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审视着陆映泉的神色,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除了坚决,却什么也没有。

    “哀家问你,皇上和云瑶之间,是怎么回事?”太后再次开口问着,“若是一般的宫女,皇上绝对不会这么护着她。你如实告诉哀家,若是让哀家知道你有半分隐瞒,哀家决不轻饶。”

    陆映泉听着太后的问题,心中一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已经胡言乱语把自己跟顾清铭扯在一起,难道还要胡言乱语地把云瑶和沈泽扯在一起么?若是太后知道,皇上和云瑶彼此有情愫,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不,事情不能再变复杂了……

    顷刻间,陆映泉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在想要如何回答太后的问题。

    而太后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她再次开口问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且不说你和云瑶情同姐妹,就单说你日日陪在皇上身边,这件事你也不可能不知道。”

    在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的语气中又一次布满了严厉。

    “回太后娘娘的话,云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的确不一般,那是因为……云瑶也算是帮皇上解决过两个难题。”陆映泉思忖之后,才再次开口。

    “哦?什么难题?”太后问道。

    “第一个难题,是南方水患一事,炸毁堤坝,裁弯取直,拓宽河道,以疏通代替往日的堵塞,这个办法是云瑶看书之后想出来的。奴婢为了得到皇上的信任,能成功在长明宫为太后娘娘办事,曾以此事求助云瑶,得此方法并告知皇上,才能让皇上相信奴婢。奴婢得以在皇上身边伺候,也才能更好的为太后娘娘探听消息。”

    陆映泉稳住心神,有条不紊的说着,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简直像是事先编造好的借口。在她看来,这事情本来就是真的,再加上太后娘娘也知道云瑶在大是大非上十分聪慧,更何况太后也曾以为她询问云瑶济安县迁居一事,所以这理由勉强也说得过去,不会引起怀疑。

    “那第二个难题呢?”太后没发现什么破绽,便又问道。

    “第二个难题,便是顾将军的事情了。皇上身为一个帝王,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担,绝对不可儿女私情。在他的心中,顾将军是大宁的战神,南征北战,让敌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他的命比云瑶的命要贵重的多。如今云瑶以命换命,救顾将军于危难之际,对皇上来说,云瑶自然是不同的。”陆映泉再次开口说着。

    “尽管你的话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可哀家却不能就此原谅你。”太后说道,“毕竟你做错了事,某种程度上来看,算是背叛了哀家。哀家若是不能杀一儆百,那宫中那些人,如何还能听哀家的话?”

    “是奴婢辜负了太后娘娘一番苦心,奴婢认罚。”陆映泉依旧是恭顺的态度,如此说着。

    紧接着,太后朝着锦绣递了个眼色,锦绣便差人将陆映泉拉出去了。

    建章宫的庭院里,已经设好了刑具,陆映泉被带出去,趴在板凳上,被人按住了身体,她知道,这是要执行杖刑了。

    就像当年的香琴一样,在那个纷纷扬扬的大雪天,被杖毙。

    当然,太后不会舍得陆映泉这颗棋子,所以不会杀了她,只会给她足够的惩罚,让她明白背叛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个又一个响亮的板子打在陆映泉的身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脑海中却在思索,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今日她独自面对太后,要将整件事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她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而此时,她也终于感受到云瑶每次面对太后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和胆战心惊。

    云瑶从前就让她行事小心谨慎,不要冲动,也幸亏她后来慢慢改了这个毛病,否则今日在太后面前,还不知道要慌乱成什么样子。

    太后只打了她二十大板,很快就过了,她被扶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到自己的背部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难以忍受。

    这不是她第一次受杖刑,从前也被打过一次,但是她很庆幸这一次自己是受杖刑,只要不是杖毙,杖刑应该算是宫里头最轻的刑罚了。

    没有人搀扶,陆映泉一步一挪地离开建章宫,回到长明宫。

    夏日轻薄的衣衫上尽是血迹,比云瑶昨夜回来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每走一步,她都觉得疼痛,可是她却咬着牙,坚持着,一声不吭。

    她想,比起云瑶命都差点没了,她这点皮外伤,着实不算什么。

    经过一番折腾,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热气笼罩在地上,让她浑身上下都汗湿了,从建章宫到长明宫,这段不近的距离,她从没觉得哪一次有今日这般痛苦。

