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八年二月,王忠嗣犯私构东宫、意图谋逆罪被大三腰斩,但陇右节度副使哥舒翰在朝堂之上苦苦哀求,言词慷慨,声泪俱下,愿以官爵相赎,大唐皇帝李隆基终被其诚意所感,免王忠嗣死罪,贬为汉阳太守。

    遂封任哥舒翰为校检鸿胪卿,摄御史中丞,陇右、河西节度使兼西平太守,哥舒翰终取代王忠嗣,一跃成为封疆大吏,同时他为王忠嗣的求情也使他在军中赢得了极好的口碑。

    但王忠嗣案结仅仅只是一个开端,在王忠嗣被贬黜离开长安的第二天,一枚足以改变大唐历史的重磅炸弹在长安上空轰然炸响,太子李亨怀不臣之心被废,迁出东宫,搬回原来的忠王府,此消息随即披靡全国,震惊、叹惋、狂喜、漠然,各种表情在不同人的脸上交织,大唐朝局从此走向了一个不安稳的时代。

    ‘咻—’尖利的铜哨声在乐游原上空回响,半晌,一个黑点在空中出现,渐渐地黑点放大,是一只矫健的猎鹰,它一个俯冲直向地面上的主人冲来,离地约五丈时长翅一收,稳稳地落在一个约三十余岁男子的身上,年轻男子眼中露出迷醉的神色,忙掏出一块肉干喂给猎鹰,随即爱怜地抚摸鹰颈,仿佛是在抚摩心爱女人雪白的肌肤。

    这时,一匹快马从旁边窜上,马上一个同龄地长脸男子扬鞭呵呵大笑。“无忌老弟,这只鹰如何?”

    这年轻男子正是章仇兼琼之子章仇无忌,他原本是宁州新平县主簿,四年任期届满,年年考评为中上,被升为武功县主簿,此时正在侯任之中。

    长脸男子便是光禄寺卿崔翘之子崔伤怀,三年前。崔伤怀被李清碍于崔翘的情面调到户部,半年后又转任太子内坊丞,虽升了一级,却是闲职,崔伤怀做官能力极差,但走猎跑马却是高手。又极喜饮酒玩女人,所以任一闲职反而遂了他的意,整日里浪荡在长安街头,只因他背景极大,也无人敢管他,他母亲是宗室郡主,父亲是朝中高官,妹子是右相之媳,还有一层关系却鲜为人知,那就是他的妻子是章仇兼琼的内侄女。也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当年李清进京。章仇兼琼才命他找崔翘引见太子。

    而章仇无忌却长得白白胖胖,外形颇似其父。他从小家教极严,笑不许纵声,行不得带风,整日关在书房里习字读书,也形成了他抑郁的性格,他朋友极少,来京城后也认识崔伤怀一人,章仇无忌恋恋不舍地将铜哨和鹰还给崔伤怀。又摸了摸鹰背,苦笑道:“鹰自然是极品。不过伤怀兄的心意我领了,这只鹰父亲是不会准我带回家,还是还给你吧!”

    “无忌老弟也三十有三了,几时才能长大?”

    崔伤怀接过鹰,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外面都在说你什么吗?说你书呆子一个,全依仗父亲的荫泽才被调到京城。”

    “胡说!”章仇无忌地脸涨得通红:“我年年考评都是中上,四年届满才被升到京县为官,这完全是我自己努力得来,和我父亲何干?”

    崔伤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只是那些蠢男愚女之见,当不得真,无忌若是书呆子,昨日怎么能让歌艺无双的念奴姑娘独有情衷,现在天色过午,不如咱们到添香楼去。”

    提到长安四大名妓之首的念奴,章仇无忌的眼睛蓦地亮了,但随即又暗淡下来,“昨夜回家晚被父亲责骂,他命我今夜必须回家吃晚饭,我就不去了,伤怀兄一个人去吧!”

