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的宅邸比越家更为富丽堂皇,大概是因为崛起的较晚,因此在这些方面格外不想落于人后。说来也奇怪,自打这罗府大宅建了之后,罗家的声势蒸蒸日上,隐隐有取越家代之的势头。若是福建没有这次水灾,恐怕八闽第一世家就要改换门庭了。

    “说,这次刺杀是谁搞得鬼?”罗家家主罗允谦扫视着立在下头的一众家人,“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敢闹出这种事情来!若不是老夫消息灵通,恐怕罗家怎么灭的都不知道!”

    底下的罗家人你眼看我眼,全都愣了神,敢情这次七皇子被刺和自己家人有关,可是他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启禀家主,愚弟这一系以性命担保,绝无人参与此次刺杀。谁都知道,七殿下此次巡视,非比寻常,我们谨言慎行还来不及,哪敢随意出手?”罗允谦的堂弟罗允方躬身道,他很是疑惑,论实力,自己这一支是除了家主外最强的,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那出手的到底是家族中的何方神圣?

    罗允谦也是微微一愣,在他看来,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这个堂弟手下,不可能是别人,毕竟他收拢着家族中唯一的倭人忍者小队。可是,他如此坚决否认,自己倒是不好过于紧逼,只能再敲打敲打。“老九,我怎么听说这次刺杀中有倭人忍者现身?而且据说七殿下的侍卫神武非凡,一剑就将那忍者削飞了脑袋。”

    罗允方脸色大变,“家主,我下辖忍者一共三十二人,全是当年与倭人互市换来的,平日从不派出,也未曾折损一人。若是家主有所怀疑,可以亲自查看。”他心中了然,原来是因为忍者的缘故,自己这个一向冷静的堂兄才大发雷霆。不过,众所周知,福建能差的动忍者的,似乎还只有自己罗家而已。想到这里,他也有些惶惑了。

    “真的不是你手下那些忍者?”罗允谦顿时由恼怒变成了凝重,“连郭汉谨和卢思芒现在都认为是我罗家下的手,虽然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但连他们都这么认为,别人会怎么想?哼,也不知是谁挑起的火头,看来罗家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

    “启禀家主,钦差大人遣人带着帖子来,要您开仓放粮!”一个家族子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头扑在地上道,“文总管已经让他在正厅等候。”

    罗允谦脸色瞬息万变,长长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要求,七殿下还真是够狠的。老夫先去见那人,你们准备一下开仓的事吧!”

    “家主!”几个执事惊呼道,“您这样会不会让外人误解?”

    “误解什么!”罗允谦狠狠瞪了众人一眼,“你们以为会没人去越家吗?越家若是比我们早出手,那百姓那的风评和七殿下那里,罗家和越家就有了比较。这点道理还要老夫罗嗦,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的话颇不客气,说得众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师京奇踏出罗府的时候,已经看到门前排起了长龙,白花花的米粮一斗斗地流入了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口袋。“动作可真够快的!”他嘀咕道,“看来还算识相。”

    越罗两家开仓放粮外加设粥场的事在福建赢得了极大好评,当然,两家都把倡导者七皇子放在了前面,谦让着这天大的功德。与此同时,越家还暗中归还了不少幸存田主的地契,一时之间,流民的惶惶不安缓解了许多。两家接二连三的大做善事,唯恐给钦差大臣留了个不好的印象。

    风寰照狠狠地将一份折子丢了出去,“反了,这些人真的反了!”整个殿内都充斥着他狂怒的声音,“光天化日,居然有人行刺皇子,实在是胆大妄为!郭汉谨干什么去了?嗯,卢思芒又做什么去了?他们一个藩司,一个臬司,居然让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福建还有没有王法!”

