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无名道:“她说她有一个美貌远胜于她的母亲,爱她父亲爱的发狂,却因为他的风流薄情受尽了屈辱和痛苦。五岁那年,母亲在跳下万丈悬崖之前,对她说,这辈子要么别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要么就千方百计让他只对她着迷,绝不要像自己这样飞蛾扑火,作茧自缚。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离家五年,再没见过一面。想起临别前母亲那双恐惧、伤心、绝望的眼睛,更是心如刀绞。让我意外的是,蛮蛮听说后,主动提出带着我们的女儿去探望母亲。我心花怒放,却万万没有料到,那竟是我们所有人走向毁灭的开端。”
此时周围的萤虫都已黯灭了,流霞镜的霓光从下方投映在敖无名的脸上,狰狞而诡异。
他喉结滚动,用干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们骑着比翼鸟,连夜飞回苏州。她将比翼鸟留在城外的山林里,与我换了普通人的装束。但是一路上,她脸上的伤疤还是引来许多人的注目。不过半日,平江府孙家小公子私自还俗,带着一个刀疤美人淫奔的流言便传遍了全城。
“我父亲对我出家之事始终耿耿于怀,见我私自成婚,还带回不足三月大的私生女,更是怒不可遏,不等我们坐定,便已亲自挥棒驱逐。总算大哥还念着手足亲情,苦苦相劝,才给我和母亲讨来了半个月的团聚。
“母亲见我已长大成人,还带回妻女,百感交集,抱着我痛哭了一场。她身体不好,这几年又得了肺病,经常咳血。我对她愧疚最深,久别重逢,又怕她时日无多,自然竭力尽孝。一连七天,日夜服侍左右。
“岂料蛮蛮怨我冷落了她母女,竟对母亲生出妒恨之意。起初还只是故意当着我的面,或与大哥卖弄风情,或挑逗账房、管家,惹我嫉妒,见我不理会,索性变本加厉,勾搭童仆。不过几日,丑闻便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我恨怒到了极点,偏偏修为悬殊,斗她不过,又不愿在家人面前与她动手,白遭羞辱,于是便横下一条心,不理不顾。只等母亲养好身体后,再与这妖女做一个了断。谁想……谁想这妖女被我这般冷待,越发妒怒,竟被恨火烧没了理智。半个月后,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竟趁着那天夜里无人照应,悄悄潜入母亲的卧房,将她……将她活活勒死了!”
许宣虽已早早猜到,听到此处,仍不免失声惊呼。
敖无名咬牙切齿道:“众人见母亲吊死在屋梁下,都以为她不堪病痛,自缢解脱,只有我,只有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一下便猜到是她干的!我悔恨莫及,痛不欲生,只恨自己被这疯女人迷了心窍,生生害死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当着众人之面,我强忍着没有发作。到了夜里,我趁她睡着时,偷来弯刀,想先杀了青青,再杀了她。然而不等我挥刀砍落,她便已惊醒,一把抢过月牙刀。她见我面目狰狞,连挚爱的女儿也忍心下手,才知将我逼到了绝路。直到这时,她才恐慌害怕起来,对我流泪央求,百般讨饶,甚至不惜叩头认错。
“嘿嘿,若是从前,或许我早就心软了,但自从看见母亲吊死在梁下的那一瞬间,那个对她执迷痴狂的‘敖无名’也跟着死了,苏醒过来的是无数个镜子里狞笑的我。我虽恨她入骨,却知道凭我之力,真要动起手来,根本不可能为母亲报仇,于是便狠狠地鞭挞了她一顿,而后假意心软,放声恸哭。
“她以为我宣泄了一番,真的就此作罢了,此后几日,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乖顺,千方百计地讨好我。却不知她越是如此,我越是厌恶。看着她低眉顺眼地柔声细语,恨不得将她一脚蹬翻,踩入污泥。
“不知不觉中,我和她的关系竟然颠倒过来了,从前总是她骑在我的头上,恣意折辱,而如今她却仿佛成了我的女奴,被我呼来喝去,拳打脚踢,还得对我盈盈笑语。
“时日一长,她竟日渐习惯,陶然其中。我对她越是凶暴,她似乎越觉快意,我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取悦我,还是取悦她自己。于是我挖空心思地凌虐她,千方百计地让她痛苦,除了花样翻新的鞭挞辱骂,还故意当着她的面,与家里的小婢欢好,看着她强抑着伤心与妒怒,浑身发抖地跪坐在一旁,还得堆出满脸僵笑,我就觉得说不出快意。
“母亲入殓后,我一直将棺材放在屋里,每次我要鞭挞踢打蛮蛮时,就逼她跪在在棺材前。三七过后,屋里尽是尸臭,所有人都绕道而走,大哥几次劝我下葬,我全一概拒绝。众人见我凶横如狂,都不敢再开口,就连父亲也被我眼中的凶焰所慑,三缄其口。
“有天夜里,我一人独坐在棺材边,想到母亲尸骨渐朽,正觉悲戚,忽然想起唐三藏秘录的‘六合棺’,突发奇想。如果那些经书上说的是真的,只要我找到‘六合棺’,除了能让母亲起死回生,还能修仙登天,长生不老。但我毫无真气,武功平平,如何能找到秦始皇陵,寻得这具人人梦寐以求的神棺?
