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一行从延光门进城,金碧辉煌的飞檐翘顶,鳞次节比的精巧建筑顿入眼底,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喧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队伍旁边走过,个个衣着华丽,五彩缤纷,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年轻人还是老者,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耳畔里充斥着熟悉的话语,他贪婪地呼吸着故土的空气,任由唐风吹拂自己的面庞,一股由衷的喜悦在心里涌动,长安,我回来了!

    再回头望去,所有的将士们都和他一般激动,归家的渴望在脸上浮现。

    “嗣业,你先到兵部备案,把行李分了,让大伙儿回家吧!”

    李清说完,又问路边店铺借了纸笔,将自己家的地址写下,递给了武行素道:“你就辛苦一点,替我一家一家去安抚阵亡弟兄,若有任何解决不了的,就按这个地址去找我。”

    大家应了,一一上前和李清告别,望着大伙儿依依不舍的背影,李清鼻阵阵发酸,三个月的浴血奋战,竟使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感情,眼看分手在即,他眼眶不禁红了,喃喃低语,“相信我,我们一定还会在一起!”

    “真令人羡慕啊!要是我能再年轻二十岁,我也愿意跟随李将军为国效力。”

    李清诧异,回头望了望这名皮肤黝黑的宦官,这种话居然从一个宦官的嘴里说出。着实是少见,他不由大感兴趣,向他拱拱手道:“请问公公尊姓大名?”

    “在下边令诚,这几日高公公病倒,我替他当值!”

    ‘边令诚?’李清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刚要开步。他忽然记起来了,边令诚,不就是斩杀高仙芝和封常清地那个宦官监军吗?

    李清倒退一步,眼睛紧紧盯着他,嘴角又挂起他那惯有的冷笑,心竟有一种杀他的冲动。边令诚茫然地看着他,心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为何听到自己名字,便有这种表情,一抬头,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催促道:“李将军,咱们须快些走,皇上还等着呢!”

    李清的眼神已经柔和下来,边令诚不过是把刀。就算他不在,必然还会有另一把刀至。况且这边令诚在历史上还是有几分才干,自己应该笼络他。而不是得罪他,想到此,他微微笑道:“边公公居然得到皇上的金牌,可见是深得皇上信赖,又有拳拳报国之心,假以时日,必被大用,只盼到时。要多多提携李清才是。”

    说完,他趁人不备。将一只红丝袋悄悄递了过去,“这是南诏王宫得来,送给边公公留个纪念吧!”

    就象爱腥是猫的本性,太监爱财也是一种本性,仿佛下面少了几个零件,非要用钱来填满它不可,边令诚没有出头机会,收钱的好事轮不到他,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他受宠若惊,手颤抖着接过,向里面偷偷一瞥,只见一道璀璨的光芒射眼而来,他仿佛靠近炉火一般,从手到脸映得通红,嘴上结结巴巴,连一句感谢地话都说不出了,红丝袋里是一颗杏核大的金刚石。

    边令诚仿佛痴了,只木然地跟李清走向皇宫,心空空荡荡的,什么念头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儿,又象冬眠的蛇进了春天,慢慢又活了,‘老天,金刚石啊!’

    边令诚仿佛一口气憋闷在胸膛里,他要大声喊出来,才痛快!才痛快!

    “李将军,多谢了。”

    口说远不够表示诚意,边令诚脑海里思索半天,忽然想到了那本奏折,他催马上前几步,和李清并驾而行,见左右无人,便低声对他道:“御史臣王:=:别在皇上面前说此事,否则我必死无疑!”

    李清心暗惊,李果然不肯放过自己,不用说,这一定又是李林甫下的套,报复自己和韦坚合作,他心冷笑一声,证据没有,当事人又被自己杀了,又何惧之有,倒是这李林甫始终不肯放过自己,看来狼吃人的本性并不因自己地退让而改变,哼!不给你点厉害瞧瞧,还真当我是病猫。

    想到这,他淡淡一笑,“边公公请放心,李清心自然有数。”

    说着,一行人已经过了皇城,穿过太极宫,来到玄武门前,大唐的皇宫分四部分,大明宫、太极宫、掖庭宫、东宫,其掖庭宫是罪妇服役的地方,有点象女监狱,太极宫是初唐皇宫,在太极宫北面是西内苑,也是羽林军和万骑营的驻地,玄武门扼于西内苑与太极宫之间,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唐武德年,李世民便在这里发动了玄武门事变,开启了贞观之治的大门。

    李清刚进玄武,便听见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阳明,是你吗?”

    他急抬头,只城门边站着一军官,身材高大,长得虎目狮鼻、威风凛凛,让李清着实吃了一惊,不是杨钊是谁,看来历史并没有走错,他终于进京了,此时他只是个小军官,但不久后他就会飞黄腾达,一直会走到权力的顶峰,他将是李隆基用来牵制李林甫的一颗棋,可能现在连李隆基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不过历史还会不会往那个方向走,连李清自己都没有底了,历史上并没有自己这号人出现,可是现在已经有了,而在自己的手上,南诏的走向也改变了。

    但现在没有时间和杨钊叙旧,便上前对他低声道:“我过几日来找你!”

