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溪跟谢恒奴一起从房间里出来时,午时都过半了。

    周氏上午很早便带着儿女过来,此时正在跟谢韵儿说话,沈溪房里的几个女孩都在,尹文跟陆曦儿对周氏、谢韵儿间的对话不感兴趣,正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至于林黛则在那儿如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只有谢韵儿对周氏很上心,不时接上几句,乐得周氏哈哈大笑。

    “老爷出来了。”

    侍立一旁的小玉说了句,一帮女人才留意到沈溪从大厅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温柔乖巧的谢恒奴。

    周氏马上站起身,笑眯眯地望着沈溪。

    昨日沈溪已经去拜望过父母,周氏此番前来不像昨天初见时那般悲喜交加,更多地是保持一种端庄的仪态,浅笑盈盈,手合拢放在右大腿上,似乎在尝试当一个名门贵妇。

    东施效颦!

    沈溪上前见礼,一帮女孩纷纷对沈溪施礼,沈溪看了一圈,招呼道:“大家坐下来说话吧。”

    为了表示孝道,沈溪扶着周氏坐下,旁边突然蹿出来个影子,用很大的嗓门儿喊道:“大哥!”

    这声音太过突然,让在场不少人吓了一大跳,还好沈溪老早便留意到没觉得如何,出来喊他的正是妹妹沈亦儿。

    此时的沈亦儿虚岁已快十三,身高接近五尺,也就是一米六左右,在这时代已算得上是个大姑娘,进入青春期的她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亭亭玉立,初具女人的风韵。后面跟着的沈运,足足矮了双胞胎姐姐半个头,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哥,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女孩子发育要比男孩子早,如今沈家生活条件好了,几乎每天都能喝豆浆吃鸡蛋,为保证营养,三餐里豆腐几乎是变着花样做,再加上时不时吃肉,姐弟俩都长得不错,尤其是沈亦儿相貌有五六分像沈溪,她肌肤雪白,鼻子乖巧,柳叶眉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活泼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调皮精。

    相对而言,沈运更像父亲沈明均,长得憨厚老实,沈亦儿则肖周氏,伶牙俐齿,喜欢上窜下跳,显得处处都比弟弟强。

    好在沈运虽然看上去木讷,但总归比以前好了许多,眼睛里多了几分灵动,上前来行礼,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哥”。

    周氏见沈亦儿跳脱的模样,开口骂道:“小兔崽子,又欺负你弟弟了?看你弟弟这张死了老娘的脸!”

    听到这话,沈亦儿完全不当回事,依然嬉皮笑脸,沈运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

    沈溪只能如此理解,沈运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主要跟平日的生活环境有关,有这么强势的老娘和姐姐,又有个窝囊的老爹,他能直起腰板做人就怪了,加上沈溪这个兄长成就和地位太高,让沈运只能仰视,而周氏却望子成龙,希望沈运能有兄长那般出息,严格要求的结果就是处处不如意,自然更憋屈了。

    “娘,这么说话不太合适吧?”

    沈溪劝慰道,“亦儿只是孩子心性,这个年纪调皮点儿完全可以理解。还有十郎比之前长高了许多,看起来有几分聪明劲儿……学问没落下吧?”

    听到读书的事情,沈运脸上多了几分神彩,可惜还没等他说什么,周氏便抢白道:“明年准备让他参加县试。”

    “啊!?”

    沈溪对这消息感到有些意外,打量周氏,不明白为何要安排得如此急促。

    沈亦儿在旁边带着贼笑道:“大哥,娘说以前你十岁就参加科举,一路过关,最后高中状元,作为弟弟自然也不能落后太多……明年弟弟虚岁都要十四了,若再不参加科举就晚了,所以准备让弟弟下场试试……十郎,你说是不是?”

    沈运又有些憋屈,鼻子里气息粗重,却只能“嗯”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沈溪心想:“十郎到底还是长大了,开始使性子了,以前被老娘和姐姐压着,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现在终于知道发火,但更多时候却只是敢怒不敢言……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怒气长期憋在心里不好,一定要让他发泄出来。”

    沈溪道:“十郎是否要参加科举,得看学业进度……可有跟先生问过情况?”

