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以一股内劲将那女子震开,自己的身子却也晃了晃,忍不住退了两步。他恃剑无惧,仍是脸上带笑道:“这一掌当真打得用力。”

    那中年女子不言,仍是紧皱着双眉,满脸怒意。木惜怜站在一旁,见他二人动手,忍不住心中道:“师父之前教我这套《归去来兮剑法》之时,曾经告诉过我,倘若‘经年述幽’不中,自当接一招‘来者可追’以藏于左手手腕中的短剑去刺敌人丹田,怎得如今那老头明明来不及格挡,师父却不用短剑而用肉掌?”她正自疑惑,却听得大司马道:“我当年曾告诉过你,这一招虽然临敌甚是有效,但招法太过阴毒,与这《归去来兮剑法》的名称不符,没想到你却真的将这一招改了。”他说到此处,那眼睛忍不住朝那中年女子望了一眼。“一时兴起,胡编乱造的剑法,难为你还能记得。”

    “想要胜了你,却也用不着这么卑鄙的招法!”那女子左手剑诀后挥,右手长剑朝前直送,大司马道:“这一招是蓬舟寻道。”说着长剑旋出,与那女子长剑相交道:“我当还一招飘风无恨。”长身一沉,将那女子长剑压下,顺势导向一侧道:“再接我一招‘三径就荒’。”说着长剑一拍那女子剑身,整个人借势反跃而起,临空三剑直劈那女子,这三招虽然看似凶狠,但大司马手中减劲,剑势靠后,便是那女子抵挡不住,也不至于真伤了她。那女子见大司马这招使出,忙抬剑直奔中庭,她知道这招‘三径就荒’虽看似是劈向额头和双肩的三剑,但其实其中劈向双肩的两剑只是虚招,不过起掩人耳目之用,真正的杀招,却是劈向额头的那一剑,她心中明白,右手长剑早已自下而上一剑刺出,还了一招‘松菊犹存’。

    大司马微微一笑,知道她剑法招数记得明白,各种拆解之法了然于心。他这一招是下劈,那女子回的却是上刺,自己虽是先手,但要论速度,挥剑相比于刺剑自然是远不能及,倘若再不变招,自己一剑还没劈下,那女子长剑便已刺穿了自己的喉咙。他想到此处,忙改竖劈为横砍,咔的一声,那惊鸿剑直砍在那女子长剑身上,他手腕回勾,带动双剑朝自己左肩处舞去,左手却朝前一伸,便要去抓那女子手腕,正是《归去来兮剑法》中的一招‘眄柯孤饮’。此招若成,那女子的长剑定然便要给他夺下。

    那女子本是心怀愤愤,但过了这几招,脸上神情却早已不复先时。她见大司马使出这招‘眄柯孤饮’,不由得便想起当初二人一同练剑的情形。“这些剑法他还记得。”她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神情不由得便温柔起来。“这剑法的下一招是‘岫云无心’,他知道却还...”

    大司马原名苏若然,本是太子李建成的下属,这女子姓连,名池心,乃是前朝一家名门之后。当年天下大乱,这女子虽是大家闺秀,无奈浩大家业尽数毁于战火。大司马当年偶然与她结实,虽不喜她倔强脾气,但怜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便教了她些防身的剑法本领,岂知那连池心受了他诸般照顾,竟对他化冰入火,转恨生情,发下誓言非他不嫁。当时大司马大她十余岁,无非当她是个晚辈,且当时自己已有了妻子,二人虽无情意,却有名分,因而便拒绝了连池心。

    连池心索爱无果,虽是心灰意冷,却终不愿就此放弃。当时天下大乱,李氏虽兵发太原,直奔长安,但终究不过是一股微弱势力。大司马思索再三,终是下定决心,寻了个机会将那女子迷倒,安置妥当便随着唐军而去。战国经年,九州初定,内乱顺势而生。大司马奉命入了窦宅地宫,自此在人间销声匿迹,紧接着李建成被杀,诸多手下或死或逃,大司马的行踪便再也无人知晓。连池心久寻不得,终于心灰意冷,独自漂泊江湖,云游四海,机缘巧合之下收了木惜怜为徒。光阴似箭,十余载时光匆匆而过,没想到二人今日竟会再次相逢。

