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靖公署。

    随着巴东等残余匪徒被剿灭,这次发生在轮台的暴动就此结束。处理好一切的阿塔来到了绥靖公署的正堂,此时的他走路生风,但没有穿军服,也没有佩戴武器,到了正堂,一挥手,士兵和军官全都退下了,阿塔看了看坐在堂上的李昭瑢和曹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曹松看了一眼李昭瑢,李昭瑢没有任何表示,于是问道。

    阿塔盘腿说道:“我知道,我犯了大错了。”

    “你犯了什么错?”曹松问。

    阿塔满不在乎说道:“英王爷来我辖地,竟然被歹人围困,这是大罪过。再者,西热麦江治下不稳,我竟然一点消息不知道,导致了这次暴动,这也是大罪过。处理劫案的过程中,我擅杀暴民,这也是大罪过。拿着无辜老百姓威胁巴东,这也是大罪过。没顾惜巴先生的安全,也是罪过.......嗯.......我就想到这么多,其他的,想不出来啦。

    有没有其他的不重要,单是第一条,我就是死罪。是现在砍头,还是拉北京或者申京砍头,悉听尊便。”

    “嗬,妈了个巴子的,你还挺光棍的。”曹松军旅出身,虽然也是勋贵子弟,但在军中多年,说话自然也没那么文绉绉的。而且他在西征期间与阿塔就认识,也算是老相识了。

    阿塔说:“裕王爷说过,犯错就认,挨打就立正。我反正就到这一步了,没什么不能认的。”

    “那你认识到自己错了吗?”曹松问。

    阿塔点点头,曹松问:“改了吗?”

    “不改。要是有下次,老......我还这么干。那群匪徒真他妈的混账王八蛋,杀西热麦江那个老混账也就罢了,那家伙假传上命,实在该死。我轮台百姓与他们何干,那些学生与他何干?真该杀,巴东死在巴先生手里,算他运气,到老子手里,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阿塔骂咧咧的说道。

    “他娘的,你还挺硬气。”曹松抓起手里的马鞭就要抽他,但是一想有英王在一边,也不好发作,用靴子踢了一脚阿塔的肥屁股,骂道:“混账东西,滚起来,现在没时间处理你。”

    “我错了,我认罪呀。”阿塔挪了挪屁股,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曹松说道:“这轮台是你的绥靖将军驻地,你个王八蛋虽然蠢的可以,但治军还是有一套的,那些士兵很是信任你,要是我们在这里处置你,非得闹出兵变来不可。怎么,你想逼着手下弟兄造反?”

    “那不能。”阿塔起来,说道:“那军队交给您了,我不管了。我现在就是戴罪之身,等候发落了。”

    “混账,你的事重要还是王爷的事重要?”曹松问道。

    阿塔挠挠头,不知道已经安全的李昭瑢还有什么事,他索性不管,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李昭瑢说:“阿塔将军也不要动辄说什么砍头的话,说到底,这里是边疆区不是海内行省,你是理藩院的,不是陆军将领。多少还是能通融的,再者,裕王叔现在管着外藩改制的事,多少为你分说一二。你虽然鲁莽了一些,但到底也没有什么私心。”

    曹松连忙行礼:“那卑职替阿塔和轮台官兵谢王爷了。”

    巴格尔在一旁冷眼旁观,虽说现在外藩改制后,边疆区全体百姓都受帝国法律保护,但问题在于,理藩院下辖的边疆区与海内行省只是共同遵守帝国宪法,具体的法律条文与海内行省是有区别的。而且,在理藩院辖地,人治比法治更为重要,就阿塔做的这些事,再考虑他与裕王的特殊关系,铁定是没什么事的。

    而巴格尔也不想让阿塔怎么着,在处理劫案的时候,阿塔做的简单粗暴,却也真的震慑了巴东,如果没有这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强力政策,巴东肯定会顽抗到底。虽然阿塔没有顾惜他的性命,让巴格尔心里不爽,但也仅限于此了。

    曹松向在场所有人抱拳之后,说道:“阿塔的事先放一边,自有西疆镇守来查问。现在咱们先把英王的事儿定下来。在座七个人外加王爷的侍卫,一共十七个知道王爷被困于巴东之手。不知各位准备如何上奏皇上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就知道为什么要把大家集合起来了。英王在这次轮台之乱中表现中规中矩,在被困图书馆的时候,他表现很沉稳,一点也没有流露出畏惧情绪。安然看书,按习惯作息。甚至还与那些学生一起看书讨论。也是他,勒令阿塔不要莽撞进攻,保住了更多人的性命。

    可问题在于,英王毕竟被困于匪徒之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三人成虎,或许就成了英王被俘了。而曹松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就是下令封锁了消息。

    “如实上奏即可。”李昭瑢平淡说道。

    曹松说:“王爷啊,皇上那边好说。关键是这件事若正常上奏,可是要公开了。”

    “我问心无愧。”李昭瑢说。

    “只恐有小人作祟,故意歪曲事实。”曹松回答,然后看向巴格尔:“巴格尔先生,您以为呢?”