“思来想去,能帮我的只有蛮蛮。她听了大为欢喜,说只要能将功补过,让我母亲重新复活,莫说盗墓寻棺,就算下九泉九狱,也甘之若饴。却不知我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一旦找到神棺,就找机会将她杀了,抛在古墓里。
“于是我们将青青托与大哥照管,辞别家人,骑着比翼鸟朝西而飞。一路上,她依旧对我顺从服帖,百般讨好。我让她教我武功,假称路途凶险,以防意外,实则是为了得手后将她杀死。她丝毫没起疑心,将魔门所学倾囊相授。
“这些歪门邪术即为庞杂,要想在短短时日内学会,谈何容易?好在我虽毫无根基,却独擅长‘空空大法’,不管什么邪术,来者不拒,一旦引得真炁岔乱,立即用‘空空大法’将其化散。就像一个怎么也填不饱肚子的饕餮,胡吃海塞,倒也尝了不少滋味。
“古书上记载,秦始皇陵在终南山、骊山一带,然而秦岭群山连绵,方圆数百里尽是莽苍山林,仅凭着书上的只言片语,岂能找到?我们在那儿转悠了三个月,一无所获,盘缠也都花了精光,只好住在山中岩洞里,狩猎为食。
“那时正值隆冬,漫山大雪,野兽全都藏了起来,难觅踪迹。虽有比翼鸟相助,也得费尽心机,才能捕到几只羚羊、野猪。我受困深山,一无所获,越来越懊丧焦躁,对她也越来越凶暴残忍,她却春风满面,似乎只要能和我厮守在这与世隔绝的两人天地,就算被我终日辱虐,也满心欢喜。倒是那比翼鸟颇为不忿,每次见我打骂她,都振翅狂叫,似要扑上来与我拼命。
“转眼到了三九时节,山中苦寒难耐,连松鼠、野猫也找不到了,只得让比翼鸟飞到几百里外觅食。一日,我正和她沿着整理出的线索,到骊山北岭寻找陵墓,撞见了一家猎户。爷孙三人颇为热情,请我们到家中休憩。
“那老头儿姓赵,年近七旬,却仍精神奕奕,颇有力气。孙子赵志远、孙女赵小莲,与我差不多年纪,都未嫁娶。我见那赵小莲每次偷觑我时,总是红晕满脸,知道她对我有意,顿时生出了折磨蛮蛮的新法子,于是就骗那爷孙三人,说我和蛮蛮也是兄妹,父母双亡,打猎为生。赵老汉大喜,旁敲侧击问我们,可有意与他孙子、孙女成亲,做一家人。
“蛮蛮知我心思,脸色顿变,却又怕忤逆我,低头不语。我装作大喜,当即同意。赵志远早被蛮蛮迷得神魂颠倒,闻言自是喜出望外,赵老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说择日不如撞日,当夜便让我们拜了天地,各自洞房。”
许宣听得惊心动魄,暗想:“这两人真真疯了,一个为了独占对方,不惜杀其生母,抛弃骨肉;另一个却由爱生恨,怨毒至斯,为了凌虐对方,故意将她送与别人为妻。”
敖无名道:“我吹了灯,和赵小莲并躺在衾被里,想到此时隔壁发生之事,竟觉心痛如刀绞,生不出半点和她亲热的心思。她怯生生地伸手碰了碰我的脸,摸着我的眼泪,吃了一惊,悄声问我怎么回事。我抑制不住,险些放声痛哭。那时我才发觉,我对那蛇蝎毒妇伤得越深,自己也就痛得越深。我百般折磨她,不过是在百般折磨自己罢了。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蛮蛮发疯似的尖叫,我跳下床,夺门而出。赵老汉抢先冲入他孙子的洞房,大叫一声,瘫倒在地。我点起灯,猛吃一惊,接着又忍不住狂笑起来。赵志远虾米似的蜷在血泊里,昏迷不醒。蛮蛮右手紧握弯刀,已将他****切下,鲜血星星点点地溅了满脸,她转过头瞪着我,神色凶狠狂乱,有如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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