    那《归去来兮剑法》本是当时二人在一起之时心血来潮所创,说是剑法,却更像是两个情投意合的爱侣相互娱乐的游戏。那一招‘眄柯孤饮’使将出来时,其势便如一人单手举杯劝酒,另一只手却去拉爱侣的手掌。下一招‘岫云无心’更是二人双剑齐出对外,余下二手彼此互勾。那连池心想到此处脸上微红,手中却仍是不自禁地顺着大司马剑力接了那招‘岫云无心。’她左手探出,双目微醉,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作响,既兴奋,又害羞,只求大司马能像当年一般,赶紧握住自己的手。

    大司马先时和连池心舞剑,不过是忽逢旧人,心中感慨,且又是自己所创剑法,自然便忍不住心性。他此时见那连池心满脸羞红,一双杏眼秋波潋潋,又想起接下来的剑招,不由得心中一惊,身子一震,暗道一声:“哎吆不好。”右手一推,整个人跃向后方,长剑一晃,已换作了别路剑招。他双眉微皱,收敛了语气道:“梦断前朝事,情止今朝人。十多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执念。”

    连池心本自沉醉那剑招之中,如今大司马忽然止剑,她便一下子清醒过来。见大司马这般语气神情,她不由得又转羞为怒,冷冷道:“我自是放不下,可你同我舞了这套剑法,又怎能说是放下?”

    大司马听连池心这般说,不由得无言以对。诚然,先时舞剑,他信手拈来,不由自主地便将这套剑法舞了出来,本以为早已忘记,没想到却全然没有。连池心见他低头,心中一动,说道:“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她十余年未见大司马,此时再得相见,心中怎能不激动,说这话时声音颤抖,眼角微红,若不是木惜怜在旁,只怕此时早已哭出声来。

    大司马见连池心这般神情,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道:“以往不谏,来者可追,你何必死守过往,虚度了这大好年华呢?”他见连池心鬓发已微微发白,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从高祖起兵,到大唐初立,再到现在。二十余年,为了我,值得吗?”

    连池心听大司马这话,忍不住也摇了摇头道:“以往不谏,来者可追,对我而言,那来者便是你啊。”说着左手捏诀,手中长剑朝前猛地虚荡一招,霎时间只听得剑身嗡嗡一阵鸣响。大司马眉头一皱,知道连池心已动起真格,忙抬剑要来护身,可那长剑方抬至胸前,连池心身形已如电光一般扑至面前。大司马大惊之下忙舞剑来格,但手劲还未传至剑身,便听得当的一声,登时只觉握剑之手虎口一疼,那惊鸿剑一颤之下便即脱手向一侧飞出。大司马心中大惊,原来那连池心扑身之时料定大司马不敢直刺自己,定是要横剑自守。她心知如此,自然是全力扑进,剑法身形早已抛守入攻。他二人一个缚手缚脚,一个有进无退,心态早已是天上地下,一招过后,自然是胜败分明。连池心长剑横劈惊鸿剑剑身,又以内劲相偷,加上她这万钧冲势,一招打出便如一道惊雷劈落,教人如何抵挡得住。

    大司马见那惊鸿剑脱手飞出,来不及多想,忙伸了左手去抓,他身形迅捷,头脑灵敏,长剑刚从右手脱出,那左手便已探了出去,如不细看,只当是他长剑还未脱手,那左手便已经探了出去。

