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与牧民护住是帝国完善草原绥靖区社会建设的重要手段,通过接入煤炭及其衍生的蜂窝煤这类高质量燃料,就可以让农民把原先作为燃料的秸秆节省下来,给牧民作过冬的饲料用,而绥靖区免费提供燃煤,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把这个机制发挥作用到最大,蓄养更多的牲口,以便为北伐所用。

    “温喜,我问你,这煤炭沿路储运,是不是一直深入瀚海之中?”李君华看着温喜问道。

    温喜满脸惊异,分明是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色,却摇摇头说:“这是军事机密,我可不敢说,您要问,就去问绥靖区的上官吧。”

    李君华笑了笑:“你嘴巴倒是严,不过听你的口音还有些京片子的味,怎么这个年纪还是个小小的办事员,是何道理啊?”

    绥靖区用人由本地取用的人才,也有理藩院派来的,但凡理藩院派来的,多是在京城归化学堂培养过的,难免沾了京腔,可那断然不会混的如此差。

    温喜见李君华也不逼迫自己,就大倒苦水,原来这厮本就是京城人士,只是满清篡乱中原的时候八旗圈地,成了某蒙古佐领家的奴才,那佐领后到察哈尔八旗任职,他也就跟着来了,后来帝国解放漠南,施行废奴,温喜这才脱离奴籍,再成良民,因为早年的履历,又识得些文字,顺利通过考核成为绥靖区的一份子。

    奴才出身的温喜自然得不到重用,没有追究其为奴时候的所作所为他就烧高香了。

    但温喜本就是个健谈的性子,又喜好吹牛,谄媚功夫着实了得,遣人到附近牧场弄了烤全羊来,就在红柳树下摆下,与安全局的上官们边吃边喝,李君华看的出来,这厮虽然职权不大,但自幼在归化城一带厮混,对本地的风土人情三教九流的都很了解,他此刻办事,正用得着这类人,便出言招纳,不曾想被温喜拒绝了,说到底,温喜还是不敢和安全局的人过从甚密,安全局的人在的时候,他可以狐假虎威,可早早晚晚人家得走,待他们走后,说不定同僚们就得给自己小鞋穿。

    虽说李君华并不放在心上,但侍卫长见太子与温喜很是投机,有心用他,这厮却不给面子,便差遣人去驼队打听,问明了温喜的为人之后,心中有了计较。

    李君华并未在这里耽搁许久,继续向北,到达大青山之后,便也不再往北,沿着大青山暗访各地的牧场和马场,倒也瞧出不少问题来,心中多少有了判断,而返回归化的时候,李君华却是发觉了大的诡异,云中绥靖区地处河套地区,黄河百害唯利一套,黑河和黄河两岸都是这几年来屯垦的地方,特别是近些年来大规模的商屯展开,是各大绥靖区中农业生产最好的地方,将来漠北用兵,云中绥靖区是支援粮草的最前沿,因此在归化城周边修筑有大量的官仓和粮城,在来时,李君华在理藩院提供的粮册上就看到云中绥靖区储粮过四百万石,可诡异也就诡异在这里。

    “你瞧,怎生有这许多的粮车往官仓里运粮,初春时节,正是粮荒的时候,而且运粮的都是打着各粮行的旗号,奇哉怪也。”李君华指着官仓外排出的车队,不解问道。

    “公子,日头西下,天色黑了,来日再查也不迟,您若不放心,进了城问问温喜那东西也就是了,他是地头蛇,这些道道儿他熟悉的很。”侍卫长笑呵呵的说道,他也不忍太子这么辛劳。

    李君华问:“温喜,他不是不愿意追随我么?”

