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得了传令,出了天牢后便没再回瑶华宫,而是径直去了金殿。

    原以为是自己禁足期间擅自离开一事泄露,此番得召见,该是要为此付出代价,茶茶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岂料,金殿外她远远便听见了里头帝君压抑不住的笑声,走近了,那喜悦之声更是清晰在耳。

    “帝父!”站在殿中,茶茶轻声一唤。

    帝君正低头阅着一书信,看得眉眼笑意愈甚,忽听女儿的声音响起,忙丢下那书信走下金座来。

    茶茶一脸狐疑:“帝父何事笑得如此开怀?”

    “女儿啊,帝父真是太高兴了!你知道吗,帝父真的是太高兴了。”帝君握着茶茶双肩,眸子倏然间似凭空亮了几分,那里头的笑意丝毫隐藏不住。

    茶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先是被司命驳了指婚,后与少嬉摊牌,只怕往后连朋友也是做不成了,又有何开心之事?

    “帝父高兴,那想必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帝父!”茶茶神思倦怠,木然的道着贺喜的言辞,脸上却无半分高兴的神色。

    “不,你该恭喜的不是帝父,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啊茶茶。”帝君难掩心绪激动,他大大舒了口气,悬在心头的一颗巨石总算是落下了。

    茶茶却被说得一愣,白着嘴唇喃喃启口:“女儿……不明白帝父的意思。”

    帝君面上的笑容略有松缓,他转过身,将金殿中伺候的仙娥内官一并屏退。

    茶茶纵使不知前因后果,但见帝父如此,也该知晓了其中的严密。多半,是与魔界脱不开关系。

    果然,未几,帝君方开口:“方才魔界使人送来一封和亲书,魔君在信上言明,九重天若嫁一位仙子过去,自此往后,魔界与九重天再不相犯。你说,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所以,帝父已经决定,要牺牲女儿了吗?”茶茶冷着目光望着帝君伟岸的后背,心却一下冷到了寒冰之下。

    “不。”帝君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异常,“魔君毁了前一封和亲书,并且在此信之上点名了要迎娶之人。”

    “是……谁?”茶茶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为何,听帝父这话摆明了魔君言明要娶的人不是自己,她明明是该松一口气的,起码自己不必因为两族的和睦而被牺牲掉。可她偏偏却松不下这口气,反而更加揪心不下。

    这四万年来,魔界中人时常会挑衅九重天,虽然只是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风波,可在拟定期限内,若无魔君首肯,那些小妖精怪又怎敢如此放肆大胆。

    魔君必然是恨极了九重天,否则四万年前也不会明知两败俱伤,也还是执意要将九重天重创。如此一个对九重天深恶痛绝之人,怎么可能会愿意用一纸婚约,而结束两族几万年的恩怨纠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少嬉。”

    “什么?”茶茶闻言大骇,震惊到了极点。

    帝君见她非但不喜,反而骇然惊目,于是蹙了眉头:“你不高兴?”

    “我

    当然不高兴了。”茶茶吼得声嘶力竭,“您这样,不是摆明了要牺牲少嬉了吗?”

    “能以一己之身换来两族和平,这是她的荣幸。”帝君冷下了脸色,沉声道。

    茶茶心沉大海,她猛地摇着头,忽然扑过去跪在帝君脚边:“帝父帮帮少嬉吧,她喜欢的人是司命,怎么可能愿意和亲魔界,您这不是逼着她去送死吗?帝父!”

    “茶茶,”帝君心疼的望过来,“你与她同心属一人,若她和亲了魔界,不仅能换来两族之间长长久久的和平与安宁,于你而言,也是好事一桩。你、你怎么能这么冥顽不灵呢!”

    帝君重重叹了口气,有几分无奈。

    “那也不能牺牲少嬉啊。”茶茶泪如雨下。

    “荒唐!那好歹是一族之君,少嬉再如何有逍遥涧做后盾,也照样未列上仙。嫁给魔君,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帝君拂袖,怒气冲冲登上了金座。

    然而茶茶却始终听不进去,一想到要牺牲少嬉来促和两族,她便万万不能接受。

    茶茶膝行着跪到金殿前:“帝父,帝父,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的。即使,即使不让少嬉和亲,也一定会有不动干戈也能化玉帛的办法。”

    “茶茶!”

