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里冷冷清清,乞丐们大都外出未归,偶然见几条人都从破烂的窗洞里逃到树林去了,荔非守瑜来到后殿,只见迎面是一尊断了头的天师,一破碎的鼓架横在地上,这里满地狼籍,到处是争夺打斗的痕迹。

    “昨晚头一夜未归,听说是出了事,大家就分了他的东西。”

    乞丐偷偷看了一眼荔非守瑜,见他面色阴冷,毫不为自己暖场之语所动,心不禁暗暗叫苦,昨夜刚走了个夜叉,今天又来个阎罗,早知道也溜他娘的,还留恋这个破道观做什么。

    荔非守瑜找了个干净的案桌坐下,手下将乞丐用力一推上前,大声喝道:“跪下!”

    荔非守瑜摆了摆手,命手下不要为难他,便对他冷冷道:“周围都是我的人,你说吧!说得好,我有赏;说得不好,那你就是死路一条!”

    乞丐见周围几人都相貌凶恶,心不觉一阵害怕,战战兢兢问道:“老爷让我说什么?”

    “就从这个金丸说起,”荔非守瑜掏出金丸,托在手上,淡淡道:“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此物!”

    乞丐苦笑一声道:“这只金丸我也只见过一次,知道得不多,可能会让你们失望。”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是!”

    于是。乞丐便将昨日清晨花头和小乞丐争夺金丸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只金丸是赵七郎得来,被头抢了去。”

    荔非守瑜瞥了他一眼,不露声色问道:“那赵七郎呢?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乞丐摇了摇头,轻轻松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长安这么大,他哪里不能容身?”

    “胡扯!”荔非守瑜忽然重重一拍桌案,怒道:“我一亮金丸你就惊慌逃跑。这间地原由你不说就以为可以瞒过我吗?”

    荔非守瑜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冷冰冰道:“老乞丐死了正愁抓不到凶人,若你再敢隐瞒,我就拉你去顶罪!”

    与此同时,两把锋利的长剑架到他的脖上,不需要再用言语威胁。杀人的利器便胜过一切,乞丐在精神和**的双重冲击下吓得浑身直抖,他瘫软在地上痛哭道:“其实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拨来探询金丸的人,昨天上午,头儿刚离开,一个白衣人便寻来,晚上又有一伙人来探问金丸之事,大伙儿害怕,都连夜离开了这里,你们已经是第三拨人了。”

    荔非守瑜不为他的眼泪所动。依然冷若冰霜道:“我再问你一遍,赵七郎到底在哪里?”

    “这个?”乞丐见实在隐瞒不过。只得低声招供道:“昨晚上那伙人悬赏五百贯抓赵七郎,所有地人都发疯找他去了。早晨天不亮时,他来到大殿里,我起来抓他,却被他跑掉了,我估摸着他还会来,所以才留在道观等他。”

    “你能肯定他还会回来吗?”荔非守瑜的脸色略略有了些和缓,从此人的口气的神态,可判断出他并没有说谎。

    “这小还有些东西在这里。我估计他不会甘心,总要回来看看。”

    荔非守瑜站起身对几个手下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押它一把,在此守株待兔。”

    .

    近午时分,阳光终于冲破连日的浓雾,将晴朗的蓝天展现在人们地眼前,大街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大多步履匆匆,似乎要赶回前几日被大雾耽误的时间。

    在匆忙的节奏背后却隐藏着另一种紧张,无数的乞丐和街头混混在四处打探和寻找着,每当街头出现一个少年的背影,总会有一大群人呼啸而上,争先恐后地抓住他,一个又一个,但每一个少年都让他们失望,渐渐地,这种急迫和紧张的气氛从亲仁坊扩散到周围的十几个坊,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到这场寻宝的战役。

    赵七郎就是深夜拾得金丸的少年乞丐,他已经十五岁了,但因身材瘦小,总给人他才十二、三岁地印象,他已经察觉了风声,有人竟用五百贯的天价悬赏抓他,这让他匪夷所思,从前他地命也不过值几十钱,而现在,居然要五百贯,他真恨不得亲自去自首,领取那五百贯的赏钱。