    “此一时彼一时,今儿个,他应当是同意了。”侍卫长笑呵呵的说道。

    李君华知道侍卫长用了手段,一甩马鞭,进了归化城,归化是如今的塞外大城,南来北往的商队在此云集,城中生民不下五万,在内地也不是小城市了,入城之后便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李君华直奔安全局的驻地去,但在街上看到一群膀大腰圆的打手正追打一个狼狈的汉子,细细一看,披头散发的家伙正是温喜。

    “这是你的安排?”李君华问道。

    侍卫长笑道:“算是吧,温喜这厮平日里好赌,卑职那日从驼队问到这一点,就遣人回了归化城,用了安全局的关系,让本地的赌坊加紧对其催账,此刻您若肯帮他一把,想来他也不敢不识趣。”

    二人说着,温喜已经捂着脑袋从旁边跑过,而那几个打手却是嚣张的很,一路追打,遇到人推到一边,李君华眼瞧着其中一人把抱着孩童的老妪推地上,孩子哭叫不已,打手却丝毫不在乎,经过李君华身边的时候,李君华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了打手的脸上,直接把他抽飞了出去,等那打手爬起,脸上一道血凛子,甚是吓人。

    “他妈的,敢打老子,知道不知道老子是谁?”打手骂道。

    李君华骑在马上,冷冷说道:“似你这等恶奴,不管是谁家的狗,今儿这打是挨定了!”

    “妈的,把这小白脸给老子拉下来,狠狠揍一顿,不扒他一层皮,今天就没完!”打手高声叫嚷。

    几个打手冲过来,自然有侍卫料理,侍卫们出手倒也利落,一个个的全打断了腿,扔在路边,温喜也看到帮自己的是那日遇到的人,忙上前,说道:“长官可莫要再打了,这些人是察哈尔王府的人啊。”

    “察哈尔王嚣张的很嘛,敢让手下当街殴打帝国官员。”李君华满不在乎。

    温喜不敢接这话,正经的帝国官员,察哈尔王自然不敢打,但自己是欠了赌坊的赌债,而赌坊就是察哈尔王开的,催账的打欠账的,他哪里还敢亮自己的绥靖公署的官职,闹将起来,他的官职也保不住。

    李君华下得马来,侍卫长把搜检来的账单交上,李君华一看,温喜这厮欠了上百两,倒真是个赌棍,他把各类借条一撕,对那打手说道:“温喜是我的朋友,这账我替他还了,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让他到靖北侯府要账,他要多少,我给他多少!”

    “你.......你是什么人?”打手听到靖北侯府,差点吓尿了,靖北侯裴成义可是领兵的实权侯爷,在理藩院挂着副总裁的职,边墙之外的绥靖区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这察哈尔亲王虽说爵位高,但到底是外藩亲王,可得罪不起靖北侯府。

    “你去问问阿布奈,他就知道我是谁了。”李君华学着裴元器的做派,淡淡说道。

    打手多少也是有见识的,眼瞧着李君华的年龄,诧异问道:“你.......你是靖北侯家的小侯爷裴元器?”

    侍卫长上去就是四个大嘴巴子,算是回答了。

    “公子,若阿布奈亲王真的上门,您的身份可露馅了。”侍卫长说。

    李君华笑了笑:“不用担心,阿布奈入京陛见去了,而且裴元器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归化城。”

    “他怎么会来?”

    “我是奉旨的钦差,是来找绥靖区众人麻烦的家伙,查出什么来不都得牵连靖北侯,裴元器那家伙的性子,可不得跟着我,也好护着他爹?”李君华笑了笑。

    而等李君华一行到了安全局驻地的院落,裴元器果然在等着了,说了一大通不在太子身边,很是想念的屁话,又说云中地头熟,要为太子保驾护航,李君华也没避讳他的意思,也就让他留下了。

    “哟,我兄弟想让你干些差事,你小子还敢说不字,我看你皮痒痒了!”裴元器对温喜这种欺软怕硬的主倒是没什么好脸子,听说之后,作势就要打,到底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温喜被裴元器打了十几个巴掌,反而欢天喜地起来,小侯爷打了,气也就消了,又能为靖北侯府效力,巴掌挨在身上,可是甜在心里,这就是温喜的理论,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李君华摇摇头,坐定喝着茶,说:“我进城的时候,发现很多粮行往官仓里存粮,你跟我说说,是什么缘由?”