    汗水湿透衣背,与后背皮开肉绽的伤口混合在一起,衣服粘黏黏的黏在皮肉上,稍稍一动,就磨的生疼。这一次,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云瑶从前在掖庭宫的时候,也说内宫凶险,进入内宫成为女官,不是厄运的结束,而是另一种厄运的开始。

    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长明宫,陆映泉几乎坚持不住,也幸亏罗松眼见,看到她回来,忙迎上去扶着,然后说道:

    “哎哟,陆大人,您这是……快,快进屋去歇着……”

    在殿中批阅奏折的沈泽也听到了罗松的话,忙走出来,看着后背血肉模糊的陆映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皇上……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再起疑心了……”陆映泉看到沈泽之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罗松,快找太医来看看,再找个宫女给她上药。”沈泽抱着陆映泉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心思不定。

    他其实是幸运的,在与太后夺权的过程中,不仅有云瑶这般情深意重的女子,还有陆映泉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她们,虽然只是小小的宫婢,却也在竭尽所能的帮他。

    很快,太医就来了,而罗松也找了个小宫女,伺候陆映泉上药疗伤。

    “芙蓉,陆大人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要是除了什么意外,咱家对你不客气。”罗松对掌灯宫女芙蓉说着。

    芙蓉的差事很是轻松,白天没什么事,只有夜间才会在长明宫掌灯,所以罗松便叫了她来照顾陆映泉。

    太医给把了脉,证实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便拿了金疮药递给芙蓉,让她给陆映泉上药了。

    芙蓉不敢怠慢,在沈泽他们走后,便用剪子慢慢地剪开陆映泉的衣服,又打了清水来替她洗伤口,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才将金疮药慢慢地倒在陆映泉的背部。

    然而,这金疮药效果很好,可是也很疼,陆映泉本来昏迷过去了,可是却被疼醒了。

    只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芙蓉连忙放轻了动作,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陆大人,您醒了?”

    陆映泉听见声音,微微扭头,看着站在床边的芙蓉,嘴角边微微扯出一抹笑意,然后说道:“芙蓉,麻烦你了。”

    “陆大人不必客气,能替陆大人做事,是奴婢的荣幸。”芙蓉说着,然后冲着陆映泉笑笑,随后开口,“陆大人,若是疼的话,您尽管叫出声来,没事的。”

    说罢,芙蓉的便十分小心翼翼的给陆映泉上药了。

    陆映泉就这么趴着,感受着背部传来的疼痛,可是她却一声不吭,脑海中一直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回想着她在太后面前说的话,最终确定并没有什么疑点之后,这才放了心。

    芙蓉看着陆映泉沉思的脸色,然后状似不经意的说道:“陆大人,您和云少使感情真好。我听长明宫其他的姐姐们说,您是为了云少使的事情,才被太后娘娘带走的。”

    陆映泉听着芙蓉的话,没有做声,可是她听到芙蓉却再次开口:

    “虽说您和云少使姐妹情深,可是奴婢却依然为您感觉不值得。同样都是受重伤昏迷,可云少使却能破格躺在龙床上,吃的是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受到皇上的亲自照料,可陆大人您,却只有我这个小丫头在照顾,而皇上和皇后娘娘却是连看都没有来看一眼。”

    陆映泉听着芙蓉的话,心中生出些许烦躁的情绪。

    “有些话,或许奴婢不该说,可是陆尚义,凭容貌,您比云少使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而您才是一直陪在皇上身边的人,这好事儿凭什么都让云少使占了?您难道就没觉得不公平吗?”芙蓉碎碎念,口中的抱怨就从来没有停歇过。

    陆映泉看着芙蓉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目光,然后开口道:

    “这有什么,宫里头也不是随便哪个宫女都有云瑶这般好命的。同人不同命,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陆大人,难道您就甘心这么被云少使一直压在底下吗?”芙蓉说道,“奴婢虽说地位不高,只是个二等掌灯宫女,可是也曾听闻您与云少使在掖庭宫里的事情。人人都说云少使聪慧过人,而您陆大人只是依靠云少使,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听了这些话,难道您就没有愤怒吗?您这么为云少使着想,可是风头却被她一个人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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