    连池心一剑打飞了大司马的兵刃,正待将他制服再诉故心,此时一斜眼见他便要抓住那空中的惊鸿剑,登时秀眉一蹙,皓齿一咬,喝道:“休想!”说着接着方才那一剑之势猛地旋身一转。劲风一动,她身上白裙也被这一转带着旋起,远远看着,便如同浮空而舞,又似入水而摇。只见她旋身之际右腿飞抬而起直过双肩,顺着转势朝右飞踢而出,正踢在半空那惊鸿剑剑柄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惊鸿剑啪的一声直钉入右侧墙壁之中,剑身没入大半。而连池心身形转了一转便即复位,手中剑送出,啪的一声横劈入墙,剑锋却正停在大司马左肩之上,离他脖颈不过一指距离。

    胜负已定,大司马看着一侧墙壁上的惊鸿剑,又瞥了瞥搭在肩膀上的长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情知连池心并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杀手,但如今这长剑离自己脖颈不过一尺,任谁不会心惊。他干笑一声,举起双手缓缓道:“你应该知道,方才我若是一剑直刺,那你此时胸前便会多了一个大洞。”

    “我知道。”连池心微笑,眼圈却越发红了。“我知道你不会。”说到此处长剑一抛,整个人便跪倒在大司马面前泣不成声。大司马身形矮小,此时连池心跪倒,却也只比他矮了一点。只见她一把抱住大司马泣道:“二十多年了,我每天想的,都是能够再见你一面。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她越说声音越哽咽,到后来已经是词不成句,语不能言,大司马看得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安慰,却见连池心忽地一展双臂,竟是就这般抱住了自己。

    大司马猝不及防地被连池心这么一抱,不由得神色大囧,登时慌乱起来。他想推开连池心,但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眼见怀中连池心越哭越凶,他不由得心中也伤感起来,轻轻拍了拍连池心后背道:“别哭了,有人看着呢。”说这话时,却忍不住看向木惜怜,示意要她先行回避。

    连池心仍是大哭不止,木惜怜此时站在门前不由得神情复杂。她自小便听师父讲述那段经历,心中早已将师父的意中人想象成了一位高大威武,神采飞扬的傲世大侠。在他想来,那人自应是千年难见的人中龙凤,一剑在手,战天下英豪,回眸一笑,倾九州粉黛,颜如暖玉,目若春江,白袍泛雪踏冰碎,长发飘风入清香。便是经年历旧,发被霜侵,也应该是仙风道骨,卓尔不群的大英雄,大丈夫。可如今面前这人身形矮小,言语粗鲁,功夫也不见得有多高强,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形象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这般想着,便不由得皱起眉来,但眼见自己师父这般激动,她虽是千般不解,却也只得忍下不问。她见大司马看她,当即便明白了意思,忙便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下了楼去。

    “怎么会是这个人?”木惜怜一面下楼一面喃喃自语道:“这和师父给我说的哪里一样了?”她越想越气,便又数落起大司马的不是来:“一个矮冬瓜,还是个老不正经的醉鬼,怎么能配得上我师父?真想不明不白,师父的意中人怎么会是这样个人?居然还嫌弃师父?真是不知好歹”

    “什么不知好歹?”忽听得李奉英的声音响起,木惜怜猛地一惊,抬头便看到李奉英抱了个酒壶看着自己。原来她想的入迷,竟不知李奉英已走到了自己面前。“你在这儿自言自语什么呢?”李奉英方打了酒回来,见木惜怜在楼梯口自言自语,神情甚是好笑,只是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却也听不清,因而凑过来问道:“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木惜怜见是李奉英,这才出了口气放下心来,她翻了个白眼道:“本小姐才没心思说你坏话。”说着便推开李奉英朝门外走去。李奉英见她神色古怪,知道她喜怒无常,也就没再多问,踏步便要上楼,便走边道:“等下我把老头子的酒送上去,你便叫你师父过来吧。”

    木惜怜随口应了一声,便继续往门口走去,没走出两步,忽地身子一震。她此时方才想起,师父和那老头子仍在屋中,倘若被李奉英看到,不免多生误会,这般想着忙转身喊道:“你等一下!”但终究是慢了一步,想要来追却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奉英推开了那客房房门走了进去。

    敬雨淑:我觉得,我和文青还能抢救一下。不着急,你们接着秀恩爱。归鸿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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