    崔伤怀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地异色,他从随身携带的皮囊中取出一条丝绢,笑道:“客舍青青柳色新,这是谁的东西?”

    章仇无忌的顿时呆住了,他结结巴巴道:“这是念奴姑娘的丝绢,怎么在你手上?”

    崔伤怀将丝绢塞给他,哈哈一笑道:“你又不肯报自己的姓名、府第,她的丫鬟满城打听你的底细,最后无奈只得将手绢给我,托我转交与你,我是什么货色,念奴小姐怎么会看中我?”

    章仇无忌抚摸着光滑的丝巾,眼中柔情无限,此刻,他心里对猎鹰的留念已经让位于对如花美眷地思念。

    腰渐渐挺直,章仇无忌再不顾父亲的严令,毅然道:“走吧!咱们去添香楼。”.

    “归归黄淡思,逐郎还去来。归归黄淡百,逐郎何处索?知心中不能言,复作车轮旋。与郎相知时,但恐傍人闻。”

    清婉多情地歌声至今还回荡在章仇无忌的耳边,小乔姿容、温柔似水,念奴地一颦一笑让他心醉情迷,一怨一叹使他梦萦魂牵。

    柔弱无骨的玉指按在他的手背,“妾心似冰玉,君愿纳否?”

    章仇无忌轻轻抚摩自己的手背,回味那冰凉细腻的滋味,喃喃低语,“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可是.脑海中又回响起崔伤怀奚落的笑声:‘章仇主簿有那个心,却没那个胆,有他父亲在,他也只能做一个负心郎了。’章仇无忌的手不由死死地抓着椅垫子,指关节捏得发白。

    此时已是一更时分,万籁寂静,马车转了个弯,徐徐停在太平坊大门前,章仇无忌仿佛才从梦中惊醒,太平坊的大门已关,马车夫上前去敲门,守门人认得是左相府上地马车,皆不敢阻拦,悄悄放马车溜进坊门,又行了一段路,慢慢停在府门前,章仇府上的大门早已紧闭,他忽然想起了父亲早上地严令,心中不禁打起了小鼓,这时车夫下来开了车门,悄声道:“少爷,咱门走后门吧!那边有棵槐树可以翻进去。”

    章仇无忌犹豫了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那马车就直接开过去。”

    就在马车刚刚启动之时,侧门忽然开了,一名家人走出来招手道:“少爷,老爷在厅堂等候。”

    章仇无忌的脸刷地变得煞白,父亲若是在书房等候还有商量的余地,可在厅堂等候那就是家法伺候了,“快!快

    崔府。”他急得连声催促,但马车夫却一动不动,i声道:“少爷,老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就认命吧!”

    “认命!”章仇无忌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念奴万般幽怨的眼神,‘那妾身只能认命了吗?’

    “不!我不想认命,”血渐渐涌上了他的脑门,煞白的脸转成了赤红色,一股二十年来久违的勇气在他心中滋长,‘念奴,我这就去和父亲商量,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娶你!’他一把推开车门,跳下了马车,大踏步向府门走去.

    就在章仇无忌在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抗争的同一时刻,李林甫的书房里,主人李林甫两眼翻视着天花板,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硕大的鼻子,他瞥了一眼墙角之人,冷冷道:“他真的喜欢那个女人吗?”

    在书房的墙角,刚刚和章仇无忌分手的崔伤怀正垂手站立,小心翼翼地偷视李林甫的脸色,却被锐利的目光扫来,吓得腿一阵哆嗦,急忙应道:“属下用过蒲之术,用过骏马猎鹰,他都不受诱惑,惟独对添香楼的念奴情有独钟,应该是动真情了。”

    或许是感于崔伤怀的卖力,或许是想到为自己生个一个孙子的崔柳柳,李林甫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他笑了笑道:“念奴能做到长安的头牌红妓,自然有她地本事。章仇无忌正当壮年,难以抵抗是正常,我关心的是他能否肯为一个婊子和他父亲反目。”

    高高在上的相国居然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崔伤怀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情异常激动,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无忌,不!章仇无忌和属下一起长大。属下最是了解他,记得他十二岁那年不得父亲同意便私自跑到雁塔看进士题名,回家晚了,结果被他父亲狠狠责打,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三天未归,最后还是他父亲服了软。所以别看他平时在父亲面前象兔子一样胆小,可是他一但较真,性子就会变得火烈,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李林甫淡淡一笑,“所以你才敢在本相面前拍胸脯保证吗?”