    “是是.......。”温喜点头哈腰的凑近了些,他虽然不清楚李君华的真实身份,可见小侯爷对他都是那个态度,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份不一般,连忙讨好。

    “等等,你小子是云中绥靖公署出身,就这么把自己的同僚卖了?”裴元器问道。

    温喜连忙说道:“小侯爷和公子问话,小的怎敢不说,再说,此次赌坊催账,若非您二位担待了,小的非得被打死不成,小的那日不过请公子爷吃了顿饭,便有如此福报,再不效劳,那还是人么,再者说.......赌坊连日催账,小的借遍了公署,无一人相助,他们无情无义,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温喜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觉得好笑,裴元器骂道:“你咋那么不要脸呢,出卖同僚都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好了,让他说。”李君华敲了敲桌子。

    温喜低声说:“两位小爷都知道,皇上派了太子当钦差,核查各大绥靖区的军备情况,咱们云中绥靖区就第一站,重中之重!既是核查军备,那粮储就是其中要点,听人说,云中绥靖区往理藩院报的储量多了,怕太子查出来,连夜招了本地和山、陕的一些粮商,借其粮食往仓里运,应付核查。”

    “有这等事!”李君华的脸一下就白了。

    “不光是粮食,火药、棉服、车马和骆驼都有........。”

    “都有多少亏空?”李君华问。

    温喜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道:“这谁知道,绥靖区的老爷将军们怕是也不清楚,为了功劳和官声,绥靖区往理藩院报肯定是多报,而储粮虽然是官储,但所储之粮多半来自商屯,那些商屯大户哪个不是有背景的爷办的,交七作十是寻常事,而官仓之中又不乏硕鼠,借着开仓时,多放少记,又有淋尖踢斛的手段,老爷们上下其手,有粮册上的六成就了不得了。若是皇上或者理藩院派下个将军或老爷来查也就罢了,左不过塞些银两,也就能交差了,偏偏派下来的是太子,两位想,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什么都收买太子啊。”

    “闭上你的臭嘴,皇家的事你也敢滥言!”裴元器上去又是一巴掌。

    温喜忙不迭的又抽了自己七八个巴掌,连称该死。

    李君华冷着脸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得把这事查清楚!得把这事查清楚!”

    但思来想去,李君华没有头绪,他看向温喜,问道:“你有什么法子么?”

    温喜低声道:“小的可以试探着探寻探寻,但探寻来的消息可不能当真。”

    李君华明白那个所谓的不能当真,那就是不能当成证据来问罪,而裴元器却说道:“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李君华忙问。

    裴元器哈哈一笑,说道:“他不是借用粮行的粮食来填补亏空么,我也掺一手,混入其中,我堂堂靖北侯家的世子和他们一起做买卖,他们敢不给我这个面子么,只要我混进去,里面那点弯弯绕绕,还不全搞清楚了。”

    “你哪里有粮食?”

    “哎呦,我的公子爷哟,小侯爷若肯参与,哪里还用粮食,就这靖北侯府的名头,就值十万石了。”温喜欢喜的说道。

    “当真?”李君华有些难以置信。

    “那还有假,侯爷那是上达天听的人物,小侯爷在这里插一手,将来事情败露了,用这个拿捏着靖北侯,也能给大家寻条活路啊。”温喜简单解释道。

    “好,温喜,你先去准备一下,明日便办。”裴元器一句话就让温喜退下。

    “我本以为你来,是为了给你爹打掩护的,你怎么这么卖力,查个底掉,就算皇上护着你爹,一个失察的罪名也是跑不脱的。”没了外人,李君华对自己的朋友说句实话。

    裴元器笑了笑:“我爹说了,皇上爷是想知道帝国有几斤几两,才派了太子来查的,太子来了,他肯定没法全身而退,好在北伐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与其牵绊着您,不如帮一帮,总归不能让您觉得我爹他不忠心,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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