    周氏对什么学业进度不明白,沈亦儿也不是很了解,她只负责捣乱,其他事情一概不问,沈溪不由看向谢韵儿。

    谢韵儿代为解释:“已让人问过赵先生,也就是现在教十郎经义的先生,他说以十郎现在的学问,要考县试可以,但更多属于练兵性质,即便侥幸能过县试,府试跟院试……也会很难,不如多学两年。”

    周氏道:“那个赵先生懂什么?也不想想咱沈家是什么门户?十郎的兄长可是大明最年轻的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呢!咱沈家的儿郎能差得了?”

    沈溪见沈运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非常反感这些话,连忙道:“还是听听十郎的意见……十郎,你要参加县试吗?”

    沈运抬头看着在场众人,被大家目光盯着,一时有些胆怯,重新低下头来,讷讷说道:“听爹的吧。”

    周氏当即开骂:“为何不听老娘的,非要听你爹的?你爹懂个啥?”

    沈溪听来,这个弟弟说话很有门道。

    不听老娘的,唯独听爹的,这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沈运已开始产生逆反心理,若他愿意的话直接便会说听从老娘安排,直接去参加科举便可,现在要表示听沈明均的,说明沈运并不想参加来年县试。

    谢韵儿道:“娘,您别怪责十郎,不妨问问他是否愿意参考便可。”

    此时的谢韵儿还是愿意替沈运说话的,到底这是自己的小叔子,以她的年岁,甚至可以当沈运的母亲了,谢韵儿自己也有儿子,在对待孩子教育上还是有自己的见地的。

    周氏骂道:“这小东西不识好歹,问他是否愿意他一定说不愿意,但是你大哥当年可是十二岁便高中状元,也就是你现在这般年纪,看看你在干啥?玩泥巴吗?”

    沈溪道:“娘,关于十郎参加科举的事情,我会详加考虑,我先考察一下他的学问,若达到条件的话,便让他去应试,若实在力不能及,贸然参加科举,名落孙山,到时候娘不是更落面子?”

    “嗯!?”

    周氏看着沈溪,先是露出不解之色,随即她便想清楚沈溪所说的情况。

    儿子不去参加科举或许会丢人,但若是参加科举不过,那就更丢人了,以后见了谁都不好意思说关于儿子的事情,尤其是面对沈家那些迁移到京城来的各房人。

    沈溪很能把握周氏的心态,知道光是劝说没用,还不如以周氏切身体会去思虑,让周氏意识到很多事不是强求就会有好结果。

    周氏迟疑地问道:“憨娃儿,你怎觉得弟弟学问不行?就算不行,你也要让他行才对啊!”

    此时周氏开始向沈溪施压,好像他这个兄长必须要为弟弟的学业负责,但沈溪哪里有时间管弟弟的学习,朝中事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当下道:“朝中诸事繁忙,昨日不过是陛下体念,给了我一日假期,今天下午便要到朝堂办公,我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关心一下十郎的学业进度,至于教导之事,还是留给先生去做吧。”

    周氏很不甘心:“你自己中了状元,就忘了弟弟,若是你弟弟也能中状元,就算让你娘我一头碰死都行,那时候沈家可就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显然周氏只是痴人说梦,莫说沈运了,就算是学问非常好的六郎沈元,如今都还在苦苦求学中,沈家现在的读书人不少,主要是以四房和五房为主。

    沈溪道:“凡事不可强求,娘实在不必苛求,十郎这么小的年岁便有作为,哪怕是弱冠再中秀才,也有大把考进士的机会。”

    周氏皱眉道:“娘我等不及了,莫非你要让为娘再等上十年不成?十年后你娘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埋进土里去了,总归你赶紧去考察你弟弟的学问,这些天他就不跟为娘回去了,就在你这里住下来。”

    本来以沈运的年岁,已不适合在沈溪内宅常住,不过周氏有令,沈溪为了早点儿将这个老娘打发,也就没有出言拒绝。

    “那好吧,便让十弟住下来,我有闲暇可以教导他一些学问,其他时候就在我的书房里看书做学问。”

    随后沈溪转向沈运,问道,“十郎,你可愿意?”

