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轮朝阳东升,紫红色的万条瑞气霞光铺射在长亮灰色的狭长形云条矮矮地浮在空,不断变幻成各种狭长形的物品,而在它身后,数行散云如鱼鳞一般片片排列。

    “今日必然下雨!不如明日再去踏青。”

    李清站在院里,打手帘望着天空,回头对已经换好一身盛装的帘儿和小雨干笑一声,象哄孩一般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个我从小便知道,再者今天下了雨,说不定明日还能长出蘑菇来,我明日带你们去采蘑菇,好不好?”

    倒不是他真忧虑下雨,而是前晚心情一时激动,忘了假如被人发现刺成重伤的李侍郎又出现在长安,那他放出的流言岂不是不攻而破了吗?

    眼微微一斜,他迅速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妻妾的脸色,一个嘴巴高高翘起,一个也在打手帘诧异地望着天色。

    “可是,今天出门游玩的人比昨日还多,我看不一定会下雨。”

    帘儿收回手,看了一眼丈夫,忽然笑道:“李郎,你有事就直说好了,对我们你没有必要找借口来搪塞。”

    她回头又对小雨笑笑道:“你说是不是这样,小雨?”

    小雨盼出去踏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好容易等到今天,衣服都换好了,可临出门李清却改变了主意,她心实在是失望透顶,可大姐的话已经替他说满了,心的火也只能憋在肚里。

    她瞥了李清一眼,恨声道:“那要看是什么事了?若只是瞌睡未醒之类,我可不答应。”

    “其实和你们说实话也无妨。”

    李清上前一步,对二女低声道:“我不是偷偷跑回来的吗?我怕被人发现,便坏了我的计划。”

    帘儿向李清白了一眼,“那好吧!今天就饶你这一次,下次要说实话,你那样一笑,我就知道你心里在编借口。”说完,她莞儿一笑,便拉着小雨回屋去了。

    .

    李清临时改变了踏青的计划,可对于李隆基而言,既然定好了踏青的日,就风雨无阻,但和百姓不同,他有专门供他游玩之地,皇室园林延绵十数里,里面丘陵.缓、林木茂密,河流湖泊蜿蜒清澈,水边又有大片的丰美的草地,一群群羚羊、肥鹿逐水而行,它们没有天敌,唯一的敌人便是执弓挽箭的大唐天和皇家侍卫。

    号角冲天,数队凶神恶煞的羽林军将一群可怜的鹿群追赶得东奔西窜、亡命而逃,鹿群逃出丛林,前方一条碧绿的小河横亘,河面宽阔、无法逾越,而左面和后面挡,鹿群自然掉头向右逃去,可就在前面不到百步,大唐天李隆基顶盔贯甲,手持宝雕弓,他拉弓满圆、狭目微张,瞄准了当头跑来的一只雄鹿,一旁高力士掌声已经伺候,另一旁杨贵妃眼波横盼,只待三郎箭下立功,她也好献上崇拜之情。

    ‘嗖!’一支箭射出,箭势有些疲软,但依然射了筋疲力尽的雄鹿,仿佛惊弓之鸟,雄鹿带着箭伤跑了几步,四周侍卫环围,它已经无路可走,终于颓然倒地,凑趣地躺在杨贵妃的马前。

    “三郎好厉害!”杨贵妃拍着白嫩的手掌连连娇呼,眼闪射着异彩。

    高力士也慨然叹服:“陛下威风不减当年,这可是鹿王,唯王者可猎。”

    “呵呵!老了!老了!”

    李隆基捋须摇头,眼不胜追忆道:“当年我意气风发,率军讨逆,从死人堆里爬出,还会在意一只小小的鹿!”

    说到此,他壮心顿起,向身旁的侍卫令道:“命所有的宗室亲王立刻来此集巡猎,夜里就地宿营,射鹿杀羊分麾下炙,以扬我大唐李氏的血性。”

    .

    清明前后雨多于晴,今天长安的天气不幸被李清说,下午开始,天空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可到了夜里,雨非但没停,反而变得狂暴,粗大的雨点敲在帐篷上,大雨如注,风从林呼啸而来,几乎要将一顶顶扎在河边的帐篷掀翻吹走。

    李隆基脸色阴郁,站在帐门望着大雨一动不动,原计划的篝火、烤肉活动只得取消,好容易萌生的雄心壮志也被一场无情的大雨扑灭。

    “陛下,贵妃娘娘身娇贵,受不得如此风寒,要不,咱们就先撤回宫吧!”高力士一边小心地观察李隆基的脸色,一边委婉地规劝他,事实上杨贵妃呆在温暖舒用担心受什么风寒,高力士真正忧虑的是李隆基的身,这几个月他精血贫弱,已大不比从前。

    倒真不能让自己的爱妃受凉生病,李隆基点了点头,“你此言有理,他刚要下令回宫,却迎面见鱼朝恩从雨跑来,跑到帐边,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

    “什么事,如此慌里慌张?”

    “回禀陛下,永王说他有要事求见!”

    .

