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应麒的远景规划中有一座敕勒城的存在。不过这时候他的心思还没去到那里。眼前最重要的是燕京!

    他毫不声张地登上塘沽的码头来接他的只有欧阳适和邓肃中层以下官吏兵将都不知道七将军和他的幕僚班子又来了。

    短短几个月间塘沽的情况已经大大不同。之前那道临时的城墙已经拆毁由于燕京上下自顾不暇让欧阳适得以大大方方地从大宋境内雇佣工匠民夫在那道临时城墙外面另外建了一道更结实的城墙围成了一座海边港城。城内分为军区和民区两块。军区内是营房政厅廊舍仓库;民区内则主要是商业区和住宅区区内有法庭有学舍有寺庙。当然这些设施的建筑大多只是草草搭就有许多还处于兴建当中。商业街的店铺有一半都是搭了个帐篷就开始经营但这种简陋并不妨碍商人们数钱的漏*点。

    政厅之内邓肃对杨应麒道:“大宋终于兵了。”塘沽开港以后汉部谍报系统的回报渠道又多了一路关于大宋的谍报塘沽方面不必再从登州辗转取得汴梁方面最新的消息有一些邓肃知道得比杨应麒还早。

    杨应麒问邓肃道:“兵马多少?主帅是谁?”

    邓肃道:“兵马多少难以确知但依当年太宗皇帝北伐的规模以及此次征调对民间经济的影响推测当在十万以上甚至可能达到二十万人。主帅是童贯。”

    对于由童太监来任主帅杨应麒并不意外但这时听说仍忍不住失望又问:“军中有宿将没有?”

    邓肃道:“听说都统制会是小种经略相公。”

    杨应麒又惊又喜:“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

    邓肃道:“不错!就是老种。”

    杨应麒大喜道:“成了成了!兵多将老天时利我这事想不成都难了!”

    小种经略相公何许人也?为何让杨应麒如此高兴?原来由于澶渊之盟的存在宋辽边境的和平已有百年所以这百年来大宋用兵多在西北。多战之地民风悍勇因此大宋以西北兵将最可用。种师道为西北干城大宋名将用兵能纵观大局进退均有法度。只是种家乃是大宋的“名将世家”种师道幼承庭训对武将不干政略原则极为恪守这一点在杨应麒、曹广弼眼中乃是极为难得的武德但在萧铁奴那里却被视为迂腐。

    这次杨应麒听说种师道可能会来便知北伐宋军必多西兵。他们之前和燕京守军打过一仗深知大辽兵马已无当年之劲因此对成就此事又多了三成把握。

    杨应麒指着壁上一副大辽南京道的地图说道:“当初宋使和国主谈判的时候一开始说‘愿得石敬瑭贿契丹旧地’。这句话文采是很好的却留下了严重的瑕疵。因平、滦两地并不在‘石敬瑭贿契丹旧地’当中。此后国主志向渐广赵良嗣现问题再想修改国主也不肯给他们了。这也是我对海上之盟最担心的地方之一。”

    平州滦州地扼辽西走廊正是榆关(山海关)的所在地和西面的得胜口、居庸关一带是燕京东西两个门户!平滦若失则燕京难保!榆关不得则大宋的北伐至少要丧失一半以上的战略意义。

    这次金军的要战略目标是捉拿耶律延禧以图斩草除根彻底瓦解契丹人的士气。金军主力从北路压下不入南京道追着辽主直达大同府所以眼下平州滦州还在辽人手里。

    杨应麒又道:“国家疆土以战而得则固!岂能仅仅依赖条约?若要等他人来赠更属荒谬!虽然当初的盟约没说平滦归宋可也没说归金!未入盟约之地先到者得!只要大宋兵马先一步占据榆关和居庸关除非国主不顾脸皮撕破盟约否则便无叩关之理了。”

    欧阳适忽然道:“老二现在就驻扎在平州东面吧?”

