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筠尚未从从天而降的“喜讯”恢复过来,淡淡的扫视了方婆婆一眼,平静的眼神底下氲氤着波澜起伏。请大家(@¥)

    方婆婆被方从筠的眼神惊了一惊,怎么自家孙女儿晕了一次,醒过来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了。

    后退了两步又回过神,方婆婆暗暗“呸”了两声,她胆再肥还不是我孙女儿,我怕什么,底气又足了。

    前张口便是骂道:“看什么看,方君你个死丫头胆儿肥了啊,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敢乱跑,乱跑算了还给我惹一堆麻烦,你作死啊。”

    方从筠皱了皱眉头:“说死不吉利。”

    “我呸!你还讲究起来了?”

    没了外人,方婆婆双手叉腰,原形毕露,“既然都能跟我斗嘴了,看来精神也养好了,麻溜儿的给我起来,连河都下过,掉个水池子还怕了?”

    方君不会害怕,因为方君已经死了。方从筠看着手在心里默默说道。

    见方从筠沉默不语,只低头专注的看着自己那双手,方婆婆顺着看过去,手腕细得仿佛一折能断,手背落了许多干活时留下的伤痕,以及指腹的粗茧。

    这是一双长年累月辛苦劳作的手。

    方从筠还在根据身体的记忆琢磨方君曾经的事,莫名听见方婆婆忽然柔软了的声音:“好了好了,你有点脾气了也好。以前总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谁都能欺负你,以后自个儿立起来了,老婆子也不用再担心你了,以后也有脸去见你那娘。”

    方从筠诧异的抬眸,方婆婆的转变太快她有些适应不能。

    方婆婆一脸别扭,也有些不太习惯温柔的自己,背过身,又放开了嗓子:“但你下次再敢和老婆子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还躺床干嘛呢,赶紧给老婆子滚起来。”

    方从筠突然有些想笑,想了想,慢慢道:“我这条命来的不容易,总得好好活着,才对得起她。”

    方婆婆背过身,粗声粗气的“嗯”了声。

    换好衣裳梳好头发,方从筠正拿着一根木簪子准备别入发间,方婆婆道:“用我这个。”

    说着便从头拔出铜裹银的素纹簪子递给方从筠。

    方从筠还没来得及感动,听方婆婆继续道:“你是第一次见二小姐,别太寒酸了,让人以为我们门打秋风的。如今大小姐不在了,嫡家那边只剩她,虽是个庶出,现在又嫁给了林家大少爷,有林家撑腰,啧啧,我看方家票号落她手是跑不了了。”

    木簪子差点被方从筠折断。

    林子濯,方从云。

    两个人的名字在她唇齿间碾碎研磨,恨不能噬其骨,喝其血。

    “我们……这是在林家吗?”方从筠的声音有些干哑。

    “废话,落了次水你脑袋也进水了吗?今天是二小姐和林大少爷的大喜日子,你待会儿精神些,别病怏怏的让人家看着不高兴。”

    “我会很精神的。”方从筠微笑道,被睫毛挡住的眼神满是狠厉,她想收回刚刚说的话,如果能和这两个人同归于尽,她在所不惜。

    方婆婆没有发现方从筠的异常,见方从筠没伸手拿,以为她不好意思,便主动将簪子插入她发间。

    “等会儿见到二小姐和林大少爷时,记得嘴甜些,叫二堂姐和堂姐夫啊。要是她瞧你喜欢,把你留了下来,以后你的日子好过多了,能不回家别回家了。”

    ·

    方从筠休息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小跨院,出了院子,方从筠瞬间觉得视野开阔了不少。

    外面的景色方从筠已经非常熟悉了,这是林家在明州的祖宅,林子濯未随父母搬去京城之前,她经常带着方从云过来找林子濯玩闹。

    曾经的方大小姐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何曾去过边边角角。

    被安置在那种角落的院子休息,想来方婆婆祖孙在林方两府眼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即使她们是作为方从云娘家人来的。

    想到这里,方从筠又忍不住看了方婆婆一眼。

    从见方婆婆第一面起,她便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方家嫡系人丁稀落,她和方从云两姐妹了,但旁支的人数却很庞大。

    方家族内有出息的人也不少,方从云办喜宴怎么会请了这么一个寒酸的老婆子,完全不符合她只爱攀高枝的性格。

    林家门檐高悬大红灯笼,处处张灯结彩,大堂正厅里热闹非常,坐满了宾。方家双亲均已逝世,林家父母也远在京城,这场婚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有人道:“一个高堂都没有,莫非是林家那边不认同这门亲事?只拜天拜地,也太荒谬了。”

    “大错特错,林家是太想结这门亲事了才对。君不见方家大小姐逝世刚满一个月,林家便急不可耐的在热孝百日期间又将方二小姐迎娶过门?”