    沈运抬头看了沈溪一眼,声音低沉:“我听大哥的。”

    这次不听老爹的了,改而听兄长的,沈溪不由感到这个弟弟说话水平很高,学会了拐弯抹角,应该是被老娘和姐姐欺负久了慢慢琢磨出的一套应对之道。

    沈亦儿眉开眼笑:“我也要留在大哥这儿,陪弟弟读书。”

    “滚蛋!”

    周氏直接开骂,“女儿家也不知道检点一些,跟娘回去,忘了以前你惹了多大的祸事?以后就待在家里做绣活,做不完不许出门。”

    “娘……大哥!你快跟娘说说,我也想留下来住几天。”

    沈亦儿可怜巴巴地望着沈溪,因为整天待在家里对着沈明钧夫妇的确没什么意思,沈亦儿很想留在沈溪家中,这边至少人多热闹,而且好耍的玩意儿很多,除了能打牌,还能偷跑出去玩。

    沈溪道:“既然如此,就让亦儿留下来住几天吧……有她嫂子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

    周氏一甩手:“都走吧,都走吧,娘养大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翅膀硬了自个儿飞走,一个个不知道娘养你们的辛苦,你们可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不知不觉间,周氏又开始絮叨起来,这种话说一次两次或许还会有人听,说多了别人就只当她是在念经,没人会在意。

    沈溪道:“娘,这边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回去的时候带上,都是些上好的缎子,还有金银器首饰。”

    周氏本来还在那儿抱怨,听到这话马上瞪大了眼睛,高兴地问道:“在哪儿?谁给你的?皇帝老儿么?”

    “娘,说话注意些。”沈溪提醒道。

    周氏笑呵呵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是老大有本事,知道给娘好东西,那娘就不客气了……小玉,你赶紧陪我去将东西收拾好,今天中午便不在这里吃饭了,你们姐弟俩就留在大哥家里,别惹事,尤其是你这死丫头,就待在后院,哪里都不许去……好儿媳,你可要看好她!”

    说完,周氏兴冲冲往前面院子去了,小玉紧随其后,叫上佣人帮忙拿东西,本来谢韵儿也想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却被周氏拒绝,周氏道:

    “你这才刚见到相公,为娘不是不讲人情之人,你们先阖家团聚,有时间为娘再过来看你们!”

    说完周氏便匆匆离开,等周氏走了后,沈溪明显感觉到大厅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大概沈溪身边每个女人都在庆幸没跟婆婆常年生活在一起,若处在一个大宅子里,光是被周氏管束,那就是一种很可怕的煎熬,其中可是有人有过切身的体会,比如说这会儿露出一种“你们没见过大场面”表情的林黛。

    “大哥,我是不是要去读书了?”沈运看着沈溪问道。

    沈溪一摆手:“你去我书房,东边书架上有我对四书集注的读书笔记,你拿去看,下午或者明天我会亲自考校你。”

    “知道了。”

    沈运有些郁闷,不过还是低下头,在丫鬟引领下往沈溪书房去了。

    谢韵儿看着小叔子的背影,走到沈溪身前,问道:“老爷,这几天您真的有时间教导小叔的学业?若没空的话,请几位先生回来授课也可。”

    “不用了。”

    沈溪道,“我随便考核下便可,我知道十郎不想去考县试,回头帮他撑下来,过个一两年等他大些再去考也不迟。”

    ……

    ……

    随后一家人团聚吃饭,沈运没过来,谢韵儿叫丫鬟专门为沈运送去了饭菜,让他在沈溪的书房吃。

    饭桌上就数沈亦儿的话多,她问的都是尹文等人想知道却不敢提出来的,主要涉及沈溪在战场上的经历,这些也是昨日家宴时沈溪未曾讲述的。

    沈溪道:“要听故事,先把饭吃完再说,食不言寝不语,这也是世家大族必须恪守的原则,你要逐步学习如何做一个淑女!”