    杨应麒道:“不错。大哥在大定府负责后方粮秣转运二哥统率三千人马兵临榆关。”

    欧阳适道:“既然这样不如直接让老二打进来!”

    杨应麒摇头道:“不妥不妥。当初海上之盟曾有约定:为捉耶律延禧大金兵马可先入云中但不得无故过榆关以南。咱们如果这样做是违盟的会同时得罪会宁和汴梁。别说眼下国主并没有下令他便是让我们进军我们也得抵制。燕京若被二哥打下仍然是算在大金的帐面上和我们的方略有所冲突。”

    欧阳适冷眼不语邓肃则点头称是说道:“沧州较偏大宋北伐必从雄州而来。我们许诺的十万石粮草是否循界河逆流而上给他们送去?”

    杨应麒笑眯眯道:“这事不急吧。再说这次送粮不是我们汉部送给大宋是四哥送给童贯啊。这种‘私人’事情四哥去处理就好了。”

    欧阳适一听忍不住轻笑邓肃却皱起了眉头单刀直入问道:“四将军七将军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给大宋送粮对么?”

    杨应麒见他不悦连忙安慰道:“志宏不要这样。此次大宋北伐是有备而来军中粮草必多。若真到他们缺粮时候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邓肃这才神色稍缓道:“邓肃不是迂腐只是这等大事若不兑现只恐会失信于天下士民。”

    欧阳适道:“这事若出什么岔子由我揽着你担心什么!”

    杨应麒想了想道:“邓志宏说的也有道理。对于大宋士民最重要的就是得立一个信字!这样吧反正我们如今的存粮也足不如便将这十万石粮草分为五批每半年一批给他们送去。第一批两万石由水路出在北伐军到达时候往雄州送去算是一份见面礼。我们的押粮官也好趁机到大宋军中看看便宜行事。”

    欧阳适问:“押粮官由谁担当为好?”

    杨应麒看了邓肃一样道:“就由邓志宏来担当吧如何?”

    邓肃道:“必不辱命。”

    三人商量好助宋取燕之策只等宋军北来。结果南边宋军未到北边却传来了一个噩耗:“先帝”乌雅束之子、完颜虎胞兄、折彦冲妻舅、杨应麒的良友完颜宗雄在军中暴病逝世了。宗雄的病来得很突然!

    他本是一个十分雄壮的汉子但一生中曾受过两次重伤颇伤元气之后虽然病愈汉部的良医仍劝他多休养少暴动。但宗雄岂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一等自己觉得身体无恙又见伐辽在即马上请战出征。年初还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至少在外表看不出半点身体不适的征兆谁知大病骤来没几天就卧床不起药石无效。

    宗雄是女真上一代都勃极烈乌雅束的继承人虽然长房(乌雅束)这一支无论人丁还是功勋都远远比不上二房(阿骨打)但他的死毕竟是一件大事!斜也、宗翰下令女真直系全军服丧并派重将护送其灵柩前往中军。

    而早在宗雄病将不起时宗翰便让人快马通知远在黄龙府的阿骨打和驻守中京的折彦冲但由于宗雄走得太快无论阿骨打还是折彦冲都来不及赶来见他最后一面。

    其时中京在折彦冲的抚略下已经逐渐安定他听说宗雄大病后大惊失色匆匆安排好各方事宜后便领着百余人朝西京方向赶来却只在路上遇到这位妻舅的灵柩!扶棺而来的蒲鲁虎(宗雄长子)不到二十岁一路跟随折彦冲的安塔海(宗雄次子)才十五岁——两个少年上了战场倒是如狼似虎但遇到这等人生大事却都又悲又慌。直到见着姑丈蒲鲁虎才心神略定哭着请折彦冲主持后事。

    折彦冲和宗雄交情很好但他毕竟是一时之雄眼中虽然含悲心中主意不乱。指挥护送灵柩的人马向中京进。到中京后一路护柩而来的女真将领还想前行折彦冲怒道:“都已经走了上千里路了再折腾下去棺材都散了!”

