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决心要铲除刘瑾。

    这次他动真格了,没打算再养虎为患。

    继续这么下去,老虎可能就要对他的人生安全构成威胁,沈溪已深切感受到来自刘瑾的巨大压力。

    刘瑾权势越大,沈溪承受的压力越重,毕竟这涉及自身以及家族安全,不过要达到逼反西北地方藩王和勋贵的目的,沈溪还得再添加一把柴才行。

    这天云柳启程京,沈溪在总督府衙门闲着没事,乔装打扮到了惠娘处,跟惠娘、李衿在正堂旁的小花厅坐下,本想谈谈私事,比如沈泓的事情,再询问下为何李衿一直未有身孕。

    偏偏这会儿,惠娘说起了公事。

    “老爷让准备的工坊场地,妾身已购置妥当,地方在城南靠河的地方那里曾是一片民居,去年鞑子袭扰宣府城时,守军把靠近城墙的部分全部拆除用以加固城墙,于是位置就空闲下来了,够宽够大”

    “对了,这次妾身公然出面,老爷难道不怕为官府的人所知?”

    惠娘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进而影响沈溪的官声。

    沈溪摇摇头:“这次我就是想让你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来,不能让你一直避着不见人。”

    惠娘露出一抹凄恻的笑容,摇头道:“无所谓,总归活着,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若是闹出一些没来由的麻烦,不但自己受罪,老爷可能也会受到牵连,还有唉!”

    沈溪知道,惠娘话中未尽之人,要么是陆曦儿,要么是周氏或者谢韵儿。她是极要面子的人,在世人眼中她已过世,不想贸然改变目前的生活状态。

    两人能走到一起已属难得,如此一来,惠娘总拿出一种过上一日便是一生的态度,每天所做的事情,都好像要把后事交待清楚一般,这种消极避世的心态沈溪一直试图改变。

    沈溪道:“云柳是否来过了?你见到她后感觉如何?”

    之前云柳调查沈溪携带家眷到了宣府,甚至还查清楚了惠娘和李衿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沈溪干脆让云柳跟惠娘和李衿接洽,让情报组织为开设工坊以及建设商贸网络之事提供便利。

    惠娘笑了笑,道:“那丫头我见过了,未料竟是汀州府故人,老爷居然一直留在身边调用,确实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丫头。”

    言语间,惠娘对云柳颇为欣赏。

    而李衿听到这话,却有些惴惴不安,显然怕自己在沈溪跟前的地位,被这位不知来历的女子抢走。

    其实李衿跟云柳属于不同的风格,李衿的能力在于筹划和管理,善于经营,而云柳领导力和执行力超强,在情报上更是一把好手,都是沈溪不可或缺的助手。

    沈溪道:“云柳沦落风尘却出污泥而不染,又曾在东厂供职多年,能力很强,我将她留在身边,算是事业上的一个帮手。”

    惠娘谨慎地道:“来历如此复杂,老爷不怕她”

    沈溪笑了笑,道:“你我夫妻,我也不瞒你,现在她管理着我手里唯一的情报组织,何尝不担心她有异心?但有些事只能冒险,我能做的就是给她充分的信任和庇护,让她知道留在我身边才能有好结果,她给旁人做事没有未来可言。”

    惠娘想了想,点头道:“老爷倒是很懂女儿家的心思,估摸衿儿也是这么想的吧。”

    话题突然就扯到李衿身上。

    李衿平时很强势,尤其是在管理商号上,雷厉风行,乃是不弱于惠娘的女强人。但在沈溪面前,她就好像个羞赧的小姑娘,听惠娘这一说,她粉腮染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眼前二位最亲近的人。

    “哪有”

    李衿声音微不可闻。

    沈溪道:“有未来,人生就有盼头,我这人还算有点儿信誉,从不食言而肥。现在我要对付刘瑾,只能尽量相信身边人,而且我相信以真心换真情,不会出错!”

    惠娘点头:“老爷,您要对付刘瑾,可有把握?”