    沈亦儿吐吐舌头,明显有些不太高兴,但她心里却很清楚沈溪的权威,她知道若是自己的大哥坚持要赶她走,她只能回去重新面对里嗦的周氏,因此只能忍气吞声。

    这边饭还没吃完,就听外面有婢女进来:“老爷、夫人,外面有官府的人来,说是给老爷送东西的。”

    沈溪放下碗筷,站起身问道:“什么人?”

    “这是拜帖。”

    丫鬟将拜帖送到沈溪手上,沈溪打开来一看,却并非是什么拜帖,而是礼单,原来是朱厚照赏赐他东西的清单,有田地和银两,还有绫罗绸缎等物。

    沈溪道:“你们先继续用膳,我出去看看……是宫里来的人。”

    沈溪没说是豹房来人,直接说是皇宫内苑,也是想突出这件事的重要性。

    随后沈溪来到前院,只见小拧子站在门槛内,往连通前院和中庭的月门处眺望,等见到沈溪的身影,脸上立即呈现灿烂的笑容。

    “沈大人,您可算出来了。”小拧子老远便打招呼。

    沈溪上前拱手:“拧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小拧子苦笑不已:“沈大人您实在抬举小人了,小人只是奉皇命送一些礼物过来,都是陛下赏赐的,不算是正式的军功犒赏,沈大人不用多礼,这次送礼也没有御旨什么的,沈大人只需要明白陛下对您的信任便可。”

    说着话,小拧子跟沈溪一起出了沈府大门,只见门口停着十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这架势引来不少人围观。

    小拧子先将一口檀木小箱交到沈溪手里,这才指着那些马车上的箱子道:“赏赐礼单已经交给沈大人了,这些东西沈大人派人清点一下吧?”

    沈溪道:“陛下赏赐,岂能随便清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请拧公公代在下谢过陛下,今日不便去豹房拜访,还请恕罪。”

    若是换作旁人,得到这么大笔赏赐,一定会去面圣谢恩,但沈溪却不用,本来朱厚照也没打算让沈溪去谢什么恩,沈溪很识相。

    正德一朝,很多不必要的繁文缛节都可以省略,小拧子笑呵呵让人将箱子抬过来,送到院子里。

    小拧子见箱子都送进去后,这才行礼道:“沈大人,如今陛下刚回朝,府库内存银……不是很多,这次赏赐下来,内库都快见底了……陛下对您真的很信任,说给就给,您这边一定要领受陛下的好意啊。”

    “小人这就回去跟陛下复命,您也先回去歇着,回头小人再来拜访。”

    小拧子送了东西过来便走,倒不是说他少送了什么怕被沈溪发现,而是他现在需要操劳的事情不少。

    沈溪送小拧子离开后,回到府中,此时朱起已将赏赐大致清点完成,道:“老爷,这次送来的基本都是官银,差不多有五千两,这已经是今年陛下第三次赏赐给您银子了。”

    沈溪道:“直接送银子,也算是开了先河。不过也好,先贮存起来。”

    朱起问道:“老爷,这么多银子放在府上,是否不安全?或许可以先花掉,比如说购置田宅?”

    “家里缺田宅吗?”

    此前沈溪已打开小拧子交到他手上的檀木小箱,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京郊的地契,闻言道,“陛下刚又赠送五百亩上好的田地,就在周边通州、香河、武清等县,这几年府上什么都不缺,先不忙再置办田宅,现在咱们手头是有银子,未来是否还有那可不一定,先过几天安稳日子,至于什么田产和房产只要不缺,就不要想着购置,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朱厚照知道这些土地和银子是他送的,但朝臣们未必知晓,一旦沈溪大手大脚花钱,又是置办田宅又买一些贵重物品回家,一定会闻风攻讦,沈溪尚不是勋贵,就算是外戚张氏兄弟也成天被人参劾。