    “不错,方大小姐在去京城成亲的路被害,林家长辈无法脱身离开京城,让林大公子一人来明州也要把这亲成了,啧啧……财帛动人心呐!”

    “呵呵,在方大小姐手的方家票号,和北边的蒋家齐称‘南方北蒋’,名次还排在蒋家之;可在方二小姐手的方家票号……我们且瞧着。”

    方从筠按捺住想去掀了场子的冲动,被方婆婆拽着在偏僻的位置落座,听着旁人闲聊。

    原来她已经死了一个月了。闭眼睁眼间,已时光如流水,天翻地覆。

    听旁人把自己当成传说一样聊天是一种很怪的事。

    别人一次又一次叹息的提起自己的名字,方从筠越来越冷静,想冲去砸了场子的冲动渐渐冷却下来,算她现在站出来说“我是方从筠”,“是林子濯和方从云害死了我”,也没有人会信。

    方从筠冷静的坐在人群,攥紧了拳头,看着林子濯和方从云出现。

    林子濯即使一身大红喜袍,依旧清清冷冷,难掩谪仙傲气,旁边肩而立的方从云凤冠霞帔,平日里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此刻更添了几分娇媚。

    ——我如今且看你们共赴鸳盟,待他日送你们同路黄泉。

    司礼嘴皮子利索的说完一长串吉利话,便让林子濯和方从云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行礼拜堂。

    “一拜……”

    “慢着!”

    方从筠立马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不是她喊的嘛,抬头一看,大家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望着林子濯。

    林子濯原本如寒霜的眼增加了几分柔和:“承蒙诸位亲友给面子,今日来观看我林子濯的喜宴。这门亲事一波三折,很是不易。我林家与方家的婚约大家都是知道的,与我有婚约的,本是方家的大小姐方从筠,如果没有意外,现在我应该是在陪从筠回门的途了……”

    方从筠寒毛立起,抹了一把手的鸡皮疙瘩。

    “唉哟这是要做什么?”方婆婆喃喃道。

    方从筠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是好事。”

    只听得林子濯声音略带沙哑,继续道:“从筠走的突然,我也想代替从筠照顾她最疼爱的妹妹,故而在从筠逝后百日内,再迎娶从云……”

    “……当时只待她到京城,我们便可拜堂成亲,从筠便是我的妻子。今日,我还是想先迎娶从筠,哪怕是她的牌位,她是我的元配发妻,不论她死或是生。”

    林子濯抱着不知何时拿出的牌位,轻轻抚摸着牌位的刻字。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方从筠瞪大了眼睛,看着牌位那铁画银钩刻出来的名字,赫然是——方从筠三个字!

    若是她死了,哪怕现在已经在奈何桥边,也会冲回去拒绝的,更何况她现在还活着呢!

    “我不同意!”

    方从筠头脑一热,腾的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去,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一把从呆愣的林子濯手夺过自己的牌位,狠狠向地砸去。

    没断。

    林子濯想要去捡,却被方从云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的挡住了一下视线。

    这一下的功夫,方从筠已经先一步捡起牌位仿佛有深仇大恨地使劲在地敲打摔砸。

    咚咚作响铿锵有力,“咯吱”声响,牌位终于断成了两截。

    林子濯脸色青红白交错,下打量了衣着简单到寒酸的方从筠一眼,眸色沉沉:“你是谁?这里是我林府,不是你可随意撒野的地方,大闹喜堂……”

    一不做二不休,方从筠索性放开了束缚,双手叉腰骂道:“我是谁?我是方家人!你以为方家人都死绝了吗?娶了妹妹还想娶姐姐,你当你是谁呢,还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林子濯蹙眉,他自持身份,当然不能像她一样骂回去,听闻是方家的人,瞥了眼方从云,好声好气的解释道:“这位方姑娘你误会了,方大小姐已经去世了……”

    “去世的人你更不能娶了!你欺负死人不能说话是不是?你想娶,你有问过方从筠她愿不愿意嫁吗?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有婚姻,那又怎样,她尸骨未寒,你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娶她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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