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雪山脚下,是死寂的战场,鲜血已经干涸发黑,远近是无数小山一样的尸堆,宛若修罗地狱。残破的黑色军旗依然在风中猎猎飞扬,最后三百名黑骑军的士兵静默地再次列队,他们的箭囊已空,刀刃上也满布崩口,甚至他们已经没有可供驱策的战马,身上也满是伤痕,不过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仍是不屑地看着远处百倍于己的吐蕃人,在最后一名游击军官的指挥下,擦拭着手中龟裂的横刀。

    囊日论赞看着最后的三百秦军,心里竟然有了一种畏惧的感觉,他为了挽回自己在逻些的声望,派出了无数斥候,打探清这三支入境骚扰的秦国千人骑军动向以后,就调集了手头上全部的精锐部队,整整近五万人的大军,可是最后…看着触目所及的尸山血海,囊日论赞苦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这三支秦国骑军对于危险竟是那般敏感,在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以后,就汇集到了一起,直接后撤突围,逼得没有完成包围圈的他,不得不让自己麾下三万虎豹军亲自狙击他们,以等待其余人马赶到,可是他却万万料不到,秦国骑军竟然凶悍若斯,整整三天,向着十倍于己的虎豹军发动了大小近百次的冲锋,若非他先行带兵占据了这并不宽阔的峡谷口,虎豹军的军势厚实,恐怕早就被他们突围而去。

    整整八千虎豹军战死。还有近四千地重伤兵也离死不远。即使侥幸能活下来也再不能踏上战场,这就是囊日论赞这三天里付出地代价,而回报就是他可以彻底留下这三千大秦黑骑军。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品尝胜利的滋味,心里只有苦涩,他想他和逻些会毁灭在黑色的铁流下,尸骨无存。

    看着自己地大王面色惨白,三位虎豹军的万人大将也是一般,虎豹军是从吐蕃各部的勇士中挑选而出的强兵。可是被人以一当十,打到这般凄惨的境地便是他们从未小瞧过大秦军团,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本来他们是要鼓舞整个吐蕃的士气,但眼下虎豹军地士气却已经先毁了,连带着那些赶到的人马也没了任何的士气,眼下近四万的大军包围着那三百秦军残兵,居然没有人敢发动进攻。这以后的仗却如何打?越想越沮丧的三名虎豹军万人大将不由一把扯掉了头上蒙着虎皮的头盔,扔在了地上。

    “今天,我们将全部战死在这里,但是即使死。我们也要让那些吐蕃人知道我们因何而无敌!”断了一条手臂的黑骑军游击,看着最后残余地三百名士兵。撕扯着喉咙喊道,现在还站在他面前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若是他们能活着回去,日后必然能成为统军的将官,可是一百五十年以来,大秦从没有过屈膝投降的军人,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看着胸膛起伏地游击,三百名残存的大秦士兵,一起举起了手里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利刃地横刀,他们的声音嘶哑,可是却震撼天地,“战,唯死,不降!”短短的五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故事,今天他们将和过去那些战死的英灵一样,去迎来属于他们的光荣。即使要死,他们也要高昂着头颅,直到自己再也不能挥刀,骄傲地死去。

    独臂的游击接过了身旁士兵递给他的最后一面军旗,牢牢地握住了旗杆,扛在了肩上,他转过了身,看向了那道在三天里吞噬了他无数袍泽的峡谷,“黑骑军,冲锋!”他高声嘶吼了起来,声音如雷吼,身后三百名士兵一同嘶吼了起来,“黑骑军,冲锋!”雷潮般的吼声里,他们向着前方百倍于己的吐蕃人汹涌奔去,他们已没有可以让他们驰骋的战马,可是他们还有两条腿,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就会向前冲锋,直到敌人倒下,或是他们自己倒下,因为他们是骄傲的黑骑军,他们的先辈曾经纵横世界,无数次地血战打下了黑骑军如今的赫赫威名,他们绝不会让这份光荣褪色,哪怕他们会战死,他们也要用他们的血为这不败的军旗添上荣光。

    看着发动冲锋的最后三百大秦士兵,端坐在马上的囊日论赞看向了身旁的将军们,“你们谁愿意去送这些勇士最后一程。”面对这样的士兵,即使他是吐蕃的王,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大秦的黑骑军士兵比吐蕃士兵更有资格被称为勇

    “大王,不能再让士气受到打击了。”囊日论赞身后,随军的老臣颤抖着声音道,“那些大秦士兵已经存了死志,派人迎敌的话,不知道要死多少大蕃的勇士才能拿下他们,大王请三思!”