    大明到正德时期,正是言路通畅的时候,就算朱厚照对很多事不管不问,但司礼监跟内阁那边却清楚得很,这也得益于刘瑾、张苑相继倒台后朝中权力出现真空状态,很多人想通过参劾别人的方式来凸显自己。

    沈溪让朱起将那些赏赐存放到库房中,等他到客厅时,一帮女人还在等他回来继续吃饭。

    “老爷,是皇上有事找您吗?”谢韵儿问道。

    沈溪摇头:“宫里拧公公来送陛下的赏赐,五千两银子,还有五百亩地,另外有一些绫罗绸缎等物,至于银子和土地暂时别动,剩下的给府上的人分一下,让那些下人也有好东西过年。”

    林黛道:“都是给老爷的,怎么拿给那些奴婢啊?”

    因为林黛一直觉得自己是家主,再加上她童年的经历,让她在经济上更吝啬一些,特别是有了女儿后,林黛学会了打小算盘。

    这次谢韵儿没有直接埋怨,或许是她觉得自己身为姐姐不该什么事都提醒,闺中姐妹也需要顾忌颜面,不能什么事都要她来当那个坏人。

    沈溪解释道:“都是沈家人,不分什么主人奴婢,给你们的不会少,各房都会送过去,做几身新衣服。我出去奋战这么久,也是为了你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总归别亏待自己就行。”

    “还不多谢老爷?”

    谢韵儿此时才对众女说道。

    谢恒奴跟尹文都美滋滋起身行礼,林黛则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芥蒂,至于陆曦儿因为还没有成为沈溪房里的人也没资格说话,倒是沈亦儿在旁问道:“大哥大嫂,有没有我的啊?我也想要新衣服。”

    沈溪微笑着点头:“你是我妹妹,当然有你的一份。”

    林黛没好气地道:“问了也是白问,连奴婢都有,你怎么会没有?你觉得自己连奴婢都不如么?”

    因为林黛小孩子心性,没人会真正责怪她,只是一笑了之。

    ……

    ……

    吃过午饭,沈溪直接出了家门。

    回来一天了,朝中很多事还等着他去处置,尤其有些人需要他去见上一面,这会儿若他再不露面的话,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沈溪先去了一趟兵部衙门,此时王敞还在居庸关没回来,当天陆完也没在,显然兵部在京城的事务没那么多,陆完不需要每天都留在衙门里坐镇。

    因这二人都不在,沈溪也就没必要留下,这边沈溪刚要走,却在兵部门口遇到吏部尚书何鉴。

    沈溪心想:“你何老头肯定没那么巧正好在这里碰上我,显然是你听说我出现,故意过来堵我的。”

    因为吏部衙门跟兵部衙门相隔不远,听到风声再出门完全来得及,不过即便如此,何鉴仍旧显得有些疲累,面色潮红,气喘吁吁,估摸何鉴也知道沈溪可能只是到兵部走一趟,不会多停留,所以赶得很急。

    “之厚,正好遇到你……”

    何鉴说话时底气稍微有些不足,一来是因为他累着了,二来是这话说得太过虚伪,连他自己都不会采信。

    沈溪却没有揭破何鉴,笑着上前行礼。

    简单见礼过后,何鉴一摆手道:“繁琐的礼数先免了吧,昨日老朽已去见过于乔,跟他说过你的事。”

    沈溪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不知关于在下何事?”

    何鉴道:“就是涉及到你回朝后的职务安排……这不,老朽已力不能支,在你出征前,老朽便跟礼部尚书一样,都向陛下提出辞呈,但到现在都没批下来,这半年多来老朽在朝中已是力不从心,很多事都给耽搁了……”

    虽然何鉴没直接明说,但意思很明白,何鉴不想继续在朝中为官,下一步想让沈溪来担任吏部尚书。

    何鉴问道:“之厚,这次对鞑靼之战中你立下不小功勋,若老朽退下去,最适合提拔上来主持吏部工作的就是你,此事老朽也会去跟陛下提请,不知你有何看法?或者说,你是否想担当这职位?”