    “差不多吧。”

    沈溪突然把凳子挪过去,跟惠娘并坐一起,顺带将惠娘揽入怀中,他很喜欢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惠娘半推半就,依偎在沈溪胸前,芳心一阵窃喜,毕竟她不复青春少艾,清楚自己比沈溪年长太多,沈溪正在逐渐走向成熟,而她却日渐衰老,故此把所有希望都凝聚到李衿和自己的儿子沈泓身上。

    沈溪道:“这次云柳京将独当一面刘瑾大权独揽,朝中几乎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我必须得用信得过的人近距离盯着才能放心。”

    “几天前刘瑾为打压我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竟编造宣府之地出现民乱的消息,指不定接下来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仅就目前而言,恐怕刘瑾控制不了自己的贪欲,要在宣府乃至整个西北搞事情,进而为他的覆灭挖下巨坑”

    惠娘想了下,问道:“刘瑾又想借机敛财?进而致官逼民反?”

    “呵呵,跟你说话就是痛快,我们心灵相通,许多看法都不谋而合。”

    沈溪揽着惠娘纤腰的手,稍微用了把力,使得她更靠近自己肩头,然后侧头嗅着惠娘馨甜的发香,闭上眼睛感受这难得的温柔,嘴上道:

    “刘瑾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把地方藩王和勋贵放在眼中,以为猪羊养肥了可以割一把肉,却从不想会惹火烧身。”

    “平时藩王和勋贵确实斗不过刘瑾,但在陛下心目中,藩王和勋贵乃是大明社稷之基,不会因为刘瑾掌权而改变。大明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几乎是根深蒂固,难道会因为刘瑾的出现而改变?”

    “嗯。”惠娘点头。

    李衿好奇地问道:“那些藩王和勋贵什么时候会谋反?”

    沈溪道:“只能说是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我已派人到三边调查情况,甚至着人暗中放风,说刘瑾跟陛下进言,准备裁撤安排在三边及宣大之地的藩王和勋贵,将这些人调京城,防止地方尾大不掉,生出异心。之前刘瑾便不断打着陛下的名号敛财,双方矛盾本就尖锐,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揭竿而起。”

    李衿显得很紧张:“那不是又会有一场堪比前些年西南边民造反的兵灾?”

    沈溪笑道:“所以说刘瑾没有冤枉我,只是我逼反的人,不是地方士绅百姓,而是藩王和勋贵。刘瑾怎么都想不到,他用来阻碍陛下到宣府的谎言,最后居然会变成现实,而且一旦这次叛乱开始,无论多快被朝廷平息,只要打着‘清君侧、诛刘瑾’的名号,那阉贼就罪责难逃。”

    惠娘还是有些疑惑:“老爷之前说,刘瑾不可取代,只有他才能为陛下敛财老爷找到替代刘瑾的人了吗?”

    “嗯。”

    沈溪道,“陛下身边,已经有一个我关注多时的人,近来他跟我一直保持信联系,如此我不但能及时得知陛下身边的情况,更让我的名字时刻出现在陛下跟前。这条渠道,刘瑾怎么都想不到!”

    刘瑾的确没想过沈溪会提前得知消息。

    他更没料到沈溪居然会预先埋下伏笔,让杨武这个宣府巡抚代表地方做出呈奏,表明宣府之地太平无事。

    奏本已被云柳带去京城。

    当在宣府巡抚府宅花天酒地的张文冕从刘瑾的来信中得知整个计划后,直接从椅子上惊立而起,他手上拿着信,身体颤抖个不停。

    “炎光,不知出了何事?”江栎唯诧异地问道,他之前从未见过张文冕如此失态。

    “祸事来了!”

    张文冕将手中的信攥得紧紧的,道:“刘公公在陛下跟前状告沈之厚,说他在地方胡作非为,擅自进行改革,激怒士绅百姓,引发民变,陛下已着人彻查此事,甚至派人前来通知军镇出兵平叛”

    江栎唯不解地问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就在宣府,本地太平无事,怎会难道说公公有意以谎言欺瞒陛下?”随后他看了还未过神的张文冕一眼,从其反应,江栎唯意识到,刘瑾的确能做出这种事,如今朝中除了刘瑾胆大包天连欺君大罪都不放在眼里外,没谁有这胆量。

    张文冕自言自语道:“不管公公目的是什么,但事情才发生不到两天时间,姓沈的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江栎唯之前已听张文冕说过沈溪邀请杨武共同向朝廷上疏之事,掐指一算,立即用不可思议的神色道:

    “哎呀,那日距离公公弹劾沈之厚不过两天,消息从京城传递宣府,除非是八百里加急一路走快驿,难道沿途驿站未曾盘查过信使的情况?”