    “是!属下敢保证,章仇无忌此番必定会为了这个女人和他父亲反目。”

    “那好,我信你一次。”

    李林甫点了点头,他从橱子里取出一只木匣,递给崔伤怀道:“这里面是新平县的五千亩上田地契。你交给那个女人,只要她有办法让章仇无忌在上面签字画押。我就答应她的要求。”

    崔伤怀手象被火烫了一般,一下子接过木匣。心里砰砰乱跳,这里面装的哪里是什么地契,分明就是章仇兼琼的催命符,他颤抖着声音道:“那属下告辞了。”

    李林甫缓缓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了崔伤怀地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本相对你的期望颇高,不要让我失望了。”

    崔伤怀心中激动到了极点,‘扑通!’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头,泣道:“相国的恩德。属下愿结草衔环来报!”

    “去吧!本相会记住你的。”

    李林甫听着崔伤怀轻快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他地嘴角不觉浮现出一丝阴阴的冷笑,自言自语道:“章仇,老夫走的这步棋,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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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石湖南畔的一座庄园里,庆王之子李俅正和王道士商量刺杀李清的计划,

    或许是紧邻湖水的缘故,房间里十分潮湿,墙上、屋顶都隐隐散发出一股儿霉味,这里的居住条件和城里的大宅比起来要相差很多,但是却很安全,虽然条件不好,可李俅这几天的心情却异常轻快,太子被废使他父亲入主东宫的希望大增,也使他本人看到了将来自己登位地可能,而现在,如何刺杀李清并成功栽赃给永王,便成了当务之急。

    “师傅,我只担心十万两银子露面后,若李清本人不肯去,而派他手下去,这下该怎么办?”

    王道人名义上是李俅的西席,故而李俅对他一直尊重有加,这次王道人来苏州亲自布局,庆王给了他绝对地指挥权,包括李俅也必须听他的安排,他布局地第一步,就是要先销声匿迹几天,让李清查无所获,使他的心变得焦急起来,然后再下诱饵,在心理上先占优势,而现在东宫发生了变故,李清必然急于返回长安,时机便成熟了。

    “小王爷放心,老道研究过李清的做事风格,他喜欢亲历亲为,而且他来苏州后并没有去过太湖,所以我敢肯定他必然会亲自前去查看。”

    李俅对扬州刺杀李清的失败依然耿耿于怀,而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失败,一定要让父王看一看,仇深似海的李清最后是死在他的手中,他不禁右拳一击掌,发狠道:“我要亲自指挥这次行动,决不能让李清再活下去。”

    王道人笑了,他走到李俅面前语重心长道:“段,并非我们的目的,我们地目的是要嫁祸给永王,扫清老王爷入主东宫地障碍,所以李清死不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刺杀事件要发生在郭长史的府中,他是永王的二舅,只有这样,就算他李清不死,永王也洗不清纵火柜坊的嫌疑,小王爷明白了吗?争夺太子之位这种微妙之事,只须稍稍使点劲便足够了。”

    李俅也觉师傅所言有理,但他依然不甘心道:“可是李清不死,父王此恨难消啊!”

    王道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半晌,他笑声霍地一收,眯着眼睛冷冷道:“等老王爷登了大统,要杀他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李俅恍然大悟,刚刚沮丧的心又兴奋起来,他站起身性急地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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