    “你是说,琮儿派人去扬州刺杀李清?”李隆基霍然回身,眼睛紧紧盯着李璘。

    李璘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神情惶恐道:“前段时间皇兄请我到他府商量扬州事宜,说得很含糊,儿臣不知其意,随后李俅也去了扬州,

    近长安传言李清在扬州被刺,儿臣又算了算李俅的时敢惊觉皇兄找儿臣去原来是为此事。”

    是否真的是李琮所下手,李璘也并无证据,但以父皇的耳目和智慧,也不需要他找什么理由,只要引起他的怀疑,也就足够了。

    果然,李隆基斜睨李璘,冷冷道:“庆王为何要找你去商量?”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刺杀只是结果,但起因是什么,原本已经反目的兄弟,为何又能坐到一起,这其又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李璘对此早有腹案,只要不涉权位之事,父皇对女一向很宽容,私盐事小,但若隐瞒欺骗,引发父皇的不信任,反而会得不尝失,况且就此落下个犯错主动认罪的态度,未必不是好事,这也是一个赌博,为在李隆基心留下闻过则改的印象,李璘决定押上这一把。

    他连连磕了几个头,眼含泪,痛心道:“儿臣不敢隐瞒父皇,儿臣在江南一带颇有产业,涉及面甚广,在楚州也有盐田,平日儿臣也不甚过问,自从新盐法颁布后,儿臣清查自己旧日老帐,才知道有手下仗势漏税的行为,儿臣震惊之极,也惶恐之至,昨日已经将所欠税款如数补缴盐铁使,皇兄上次找儿臣,便是想商量如何对付李清在扬州推行新盐法一事,被儿臣婉拒,此事事关重大,涉及我李唐国法,儿臣特来向父皇认罪。”

    李隆基脸色越发阴沉,已现怒意,“那庆王为何又要杀李清?”

    李璘心下一横,咬牙道:“听说李清在扬州查获皇兄窃取二十万石官盐,皇兄心下惊恐,便想杀人灭口。”

    说罢,他眼皮略往上抬一抬,偷偷扫视一眼李隆基,只见他负手仰望帐顶,目光变幻不定,半天肩头才微微松弛,叹了口气,“你知错能改,又不护亲情,为父心很是欣慰,你去吧!以后再不可做违反国法之事。”

    李璘心大喜,但脸上也丝毫不敢表露,忽然泣道:“父皇关爱之情,儿臣铭刻于心。”

    他重重叩了一个头,缓缓地下去了,此刻李隆基心情已经大坏,长的胆大妄为实在让他恼火,也为难之极,虽然史记就有王犯法,与庶民同罪之古训,但真到这一步,他又怎可能真的降罪儿、自揭丑事,可如果置之不理,他又无法向天下交代。

    李隆基背着手在帐内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李清下午刚刚送来的奏折未看,急走到御案前,这里有一些他带来的重要书,其就有李清的折,很快他便抽出那份奏折,折很厚,里面还似有他物,打开,‘啪嗒’一声,里面掉下一封信,李隆基拾起,只见信的封面上写着:‘江都县县令柳随风冒死向皇上进言’,信口打上火漆,显然没有拆封过。

    再看看李清折里的内容,说他确实查获二十万石被窃官盐,当场抓到庆王的小舅,现盐在徐州,请皇上明示如何处置,另外也提到他被刺一事,但侥幸躲过,为防止再次被刺,现在已经在悄悄回京路上,在奏折的最后则说不日将有十万贯江淮盐税解押进京,李隆基又打开那封江都县县令柳随风的冒死进言信,却是弹劾扬州刺史李成式私窃官盐、谋私营利,各项数字证据一一罗列,清清楚楚。

    李隆基微微一怔,随即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好一个李清,已经替自己准备好了台阶,宁可受刺委屈,也要保全自己的颜面,李隆基轻捋龙须,欣慰地点点头,心立刻轻快起来。

    “传朕的旨意,天雨无法行猎,摆驾回宫,宗室亲王可各自回府。”

    .

    李隆基坐在龙撵之上,半眯着眼,黑暗双瞳微微闪着两道细细的精光,身轻微晃动,龙撵十分温暖,厚厚的帘帐挡住了外面的风雨之声,他的爱妃杨玉环象一只安静的波斯猫,懒懒地地伏在他的膝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隆基温柔地抚摩她的背脊,忽然开口道:“玉环,上次你为平阳郡主求情一事,朕已经考虑过了。”

    杨玉环一下坐起来,依偎在李隆基的肩头,低声道:“臣妾早就答应过平阳郡主玉成她的心愿,三郎可别让臣妾失望。”

    李隆基在她脸庞上亲了亲,光滑细腻的触感直沁心脾,他心一荡,道:“朕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朕答应你不追究二李相婚,可你也得给朕想个法,让堂堂郡主作妾,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臣妾不管,臣妾这个媒婆是做定了,三郎自己想法去。”

    “这、这倒是难办了。”李隆基轻捋胡须,暗暗思量道:“让李清休妻再娶,他必然也不愿意,再说吐蕃那边指定要李惊雁和亲,也说不过去。”

    李隆基的鼻孔被杨玉环的发丝钻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想起杨玉环之事,忽然醒悟,“出家,对!让李惊雁出家,除去郡主称号,除去宗室身份,这不就行了吗?可掩人耳目、又不失皇家颜面、还不得罪吐蕃,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他忍不住呵呵笑道:“玉环放心,朕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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