    “确实如此,帝国皇室自太上皇起,就备受天下人敬仰,但就是有那么些人,为了一己私利,而故意抹黑。这种事,在国初时还好,现在愈演愈烈。”巴格尔说道。这次不归奴案,他算是完全看明白了。

    其实巴格尔成立不归奴组织以来,一直面临这种问题,他的组织里分为三种势力,一种是以他为首的改良派,就是想借助帝国法律和人道精神,和平的为理藩院辖地所有受到压迫的各族百姓求得平等和自由。一种就是纳亚那种激进派,主要以暴制暴,其中最为激进的甚至提出过造反的想法。而第三种则与南方的资产阶级有关的自由派,主张与他们合作,利用这股力量为不归奴争取权利。主张让理藩院辖地与海内行省融为一体。

    回顾这些年的人生,巴格尔已经察觉,自己已经向第三种靠拢,而这一方的力量在组织内越来越强,声音越来越大。巴格尔曾经也怀疑,帝国,或者说皇室,究竟有没有意愿为边疆区的少数族裔带去平等,究竟有没有意愿,为了那些卑贱的百姓去得罪外藩权贵。

    一直到遇上李君威,巴格尔才相信,至少皇帝、裕王是值得相信的。

    谁都知道,外藩并未到非改不可的地步,可是皇帝偏偏就发起了外藩改制,力度之强,改革之彻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现在的巴格尔眼里,开明而有人性的皇权,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资产阶级更为可靠。而眼前这位英王呢,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大的才能,但胸怀气度都是不错的,巴格尔也愿意维护他。

    木合买提的说:“我们还是不要擅自决定,下官的意思是,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密奏皇上,告诉裕王爷。请他们决断,如何?”

    曹松也是这般意思,召集这么多人来,其实就是想堵住大家的嘴。

    而在场的官员都没有人有异议,此次外藩改制,边疆区有几个不稳定区域,外高加索、土尔扈特、叶尔羌和藏地四地如此,其中最难缠的就是叶尔羌故地,宗教、族裔错综复杂,经济也不是特别好,外藩贵族林立,若不是有英王出面,允许部分外迁印度,肯定是要发生地方叛乱的。

    在取得了意见一致后,曹松让大家统一口径,就说英王是与曹松一起来到的轮台。而被困在图书馆三楼的那个倒霉蛋是李永忠。

    对于一个宗王来说,被困于匪徒之手,是对名声的一种妨碍,但是对于李永忠来说,那就是一种无畏的表现了。

    “巴先生,不知您是否愿意相信,今天的事并非我的意思。”在大家离开后,李昭瑢留下了巴格尔,认真说道。

    巴格尔点点头:“我相信,但是我也知道,裕王殿下在理藩院拥有很大的影响力,遗德甚多。阿塔为了你的安全,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可以不管我的性命。曹将军也看在裕王爷的面子上,不惜在众人面前耍弄些小手段。您是一位不错的王爷,而裕王更是让众人心怀感激,自发的维护他的侄子。”

    李昭瑢说:“其实那些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是英王,是李君度的儿子。我的身上流着一半叶尔羌人的血脉,就凭这两点,我在帝国就不会扮演什么重要角色。”

    “我没有见过皇帝陛下,不知道他是否因为您的血脉而疏远您。”巴格尔说道,说到这里,他嗓子干哑,继续说:“但是我觉得,裕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您也看到了我现在的处境,实际上,在我的组织里,有不少的国族,其中甚至有勋贵子弟,但裕王仍然选择了我,并没有因为我不是国族而排除我。

    现在回看,王爷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更听话的人来做事,来享受荣誉。甚至可以安排亲近的人得到这一切,但是他没有。对待我这样一个外人,他尚且如此,何况您是他的亲侄子呢?”

    “或许我这一辈子也赶不上裕王叔的十分之一。”李昭瑢感慨说道。

    巴格尔微微一笑,感慨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未必个个是裕王啊。”

    李昭瑢闻言,也是笑了。

    巴格尔问:“待移民团抵达后,我就要去西津了,王爷是如何打算的呢?”

    李昭瑢说:“原本是准备随曹将军一起回京的,发生了这种事,还是准备等申京那边处理决定到了之后再说。这段时间,我准备在周边转一转。考察一下本地的环境,但再怎么着,暑假到来之前还是要回申京去。”

    “王爷这段时间都没有上学,还用考虑暑假吗?”巴格尔问道。

    李昭瑢解释说:“是裕王叔的安排,暑假我会参加一些志愿活动,最好提前准备一下。”

    “志愿活动........这有什么讲究吗?”巴格尔想了想,也没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李昭瑢说:“巴先生,我马上要成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那这和志愿活动有什么关系?”巴格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李昭瑢笑着说:“皇族,尤其是皇子、宗王的婚姻是有规矩的。自皇爷爷开始,就定了规矩,尽量不和名门望族联姻,但也不搞什么选秀。婚配情况较之帝国的勋贵、世家还是比较自由的。”

    这一点,巴格尔是很清楚的,在婚姻自由方面,皇室一直走在帝国的前列。帝国勋贵和富贵之人,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也是渐渐松动,但是皇室却从一开始就尽可能的给婚姻自由。但巴格尔还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巴先生也知道,我们皇家子弟上学都是上的皇家学堂或者军队附属学校。里面也有女同学,但因为我们在学校身份是公开的,所以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有诸多麻烦。要么人家因为我们家的特殊身份而故意疏远,要么就是一些谄媚、虚荣的女子。前者不能强迫,后者可纳妾但不能为正室。

    而一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也不适合,毕竟皇室女眷也会因为礼仪问题要抛头露面。那什么地方能找到性格、能力和品德都不错的女子呢?”李昭瑢问。

    巴格尔恍然大悟,志愿者群体之中自然可以找到,能出来做志愿者的,至少性格上是开朗的,也擅长与人打交道。肯花费时间做志愿者的女子,品德也是不错。而且帝国现在的情况,女孩子能出来做志愿者的,不仅家庭情况不错,家风也更与相对开放的皇室类同,如此看来,皇室子弟从这里面找婚配的对象,各方面达标的可能性都比较大。

    “裕王爷真是有意思,对这种事还有研究。”

    李昭瑢笑道:“那是自然,裕王叔还给定了两个规矩,一是要参加那种时间长,编班分组不固定的志愿者组织。其二嘛,就是选择有责任心的女子,但又不能有太多的事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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