    赵七郎是个极为机警地少年,十几年的乞丐生涯练就了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反抓捕本事,此刻,外面十几坊都在鸡飞狗跳地抓他,可他就躲在道观外的一片常绿树林,懒洋洋地躺在一棵大树上,巨大树冠和浓密的枝将他团团包裹,除非有人刻意上树拨开枝,否则谁也发现不了他。

    他已经猜到致使自己身价暴涨的原因就是那只金丸,确切一点,应该是那卷纸,前天夜里,几个神秘的蒙面人、拼死的打斗,这卷纸或许藏着什么秘密,强烈地好奇心和发财的向往使赵七郎又返回道观,他记得自己将那卷纸随手塞在张天师地断脖里,应该还在,赵七郎并不着急,他在等待机会,午饭时,道观里一般是没有人。

    周围十分寂静,虫们大多冬眠未醒,只听见风吹枝的沙沙声,赵七郎拨开树看了看天色,太阳已到正午,明晃晃地直刺人眼睛,是时候了!他悄悄从树上滑下,在一人高的枯草堆里迅速匍匐前进,动作极为轻巧,仿佛一只偷食野猫,他伏在墙洞边,小心翼翼地探视里面的动静,虽然大厅里没有人,但他依然十分小心。

    ‘喀哒!’一块石头扔到大殿去,半天也没有动静,赵七郎心大喜,他沿着墙根象一只灰色的老鼠,嗖!地几步便窜到张天师的身后,又如猴一般爬上泥塑,伸手向断脖处抓去,纸卷还在,可就在他刚刚抓到纸卷的刹那,一个白影从房顶上翩然飘下,伸手闪电般向他脖领抓去。

    此人正是邢縡,虽然金丸没有到手,但从珠宝店掌柜的口得知,金丸是空的,邢縡的目标便锁定了赵七郎,事实上他早就发现赵七郎藏在树上,但他也不动声色,直到赵七郎手抓住纸卷,他也同时发现了目标,毫不犹豫地出手了,只可惜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少年的实战经验,虽然赵七郎不会武,但他从小练出的应变能力却是一般习武者也比不上,就在邢縡出手的同时,赵七郎也反应过来,他手一松,如一块铁石般直

    去,堪堪躲过了邢縡凌厉地一抓,随即在地上打了个洞处扑去。

    邢縡一把抓空,心又惊又怒,身象只鹞般在空一折,左右两把飞刀同时出手,一把射他的背心、一把射他的后颈,赵七郎躲无可躲,眼看飞刀要将他身刺穿,就在这时,一声弓弦响,两道黑羽箭后发先至,‘当!当!’两声,撞开两把飞刀,救了赵七郎一命。

    荔非守瑜从门外一步闪出,不等邢縡落地,手的箭便如连珠穿线,劲疾无比,箭箭取他的命,邢縡一阵手忙脚乱,在借脚尖点泥塑之力,缩头拧腰、狼狈不堪。

    这时赵七郎口尖叫一声,刚刚逃出墙洞又钻了回来,但他的脚脖却被一名黑衣人抓住,正向外拖拽,这是后殿出现的第三人,趁荔非守瑜和邢縡交手之时,捡了个现成便宜。

    就在黑衣人即将把赵七郎拖出墙洞的瞬间,只见他从怀掏出纸卷,奋力向邢縡扔去,口大喊道:“接着!”

    纸卷在空划出个抛物线,从泥塑上空掠过,邢縡大喜,一个翻身扬手接住了纸卷,脚尖同时在泥塑上一点,身穿过后窗,跃出了大殿,黑衣人见此情景,恨得眼睛都几乎冒出火来,他狠狠将赵七郎一推,纵身追了上去。

    赵七郎的脚腕几乎被他拧断,躺在地上半天也站不起来。荔非守瑜慢慢走到他面前,冷冷道:“我从他刀下救了你一命,你却将东西给了他,象你这样恩将仇报地人,倒也少见。”

    “我知道!”

    赵七郎恨恨地向邢縡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伸手从怀取出另一个纸卷,递给荔非守瑜道:“给你!我记得那纸卷的模样,便事先准备了一个。这个才是真的,五百贯赏钱老不要了,算是谢你救命之恩!”