    沈溪苦笑道:“何尚书,您急着赶来就是跟在下说这个?是否先容在下仔细思量,一时间恐怕无法答复您。”

    何鉴皱眉道:“这有何难?朝中现在需要你,你来当这个吏部尚书,至少老朽放心……话又说回来,先皇时那些老家伙,现在还剩下几个?转眼间,你之厚也成了朝中的老人!”

    沈溪摸了摸下巴,心想:“是吗?我这就成老人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何鉴见沈溪的神色便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当即道:“这样吧,给你一天时间思虑,老朽马上要上奏陛下,如今正是论功请赏时,老朽实在不想因自己的老迈昏聩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情,以至于晚节不保……之厚,你可要体谅老朽,不能让老朽为难啊!”

    沈溪看何鉴的神色,便大概知道这算是何鉴给自己施压的一种手段,至于何鉴是到底力不能支,亦或者仅仅只是想逃避责任,恐怕没有人能说清楚。

    ……

    ……

    何鉴没有多跟沈溪交谈。

    在把吏部尚书这位子交给沈溪的事情说过后,何鉴便匆忙离开。

    沈溪看何鉴回吏部去了,却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等候。

    “难道谢老儿想让我执掌吏部?他就不怕我趁机招揽大臣,在朝中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这好像不是谢老儿的风格啊!”

    沈溪皱眉自语,“以之前我对谢老儿的理解,此时谢老儿应该拼命推动我入阁才对,看起来入阁是便宜我,但其实等于给我套上枷锁,以后内阁的事情我若是处理不好,六部的事情也不便插手,这不跟当初刘瑾对待刘宇的态度一样?”

    沈溪无奈摇头,感觉朝中各方已开始算计自己。

    至于下一步怎么做,他虽然早就有安排,却没有完全定下来

    沈溪本打算去拜望一下谢迁,但突然出现何鉴来访的事情,他也就放弃了去见谢迁的打算,决定先去五军都督府一趟。

    “管你谢老儿怎么想,总归我现在一切照章办事便可。”沈溪心中已打定主意。

    到了都督府衙门,沈溪却没遇到张懋,而是碰到同样过来办理交接的保国公朱晖,以及不知何故在此逗留的国丈夏儒。

    等见面行过礼后,沈溪才从交谈中得知,夏儒是过来等候张懋。

    朱晖笑呵呵地道:“之厚,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还以为你会多休息几天……怎么,这几个月的疲劳,一天就缓和下来了?”

    沈溪笑着摇头:“哪里哦,这不身子骨还跟散了架一样,只是心里惦记着公事,赶紧过来解决一下,免得被人参劾。”

    “啊?哈哈!”

    朱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好像是在听笑话一样。

    而在沈溪跟朱晖对话时,旁边夏儒却不怎么开口,好在前军都督府一名官员过来在夏儒耳边说了一句,他正好借故告辞先离开。

    朱晖道:“你先把事办妥,等下去老夫府上,前不久家里刚添置了几坛蜀中美酒……住在京城有个坏处,就是随时听候圣命办事,不过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地方上有什么好东西都有人惦记往家里送。你不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吃吃喝喝的东西,之厚务必要赏脸啊。”

    沈溪没想到朱晖会这么热情发出邀请,本来见朱晖不在他的计划内,突然间说要去朱晖府上,他还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还是微笑着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起来你似乎从未到过老夫府上,不知道门在何处吧?正好老夫给你引路。咱老少二人也不请旁人,就一起喝酒,管人家怎么说,难道还不允许两个忘年故交喝酒?”

    “你先去准备吧,老夫在门口等你。”朱晖很热情,甚至不让沈溪去旁处,专门在门口等着迎接沈溪到府上。

    朱晖离开时三步一回头,倒有点儿怕他跑了的意思。

    沈溪心中则在琢磨朱晖的用意,大概明白是想拉拢他,除此之外有没有别的什么目的,等赴府参加饮宴就什么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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