    “谁敢把这种事情用八百里加急传驿,这不是找死么?真是稀奇,不行,我们马上去见姓杨的,看他怎么说!”

    张文冕气急败坏,现在他已经明白沈溪的阴谋诡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之前杨武呈奏的奏本落到朱厚照手中,那刘瑾的计划就会泡汤,甚至可能再一次犯下欺君之罪,而此番朱厚照可能就不单纯把刘瑾发配到地方当监军了事。

    朱厚照对刘瑾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最重要的是不能欺君罔上。

    作为刘瑾的“头马”,张文冕可不容许刘瑾出事。

    张文冕带着江栎唯见到杨武。

    杨武本以为张文冕是因筹措修建行宫钱粮一事而来,等张文冕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后,杨武瞠目结舌。

    因为张文冕说的事情太过重大,杨武未带谋士在身边,一时间脑子乱哄哄的,全无头绪。

    张文冕喝斥:“杨大人,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之前写那份奏疏,不是把刘公公给坑害惨了么?看来你跟姓沈的是一伙的,故意给刘公公出难题,是吧?”

    杨武苦着脸道:“张先生,您误会我了,我这巡抚之位都是公公破格拔擢,岂敢对公公不利?只是当时我没想到,那姓沈的居然敢设计坑我,你你可要在公公面前为我作证,时间如此短暂,谁能想到姓沈的会提前那么久得到消息”

    张文冕质问:“你作为宣府巡抚,整个军镇都在你管辖下,居然连驿站都没看管好?你说说,京城的消息怎么这么快传到宣府来的,沈之厚居然提前我们两天?”

    虽然张文冕一肚子坏水,在阴谋诡诈上很有一套,但他说到底也只是熟读四五经,最多再看点儿兵法,见识不多,完全意识不到经受过知识大爆炸洗礼的沈溪有多可怕。他只能根据认知,想象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沈溪会自组情报网络,毕竟这需要花费海量的金钱,仅凭个人之力实在难以承担。

    杨武道:“我我如何得知?我这就派人去把驿站的人叫来,问问前几天是否有人传递消息到总督府衙门。”

    “现在就算知道消息来源,怕也来不及了吧?”江栎唯在旁提醒。

    “对对对!”

    张文冕恍然记起什么,喝令道:“现在不是查找消息来源的时候,杨巡抚,你马上派快马将之前的奏疏截来,若这份奏疏落到陛下手中,不是打公公的脸吗?”

    “这都已经发出两日了时间上是否来得及?”杨武也在犯愁。

    沈溪和他共同写的奏疏已发出两天时间,黄花菜都凉了,这会儿才想起去追,就算是追到京城也未必管用。

    张文冕气急败坏:“追不也要追,否则就是跟你的小命过不去说,你想让公公万劫不复,还是你自己?”

    杨武苦笑道:“在下这就去,这就去张先生切勿动怒,事情始终有转圜的余地,刘公公执掌朝廷权柄,内阁和司礼监在手,六部衙门也大半都听公公的,奏疏岂那么容易呈递到陛下手中?”

    听到这话,张文冕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连江栎唯也在旁劝说:“事情的确如此,不必太过着急,有公公把关,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

    张文冕脸色虽不善,但没之前那么急了。

    先前他之所以气急败坏,完全是因为沈溪在他眼皮底下玩了他一次,感觉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实在太丢人了。

    但现在仔细一想,以刘瑾在朝通天的本事,应该不怕杨武的奏疏呈递到朱厚照面前。

    张文冕沉声道:“姓沈的可真不好应付他打了我们一个时间差,我们在宣府没得到京城的风声,导致做出错误的应对。如今刘公公还不知姓沈的已做出反击,朝中更有谢迁等阴谋诡诈之辈兴风作浪,且不可掉以轻心!”

    杨武听到这话,不由皱眉。

    堂堂首辅大臣,张文冕却冠以种种蔑称,可见在其心目中根本没把文官的脸面放在心中。

    不过想到自己身为地方巡抚,却被一个无官无品的人教训,他也有种有力使不出的窝囊感。

    张文冕就好像上司一样,用呼喝的口吻对杨武道:“杨大人,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派人去追,就算不能及时把人追,也要第一时间往京城传递消息,让刘公公及早做出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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