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他们并没有提及进攻的具体日期。”

    “这么看来,只是在海军大学方面漏出的消息,”山本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不过敌人即使知道有这么一个模糊的计划,又没有确切的日期,也很容易认为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若干假消息中的一个。”

    “我知道您觉得这件事很荒诞,但是如果您亲自与他们交谈过,一定会转变看法。我确信他们真的知道很多今后的事情。”

    “大西,不管是真是假,能不能先把他们转移到军舰上?一则可以看看他们知道多少,二来,也可以防止消息泄露出去?陆军的人让我不放心。”

    山本似乎是做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判断,显然在情况无法搞清的时候,他觉得先把人看住,不让他们跑了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会不会真是从未来回来的人,他研究各种灵异怪力那么多年,倒是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

    “我正是这么认为的。至少应该把那个浅野弄来。我看他非常愿意合作,并且知道的最多。”

    “今天的作战会议上,你好像没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

    “是的,那个浅野告诉我,我们的十艘特工潜艇,全部会被挡在了反潜网外面,并没有发挥作用。也许我们该考虑,去除这部分?这样会使得机动部队主力在通讯和时间协调上,不用迁就特工潜艇,从而获得巨大的灵活性。”

    “大西!”山本显得有些不悦起来,“还是先关心正经的事情,我说过这种事情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看你是太过执着沉迷了。军国大事,岂可与这些江湖人的预言,混为一谈?”

    “十分抱歉,司令长官。”

    大西赶紧鞠躬致歉,看来山本还是没信。

    “好了,还是先说说你的看法。你上次不是说,感觉计划有不成熟的地方,我正等着你的意见。”

    “我觉得,机动部队在单冠湾隐蔽集结的过程中,必须配合更多的迷惑敌人的措施。要让英美的谍报机关看到我们的舰队人员仍然在街道上,各色大人物进出海军大学,海军省和军令部一派繁忙准备新年。当然,没有什么比长门号以及第一舰队的其他战列舰,继续留在横须贺,让所有人看在眼里更好了。某种程度上,战列舰在战争中最大的价值,也就是停在母港耀武扬威,鼓舞士气。”

    大西提及了自己的看法,顺带贬损了一下战列舰。山本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当这个舰队司令,差不多有一半的工作,就是弥合手下这些极端分子对未来海军建设的分歧。他本人既不是军舰派也不是飞机派,只是想搞一些平衡。

    “还有什么想法?”

    “同时应该让檀香山的人,准确跟踪每一艘进出港口的敌人军舰,同时把远航程的潜艇撒出去撞撞运气,最好能找出航母出动的规律。敌人最近备战的气氛很浓,一直在利用航母从本土向夏威夷、中途岛和威客岛输送陆军飞机。这一动向值得注意。”

    “嗯,这才是参谋人员应该想的事情。你认为我们目前欺敌的策略还嫌不够?”

    “是的,最好能在通讯上进行欺骗。我们新启用的无法加密的长波电台,正好可以用这个东西来发送一些,容易让敌人联想到我们没有备战的通讯。说起密码,要是能让特高课的人,潜入美国大使馆,偷偷搞到敌人的外交密码。我想一旦开战,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毁掉密码。”

    “嗯,大西君,你还是我这里最深谋远虑的参谋。除了潜入大使馆太过……危险,其他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是。”

    大西90°鞠躬,然后退出舱室。他知道,今天来没能彻底说服长官,但是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好在山本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持开放态度,并不那么顽固和僵化。想来得赶紧把那三个人招来,让他们当面和司令谈一谈。

    上海浦东,林秀轩和吕青山吃了几个烤白薯当午饭,正准备出发,他们得穿过浦东到达黄浦江畔,然后找渡船过江,证件上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敌人的戒备加强了多少。

    胡跃新约定的地方再租界内一条不起眼的小马路上,并不见诸历史,可见从未暴露,十分安全。

    他们并不准备在夜间,利用夜视仪绕行乡下,那样太费时间,他们得在大团镇附近雇一辆马车或者驴车,然后花一晚上穿过浦东。

    上一次吕青山和徐冲横穿浦东时,夜间从大团边上过去,发现有一个不知道番号的保安团营部。当时城门口加了岗,衣着不整形似可疑的人,很容易被皇协保安团拦住问话。吕青山亲眼见到那些穿着不体面,没有像样鞋子的村民在镇外走动,不容分说就被皇协军拉走,说是稽查身份,其实凑满一大车就拉去修炮楼。林秀轩当然不能想象,自己这样的专业特工,有可能会栽在某个乡下伪军手里,被抓去修炮楼;如果真有这么一出,将来的报告就会很难看了。

    不过吕青山也注意到,那一过了中午,路上伪军就渐渐减少,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所以得赶在这个时候过去。