    荔非守瑜接过纸卷,怔怔地望着这个机敏无比的少年,眼闪过一抹赞叹之色,他蹲下来。替他检查了一下脚腕,柔声道:“他们若发现纸卷是假的,必然不会放过你,不如跟我走,我会教你一身好本领,让你将来有机会成为大唐名将!”

    赵七郎瞥了他一眼,嘴上极勉强地应道:“花当三年,赛过活神仙,罢了!罢了!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就答应了你。不过我有言在先,只学武。可不拜师,还有、要管饭!”

    荔非守瑜心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抽了他一记头皮,“想做我徒弟,你还不够格呢!”

    说罢,他哈哈一笑,站起身向手下招了招手,手下上来一人,背起赵七郎便随他迅速离开了道观。

    .

    “蠢材!”

    李琮狠狠一拍桌,指着邢縡破口大骂:“狗屁江南第一杀手。竟被一个小乞丐玩弄于股掌,夺一张白纸回来交差。还想领赏,你去死吧!我庆王府养不起你这样的高手。”

    邢縡低着头站在院里,被人玩弄地耻辱吞噬着他的自尊,他的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当他听完庆王的最后一句话,眼睛里忽然射出恶毒的光芒,向庆王拱了拱手,转身跃上墙头,却扬手将一把飞刀插在李琮身边大柱之上,最后抛下了一句狠话:“以此刀为证!所有欠我的,我总有一天会加倍索回!”

    李琮被他地飞刀吓了一大跳,汗顺着额头流下,望着他的背影恶狠狠骂道:“王八蛋,竟然敢威胁本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殿下何必为这种匹夫烦恼。”他的王军师摇着鹅毛扇慢慢从房间里走出,看了看飞刀,鼻一哼道:“有勇无谋之人,不用也罢!”

    他回头对李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箭法高超之人应该就是李清的侍卫长荔非守瑜。”

    李琮倒吸一口冷气,“那个混蛋难道也插手了吗?”三年前,李清留给他太深的伤,让他此生也无法忘怀。

    “岂止是李清,我怀疑李林甫甚至皇上也插手了。”王军师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如咱门屋里谈。”

    两人来到密室,李琮便急不可耐地道:“看先生样,必然是有大事教我,先生请直说!”

    王军师轻轻摇动鹅毛扇,眼睛一眯,老谋深算地笑道:“殿下可知三年前盐案为何会败在李清的手下?”

    “那自然是父皇支持他的缘故!”

    王军师摇了摇头,嘴微微一撇道:“非也!三年前殿下落败的真正原因是力量太弱,被李清各个击破,若殿下当时与李相国联手,趁李清人在扬州,让他后院失火,比如有御史弹劾他与盐商勾结,谋取私利,李相国再启动监察法度,派人赴扬州调查,那他李清最后还能查出什么?”

    李琮听懂了他的意思,眉头微微一皱,道:“先生地意思是让我和李林甫结盟吧!可是他支持的是永王,而且他与杨国忠素有仇怨,恐怕不能共事。”

    王军师见李琮目光短浅,心暗骂一声蠢货,便向他解释道:“殿下以为李相国当务之急是什么?他与李亨仇恨已深,只有废掉李亨才能自保,他已经没有退路,而殿下也只有掀翻李亨才能有机会登上太之位,既然你们目标一致,又何必互相制肘,让李清得利,我以为李相国必然不会一根绳上吊死,只支持永王一人?至于杨国忠,殿下居便是,他们二人未必有接触地机会。”

    “这.

    军师的话确实让李琮动心,李林甫虽然已经不象从前那样一手遮天,但他依然握有实权,若和他合作推翻李亨,再将他拉向自己,那登上太之位地机会便大了很多。

    王军师见他还在犹豫,眼闪过一道阴毒的目光,凑近李琮的耳边低声道:“如果殿下登上太之位,皇上忽然不治归天,那时若能得到百官拥戴,大事可济!殿下,要想得远一点啊!”

    “不治归天!”李琮呆了半晌,慢慢的,他的眼睛放出光来,嘿嘿地阴笑了两声,终于下定了决心,“有先生在,何愁大事不成?就这么定了,我今天晚上便亲自去拜访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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