    杨钊早听说李清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又见现在皇上要专门召见他,心更加羡慕,他本是个极势利

    若李清混得穷困潦倒,就算他们私交再好,他也未必叙旧,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古今亦然。

    杨钊见到李清身后跟着一群太监,立刻站直了腰,脸色肃然地检查他们进宫的腰牌,两人会意一笑,便擦肩而过。

    李隆基已小睡一觉,精气养足,正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而在他的下方,高力士在小心地给奏折分类,眼睛却不停地扫向门外,他脸色蜡黄,眼皮浮肿,显然病没有痊愈,他本是在家里养病,却忽然接到一个心腹小太监的密报,皇上让边令诚看奏折,高力士差点晕厥,就仿佛一个守财奴家里闯进一群强盗,让他无法容忍!于是,他抱病入宫,牢牢把住他的位,不让任何人再有机可乘。

    这时,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晃了一下,高力士会意,这是边令诚回来了,他见李隆基专注,便悄悄走出来,正看见边令诚带着李清远远而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长身立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宫人。

    边令诚老远便看见了高力士,看见他满眼怨毒的眼神,看见他刀般的目光,他的脸立刻变得苍白,收礼的喜悦被驱赶得无影无踪,‘完了!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所有的都在这一刻破灭了,犹如晴天霹雳,木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想到高力士地狠毒。边令诚忽然浑身颤抖起来,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从大腿颤抖到胸膛,再颤抖到头盖骨,接着,他眼前一黑,象一棵被大风吹动的树,摇摇晃晃。眼看要摔倒,李清一把扶住了,他也看见了高力士,立刻反应过来,便在他耳边低声道:“边公公不必灰心,皇上若要用你。是谁也拦不住的。”

    仿佛服下一剂速效救心散,边令诚立刻缓过气来,‘是啊!事已至此,害怕又有什么用?’

    想到此,他感激地望了一眼李清,带着他迎了上去,“高公公,我奉皇上之命去请李将军,现在已带到,特此交令!”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屋内的李隆基听见,连李清也暗赞他聪明。如此一来,便立刻化被动为主动。而此刻他就是再软,高力士还是不会放过他,与其逃避,不如一搏,看来李隆基用此人为监军,确实有他的道理。

    边令诚将一面金牌递了过去,高力士见了更是大吃一惊,心又恨又警惕。只要出示这面金牌,边令诚的话便是圣旨。高力士服侍皇上几十年,这金牌也只用一次,而这边令诚第一天服侍皇上,便得了金牌,让他如何不眼红,牙根如何不痒。

    他犹豫一下,刚要伸手去接,却听见房间里传来李隆基的声音,“既然人已经带到,为何还不进来!”

    高力士一哆嗦,不敢再接金牌,只狠狠瞪了边令诚一眼,换了副笑脸对李清道:“皇上已经等了多时了,李参军快请进。”

    有的时候称呼领导旧地官名,往往会有更有效果,比如局长升市长了,你偶然称他一声王局,会让他产生一种遥想英雄当年的感觉,他会想起你是他的老部下,从而拉近两人的关系,这是拍领导马屁的一个小技巧,各位读者不妨一试,但切记,只能偶然为之,太多,效果会适得其反。

    但高力士叫一声李参军,却不是时候,他应该学学李林甫,拍拍李清的肩膀,笑咪咪地叫一声,‘小李’,效果或许会更好些,李清冲他点头微微一笑,便随他进了御书房.

    几个月不见,李隆基明显老了,头发灰白,脸上地皮也松弛下来,不复从前的细嫩光洁,若再细看,还能发现有几块淡淡的老人斑若隐若现,或许十岁是一个人的坎,迈过这道坎,人便由年迈进了老年。

    李隆基见李清进来,手一摆,止住他的大礼参拜,向下首的小椅指了指,温和地笑道:“坐下说话!”

    脸却转过来看了看边令诚和高力士,先接过金牌,才对边令诚淡淡一笑道:“既然高公公病已经好了,你就先回去吧!好好保养身,朕以后还会用你。”

    边令诚听懂了皇上的话,他跪下连连叩头,激动得眼泪都了下来,哽咽道:“老奴谨记圣喻,一定好好保养身,替皇上效力。”

    说完,他慢慢爬起来,脱离了高力士眼睛所施发的阴寒之气,一步步退到门口,转身走了,李清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他们将来还会再次相遇。

    李隆基又向高力士使了个眼色,高力士会意,关上门退了出去,此时屋里就只剩下李隆基和李清,他眼睛一挑,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射出了一道寒光,仔细打量眼前此人。

    三个月不见,李清变化很大,他比从前更黑更瘦,但身体却强壮很多,他坐在那里腰挺得笔直,目光沉静、神情果决,嘴唇绷得一根直线,透出成熟地自信,整个容貌与风姿开始象军人了,去南诏前他是一块生铁,经过南诏之行一次又一次的锤炼,他终于被炼成了一块精钢。

    李隆基心不住赞叹,‘好一个英武男儿,看来上天又送给朕一个大才!’

    “不错!不错!你没有让朕失望。”

    他笑容亲切,声音柔和而富有磁性,身微微前倾,怀着十二万分地兴趣对李清道:“说吧!把东和南诏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讲给朕听,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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