    两人带着草帽,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出发,绕过徐冲出手杀人的岸边,果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只是远远看到一溜伪军自行车,向着海边过去,大约有一个排。看来也是急着破案,欧阳寿的降落伞丢在那儿,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徐冲这种专家撤退的路线,不是那么容易追踪的。

    天上有一两架日本水上巡逻机不时出现,它们一直在空中盘旋,飞的很低,似乎就沿着海岸线飞行。

    林秀轩上次从杭州湾方向接近上海时,未曾见过敌人飞机出动,很明显,敌人已经开始监视江面,说明他们的注意力转向了水路,肯定与自己的上一次行动有关系。流星号最后就是贴着这里的江面溜走的。日本人只要不太傻,就能得出马勒船厂那伙人善于从水路行动的结论。

    在烈日下走了十几公里,入夜前两人终于穿越水网纵横的农村,来到大团镇。

    大团镇东就有一个车把式的集中地,甚至不用冒险进城,就能找到车。远远的可以看见城边两座炮楼大致完工,被抓来的民夫们开始在碉堡四周挖堑壕以及假设吊桥。敌人似乎扩大了炮楼规模。通常只有在华北的“严重治安区”碉堡才会修的这么完整,在一般占领区,炮楼只是个威慑老百姓,外加监视四周的制高点。

    他们找了几个赶车的把式都不愿意走夜路,因为夜里土匪多,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敢冒险的,得加一倍的钱;不收中储券、银联圈、法币以及各种名目的纸币。这当然也没有问题,林秀轩兜里还有不少大洋。 于是车把式在车头挂上一盏油灯上路。

    拉车的是本地人,姓奚,三十来岁话挺多很快就和林攀谈起来。这个老倌就靠着一头壮硕的骡子和板车过日子。农闲时拉人,耕作季节拉大粪。闹日本人之前,日子还行,但是最近快活不下了去。据他说,三成收入得上交税警团买执照。这还不算,路上总能遇见劫道的土匪碰瓷的流氓,还得花钱打点。

    “您二位可是不知道,不是我讹你们加钱,只是如今这南汇川沙的两只熊,真是逼的我们本分人没活路了,只能同行公议涨了加钱。”

    “老倌,两只熊怎么说?”

    “第一只熊么,是税警团熊剑东,是个刮地三尺的狗日货色,我天天咒他不得好死。种田做生意买卖的有田亩税和营业税,家里娶老婆死老人,有红白捐,就是上庙里拜佛,也要缴迷信捐。除了这些数不清的税费,还要各村摊牌壮丁修碉堡。”

    “那另一只熊呢?”林问道。

    “那就是南汇的地痞老熊包,各种无赖混混,都跟着他混,听说手下有小一千人,专门干拦路抢劫收买路钱的勾当。”

    “老倌你碰上过没?”

    “些常在路上走的,哪儿能不碰上?上月我还被拦过一次,4个泼皮故意碰瓷我一大粪车,非说我撞到人,要我赔一个钢洋。我说一大早没开张,一车大粪可以拉走,你猜这帮混蛋怎么着?他们把大车轮子卸下来带走了,那上面有铁箍和胶皮还能换几个钱。”

    “还有这么穷酸相的土匪?”

    “嘿嘿,当时还想抢我的骡子,那可是我过命的老伙计,能让拉走吗?”

    “那你是怎么应付的?”

    “我也不知怎么就狠下一条心,当时就说,你们都是本乡人,我都认得,骡子惹急了咬人,谁敢抢我这老伙计,老子就去找抗卫二大队。”

    “二大队?”

    “嘿嘿,就是个名字,其实我也是唬人,没见过,但是报出这个名头来,各路流氓都怕,只要想留后路的,就不会去招惹二大队。其实这么些年,我愣是没在这一带见过一个日本兵,满街横行的都是些专检老百姓消遣的软蛋,一听说抗卫二大队,保卫五支队就怂了。看见那边修的炮楼没?就是防二大队进城的。那些共产党缺短枪,扛着长枪远远能看到,他们就关城门了。”老倌说着还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听说二大队领头的是个书生,能掐会算,一肚子鬼名堂,专在夜里收拾本地这些王八蛋。上个月,还在川沙县城外砍了一个强奸妇女的和平军排长,尸体上贴了标语,城里的黄皮们愣是2天不敢出来收尸。”

    “哦?能给我们讲讲本地这些山头的分布吗?”

    “这你算问着人了,我们拉大车的最清楚本乡本土的这些故事。看见那边城头歪带帽子的黄皮了吗?那是和平救国军第13师2营,营副我认识,还能攀个远亲,给他们家拉东西,从来都不敢要钱。他也真不给,客气话都没一句。这伙人原来是忠救军8支队,说是抗日的队伍,乡里好吃好喝伺候着,结果就投了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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