    群臣尽皆默然,心中却大骂起福建的那些官员来,一个风无论遇袭身死还不汲取教训,居然又捅出个篓子,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刑部尚书何蔚涛忍不住出言道:“皇上,福建情势一乱至此,上下官员难逃干系,不如由吏部重新选拔一批官员前去入职。七殿下乃天潢贵胄,此次受此风险,不若召回为佳。”

    萧云朝大喜,福建一省的官职,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买卖,再加上风无痕毕竟是自己的外甥,能从那地方调回来,好歹也能为另一个登龙有望的外甥挡点风雨,何蔚涛的建议不啻于卖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他也连忙出列奏道:“启奏皇上,何尚书此言颇有道理。此次开科取士,尚有不少年青才俊未得空缺,不如派到福建,也可多多历练。”

    皇帝完全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发作福建官员没错,可是,为此换了通省官员,除非他这个皇帝真的得了失心疯,否则绝不可能。他知道那两个人的意思,无非是多捞些银子,多扩张点势力,好防着自己的那一天。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即便他震的住,将来的储君是否能压得住这些人,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因此也只能放任自流。“今天的朝会就议到这里,诸卿回去仔细想想,将福建的事情整理成更好的条陈,朕改日再作决断。”皇帝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从容退去。

    群臣们山呼万岁,抬起头后不禁面面相觑,皇帝的性子越来越难揣测了,刚才还大发雷霆,转眼间却又似乎云开雾散。不过,也只愣了一会,众官就陆陆续续地退去,萧云朝和何蔚涛互相打了个颜色,竟是头两个出门的。两人都是朝廷重臣,皇城之外伺候的随从自然不少,可是,这两位尊贵的六部尚书只是吩咐了从人几句,就登轿换下了官服。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两人就一东一西,各自扬长而去,萧云朝甚至还嘀咕了几句“一夜风liu”之类的话语。贺甫荣瞪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啐了一口,抬腿上了轿。

    “老爷,是直接回府还是……”贴身长随贺七轻声问道。

    “不回府还能到哪里去!”贺甫荣没好气地斥道,心里对这个没眼色的长随很是恼怒,“回府,本官今天累了,要早些歇息!”

    “皇上。”身边的六宫副都太监石六顺轻轻唤道,“七殿下派人送来了密折。”

    皇帝惊讶地咦了一声,接过了那个小匣子。他倒是没料到风无痕这么快就有密折传回,毕竟遇刺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反倒说明他镇不住福建的上上下下。谁料打开密折后,皇帝竟是越看越心喜,到了末里,甚至击节赞赏,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石六顺凑趣道:“皇上如此高兴,奴才可是松了口气呢。若是真的有什么好消息,明儿个上朝不妨让那些大人们都听听,也省得皇上整日烦心。”他的这两句话说得妥帖至极,半点不涉及密折中内容,算是太监中最晓事的了。

    “你倒是聪明。”皇帝笑道,显然心情极好,“不过,朕不打算告诉那些人。让他们绞尽脑汁地去想法子吧,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好计来。”

    石六顺暗中吐了吐舌头,看来皇帝对那些官员是很不满了,只不过不知道这次七殿下到底得了什么彩头,他好奇的很,可是压根不敢提,脑袋可是比好奇心重要多了。

    “大人。”干将垂手报道,“已经查明,那日和七殿下密会的是越家的人。”

    “越家下手果然够快的!”风绝冷笑道,“怪不得这两天他们两家争着大做善事呢,早干什么去了?不过,七殿下倒确实有些本事,那个击杀忍者的是什么人?”

    “一等侍卫徐春书。”

    “是他?”风绝沉默了半晌,对这个名字他相当熟悉,要不是死脾气,恐怕早就升到这个位置了。不过,他有这样的本事,自己却是意料之外,“干将,去调查一下徐春书的来历,看来他并不那么简单。还有,让你们追查的事,要抓紧些,否则皇上追问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干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中却愤恨不已。这么多年来,自己这些人的生死牢牢掌控在风绝手中,出了纰漏,往往是自己受罚,可是皇帝若有奖赏,他们这些人却连一点羹汤都喝不到,竟是真正的苦力。即便他们原只是最低贱的死囚,可风绝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卒子而已,却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可是,难道是走狗的就永远是走狗?

    风绝见干将唯唯诺诺地离去,心底也明白这些下属的心意。反抗,哼,生死操之我手,他们用什么来反抗。老老实实做忠犬有什么不好,自己不就是皇帝的“忠犬”么。即便从来都是恭顺有加,皇帝也对自己留有疑心,更何况他们这些藏不住脸色的人。嗯,看情况再换一批人吧,他诡异地一笑,反正这天底下,死囚多得是,少个一二十个,没人会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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