。”

    “嘿嘿,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常宁也乐了,冲着刘为明认真说道,“刘记,您老人家当初和方天正达成和平协议,现在看来,真是高瞻远瞩的英明之举。”

    刘为明松了一口气,不错,八成这小子和方天正谈妥了,“呵呵,总算听到你常助理一句赞扬了,荣幸荣幸,这世没有那么多高瞻远瞩,忍辱负重审时度势倒是有一点。”

    常宁乐道:“嘿嘿,还能自吹自夸,充分证明您老人家还很自信,还有充沛的革命积极性,咱青阳人民总算能放心了。”又拿手往东边一指,低声问,“听说要挪窝了?”

    “臭小子,什么叫挪窝,正常的工作调动嘛。”刘为明又是一阵笑骂,言语之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地委和行署不同于其他地方党组织和地方政权,它是省委省政府的派出机构,人员调动频繁是很正常的事嘛,他是组织派下来锻炼的,往升是迟早的事。”

    常宁小心的问:“刘记,他走了,谁来接班,是李东方吗?”无错不跳字。

    “李东方也快到点喽,是新来的,下星期任。”刘为明顿了顿,缓缓说道,“他昨天就吩咐过了,让你去见他,你现在快过去。”

    常宁一楞,连忙摇头道:“不去不去,那么多县委记县长,等着最后捞点好处呢,我一个小兵拉子,档次太低,给我好处我也不敢要,我去干啥,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么。”

    刘为明轻轻一笑,拿手在常宁的屁股重重的拍了一下,“少噜嗦,快去。”

    见人说人话,遇鬼讲鬼话,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这一套常宁玩得稔熟,不过朱永军马要走了,该狂的时候,也得狂一把,让他领略一下真正的青阳人的硬气,也为方天正邱夏风他们出口“恶气”,若不是朱永军默许,凭李东方和郑世诚,敢联手瓦解青阳县的地方派干部吗?

    秘丁国明礼貌地陪着常宁进去,心里一直疑惑,朱记为什么如此重视一个基层干部,为了这小子,连原来几个县委记的约见都取消了,人比人真要气死人,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连县长都没见过呢。

    常宁站在那里招呼一声,丁国明为他了一杯茶,带门出去了,朱永军看了常宁几秒钟,说不动情,然后起身离开办公桌,走过来先在沙发坐下,再抬抬手,示意常宁也坐下。

    常宁说了声“谢谢朱记”,顺势自然的坐下,在朱永军这里,胆子忒大的他,也不敢过分的放肆。

    良久,朱永军微笑的轻轻说道:“消息灵通人士嘛,总得准备几句欢送的话。”

    常宁也微笑,“及时掌握领导的动态,是做下属的基本功,至于欢送的话,我还不知道您将调往何方高就呢。”

    朱永军淡淡说道:“青州的北边邻居,宁州。”

    常宁闻言,脸色一正认真的说道:“朱记,我祝您高升了。”

    朱永军含笑的说,“哦,此话怎讲?宁州青州属于同一级,只有市地之别,荣升二字,常助理过喻了。”

    “朱记,您何必过谦呢,宁州是全省的工业基地,一把手可是进省委常委班子的必定人选,肯定是高升么。”

    “呵,门儿挺清嘛,”朱永军笑道,“小常,我要走了,咱们虽然接触时间不多,但我还记着次你给我相面的事,怎么样,你总得把话说完说透嘛。”

    常宁微微的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属下断然不敢妄言。”

    朱永军心里默然,对他来说,离开青州是水到渠成的事,虽说时间不长,也没在青州干出点大名堂,但平稳渡过,已经达到了原来的目的,此时离开,并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眼前这个怪里怪气,年少心沉的小家伙,才是他唯一的牵挂,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还没有弄清,家里老头子对他的严厉警告,始终难以让他释怀,这次对青阳县地方干部的大规模调整,不亚于一次毁灭性的地震,各方竟没有预料之中的反应,刘守谦和郑志伟形同联盟,对这个小家伙进行了一次火力侦察,也没见任何人出来为他说话,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原来的估计错了?

    “小常,我下星期要走了,丁国明因为家庭原因,不会跟我走,你有没有兴趣,换一换工作环境呢?”

    常宁似乎早有准备,直白的说道:“谢谢朱记,我这个人只会窝里横,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搞清东南西北都要用好长时间,再说,我家里有三位残疾人,在青阳还有乡里乡亲照顾,到别的地方去,我可没钱雇人呀。”

    朱永军玩笑似的说道:“那要是我硬拉你过去呢?”

    常宁断然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抢来的媳妇不好待,那我只好卷铺盖回家种地了。”

    朱永军放声的笑起来,起身来回踱着碎步,频频的点头,“小常,你出身于农村,乡下的情况比我肯定懂得多,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请朱记明示。”

    朱永军盯着常宁,“如果把我们这些当干部的人比作植物,你认为应该属于哪一种?”

    常宁不明就里,略作思忖道:“朱记,如果硬要作个比方的话,我觉得干部就象我们家院子里,那个花坛种的一丛韭菜,只要栽培得法,它会一茬接着一茬,生生不息,长到一定程度,只有割掉成熟的部分,才能长出新的来,谁都有机会成熟,谁都会在成熟后被割掉,只是割掉的时间和时机,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哦,这个比喻蛮恰当,但你的分析不够透彻,”朱永军若有所思,顿了忽地说道,“所以,对你们青阳这次干部的大规模调整,你应该可以理解。”

    常宁马警觉起来:“朱记,您说的我不是很明白,我这样层次的小干部,不可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您还是问我们高记和刘县长。”

    “下面的同志们有什么反应?”

    常宁苦笑道:“朱记,您大概不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串门,本职工作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反应。”

    “狡猾的小半仙,”朱永军在常宁面前停下脚步,俯身盯着常宁,冷冷的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象你说的那样,韭菜是可以一茬一茬割掉的,我已经割掉一茬了,但并不妨碍我临走的时候,再割掉一茬。”

    常宁心里一凛,噌的站了起来,“朱记,您的话我不明白。”

    “哼,好端端的,你跑到望海县找方天正干什么?”

    常宁心一横,直着脖子说道:“朱记,我是去向方县长请教,请教韭菜的种植方法。”

    朱永军的脸慢慢的松驰开,忽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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