    “帝父,魔君嗜杀成性,残忍狠毒,魔族又素来与九重天有旧怨,少嬉嫁过去一定是没有活路的。”茶茶扑到金殿上,声声悲泣,“我是喜欢司命不假,可是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少嬉争什么,更没有想过要害她性命。如果因为这个要搭上少嬉,我宁愿终生不嫁,从此弃了红尘,再不动情。”

    茶茶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座,泪水吧嗒吧嗒落在御台上,空旷的金殿只余下声嘶力竭的哭喊。

    帝君怒极起身,只觉头目森然,一阵悲戚之感油然升起。

    颤抖的手指着茶茶,帝君颓然坐回金座,抚着额头神思疲惫:“茶茶啊茶茶,你枉为帝君之女,枉为九重天的小殿下啊。帝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

    “少嬉不是外人。”茶茶抬起头,已是泪下满面,“帝父,我是真的把少嬉当成妹妹的。纵然,我初时是存了私心,可几百年情分下来,我待少嬉,一如待诸位兄长,手足之情焉能说断就断。”

    茶茶起身退离三步,而后重重拜下:“请帝父三思,三思而后行。”

    “你……”

    失望填满胸腔,帝君气得浑身发抖,最后扬声唤来天将:“将小殿下带下去,从今日始,幽闭瑶华宫。没有本君的命令,谁敢将其放出,定不轻恕。”

    “是。”天将领命,便要上来将茶茶带走。

    茶茶震惊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座上之人:“帝父……”

    “带下去。”帝君侧过了身,已下了最后命令。

    天将再不敢耽搁,上前来左右将茶茶带下。

    瑶华宫自此成了禁宫,数十天将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外人无令不得擅入,里头无命亦不得擅出。

    茶茶已经闯宫几次,可次次都被拦了回来。

    天将虽不敢伤其身,但一来二去的,她也受了不小的折腾。

    茶茶尚不死心,还要再闯,却被瑶华宫中的侍女拦住了前路,更有甚者一左一右将她双腿抱住,说什么也是不肯松手了。

    “小殿下可千万不要再鲁莽了。”绿荷见劝说不听,索性提裙跪下,其余一众小仙蛾也纷纷跪了一地,仍是将茶茶团团围住,寸毫不让。

    “帝君已经下了命令,这次就连天后娘娘都不能擅改帝令。小殿下,你就消停点,好好待在宫里,等禁期一过,任你去哪儿婢子都不会阻拦。”绿荷苦苦劝道。

    茶茶却充耳不闻,她怒吼一声,周身光芒大盛,一众婢子均被弹飞出 去,重重摔了一片。她却看也不看,疾步就要出宫门。

    “小殿下。”绿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扑上去一把抱住茶茶的腿。

    “小殿下已经惹恼了帝君,再顶撞下去,定然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好歹为自己想一想。”绿荷再劝。

    “我为自己想,那谁为少嬉想?”茶茶奋力挣脱着,已是极怒。

    绿荷不敢松手,更加抱得愈紧。眼见小殿下丝毫不肯听劝,绿荷细思一番,忽然灵机一现:“小殿下,婢子或有一法。”

    听到或有方法,极怒的茶茶忽然冷静了下来,也不挣扎了。

    绿荷观量一阵,见小殿下确实已经冷静下来,这才敢松手。她从地上站起,抬袖拭了泪,将所有宫娥都屏退。

    待得众人散去,绿荷方扶着茶茶走到前边的水榭中,才道:“小殿下现已被禁足,帝君有令,你是万万出不去的。可婢子不一样,婢子是天后娘娘派到小殿下身边伺候,我去试试,或能骗过守卫,出这瑶华宫的大门。”

    “你的意思是……”茶茶停下来,望着她。

    绿荷松了手,退开一步:“婢子去逍遥涧,将小殿下要说的话转述给少嬉仙子,让她去找栖梧上神,或许能暂避过一劫。”

    茶茶思量下来,愈发觉得此法可行,便拉住绿荷的手,急切道:“那你赶紧去,让少嬉别待在逍遥涧了,出去躲一躲。”

    “好。”

    “还有,帝父提前将栖梧上神支去了东海之滨,你让她去找上神,有栖梧上神在,没人敢动她。若不行,就、就让她去冥界,九重天的人不敢公然强闯冥府要人的。”茶茶急得语无伦次,情急之下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婢子都记下了,小殿下还有别的话要交待吗?”绿荷道。

    茶茶白着脸色,说完了那些话,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混浊。摇摇头,再想不出别的嘱托来了。

    绿荷也不紧逼,告了退,便只身往着瑶华宫宫门去了。

    茶茶不确定绿荷是否真的能出得去,但也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也不知绿荷与那些守卫究竟说了些什么,原本态度强硬的守卫竟然放行了。

    绿荷回头冲着茶茶点头,这便疾步匆匆的去了。

    茶茶也松了口气,颓坐在石凳上。她已再无计可施,只但愿少嬉运好,千千万万要躲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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