    “那么大相的意思是?”看着劝谏的老臣,囊日论赞的目光投向了他,他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作为吐蕃的大王,他却不能示弱。

    “大王可以让士兵用弓箭送这些勇士一程。”老臣低下了头,他不得不替囊日论赞这样说,因为他要维护住吐蕃大王的威武和声名。他话音一落,摔掉虎皮头盔的三位万人大将在一旁暴跳了起来,他们竞相向囊日论赞请命愿意去和那些大秦的勇士作战,替吐蕃挽回颜面。

    “士兵何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名虎豹军万人大将,囊日论赞叹了口气,接着朝自己身旁的亲兵道,“就按大相的意思,送那些大秦勇士最后一程吧!”说完,他看向了前方冲来的三百士兵和那面在风中翻滚的黑色军旗,‘只要给我这样的士兵,何愁大业!’囊日论赞在心里呐喊着,可是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士兵,因为吐蕃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士兵。

    一万多张大弓拉开了,接着呼啸的风中,一阵震弦的鸣声响起,一万枚铁矢带着嗡嗡的巨响,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弯弧,遮蔽了冲锋的三百残存黑骑军士兵的头顶,接着急速坠落,锋利的箭头像蝗虫一样落下,穿透他们的身体。扛着军旗的游击看着半空里落下的箭矢,看向了前方模糊的吐蕃人,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孬种!”

    一万枚箭矢齐射所造成的箭雨停了下来,被激起的尘土也终于散净。囊日论赞和吐蕃的士兵们看向了箭雨落下的地方,只见方圆十丈之内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再没有一个活物。忽然,他们的目光凝滞了,在箭雨的中央,那杆残破的黑色军旗依然在风中飞扬,执着它的那个大秦勇士,全身贯穿箭矢,只能依稀看出人形,虽然他已死去,可是他却一直扛着这面军旗,从始至终也没有让它倒下。

    战场变得死一样寂静,囊日论赞觉得这一仗他输得很惨,虽然他只死了八千的虎豹军,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虎豹军此役之后,以后面对大秦军团时,将永远是输家,他们的心气已经被打掉了,剩下的也只有蛮勇而已。

    沉默的虎豹军退走了,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割取战死的人头颅以夸耀自己的武勇,因为在这些死战的大秦士兵面前,他们没有任何的勇敢可言,在囊日论赞的逼迫下,其余的吐蕃士兵割去了那些战死大秦士兵的头颅,这一战,囊日论赞其实似胜实败,精锐部队伤亡惨重,而且还失去了士气,但是回到的逻些的他不得不将这一仗称为大胜,以鼓舞城中诸多的吐蕃贵族跟随他对抗大秦,所以他必须带回这三千名大秦士兵的头颅。满城的人都可以投降,只是他不可以,囊日论赞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他只有和大秦对抗到底,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十天之后,雪山脚下的战场,李昂和慕容恪带着一万骑军到达了这里,看着被剥去铠甲,割掉头颅,弃尸荒野的尸堆,每一个士兵的双眼都变得赤红,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天空中是盘旋的食腐鹰,和地上的狼群争食着地上大秦士兵的血肉。“啊!”死一样的沉默中,李昂忽地在谷口仰天咆哮了起来,那声音里充满悲愤,他可以面不改色地下令杀掉成千上万的吐蕃人,但是此刻他却彻底不复往昔的冷酷平静。雷潮般的咆哮声回荡在天地间,吓得那些争食的秃鹰和狼群四散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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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口的咆哮声渐渐变得嘶哑,李存智和李存孝看着被面甲所遮的义父,心里不由同时想到,在那面甲之下,义父是否已是泪流满面。“元帅,慕容无能,有负您的重托。”慕容恪从马上跳下,跪在了李昂面前,他是这次游骑战的主将,若非他轻慢了那些吐蕃人,让这战死的三千士兵深入敌境,否则又岂会如此。

    “非你之罪,此次错皆在本帅。”看着跪在面前的慕容恪,李昂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仿佛他的心早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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