    那将领诺诺道:“是元帅(斜也)和粘罕将军吩咐要送到黄龙府的……”

    他还没说完折彦冲虎目一张精光暴射那将领吓得瑟瑟抖不敢再提。折彦冲就在中京城内设了灵堂由灵昭寺(原圣昭寺)的天台宗和尚主持。留守中京的大金官员以及投降的辽国文武都来参拜。一切礼仪既依汉礼又不犯女真忌讳。

    这晚挂上白灯笼的中京城门已经关闭忽有一队人马从东南驰来烟尘滚滚直到城下叫门。

    城上守军望着不像敌人叫道:“城门已闭若非敌寇请明日再来。”

    城下一个极粗的女子声音叫道:“瞎了你的狗眼!虎公主殿下来了!还不开门!”

    城上守军吃了一惊多点***照下果见这队人马中有不少粗壮的女将。城门官不敢造次大声道:“末将张丰严曾在大将军跟前行走识得公主的声音。请公主开金口说两句话好让末将……”

    他还没说完城下完颜虎叫道:“别罗嗦了开门开门!”

    那城门官惊喜道:“真是公主!”忙唤开了城门一边派人去跟折彦冲禀告。

    城门打开吊桥还没放实完颜虎已经纵马跳了过去冲入城中。张丰严等知道她的性情不敢多加阻拦只是派了一个马术甚精的小兵冲上去叫道:“公主!我来引路!”

    马蹄声踏破中京夜晚的宁静直抵宗雄的灵堂灵堂内***通明似乎尚有人声。领路的小兵一近灵堂大门便叫道:“公主殿下来了!”堂内守护的人听见连忙出来迎接。

    完颜虎飞身下马谁也不管便冲了进去还没进内堂脸便全湿了哪里顾得烧香行礼?冲入帘幕之内抱住灵柩痛声哀号。守灵堂的人都围了上来却不敢劝只有轮到守夜的蒲鲁虎抱住姑母哭道:“姑姑别这样。”

    折彦冲和安塔海都在旁边房里休息听到消息后赶了出来。折彦冲把妻子抱住道:“我知道你悲痛但放着蒲鲁虎和安塔海在这里你便是长辈!你得坚强些!要不孩子们也会跟着乱了!”

    若折彦冲不在跟前完颜虎说不定还能振作起来这时却只是恸哭。折彦冲叹了一声知道劝无可劝只好抱紧了妻子任她流泪。

    折彦冲护灵期间中京军政要务在杨开远、杨朴、张应古等人的主持下依然保持通畅运作。宗雄虽然也是金国的重要将领但近年来的地位其实有些被边缘化了所以金国的大攻势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有丝毫动摇。

    完颜虎到达后第三日阿骨打也到了。他近来身体颇为不适但听到消息后还是不顾病情赶了过来。如今大金不比往年人人都知道女真已经取代契丹成为北国霸主!金国的势力每强盛一分阿骨打的威仪便更甚一分!当他来到灵堂时堂内堂外黑压压的跪满了接驾的文武百官、亲贵重将!唯有折彦冲走过来行礼还没开口阿骨打颤声问道:“去了?”原来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宗雄还未去世。

    折彦冲虎目含泪道:“是。”

    阿骨打长长哀叹一声踏步入内扶着灵桌问:“已经入土没?”

    折彦冲道:“用胡人献上来的法子以石灰、香料、药物护住了身体还没敢动。”

    阿骨打道:“我看看。”

    折彦冲领了他到帘幕之后指点蒲鲁虎和安塔海抬起棺盖阿骨打脚抬了抬终于不忍过去看叫道:“盖起来盖起来!”捶胸叫道:“阿谋啊阿谋!你怎么就先我而去!”声泪俱下如丧亲子!

    他身体本不好这一番痛哭竟哭得摇摇欲倒。折彦冲等近在咫尺却不敢伸手扶他。

    完颜虎这时已经恢复了几分精神上前泣道:“叔叔你身系社稷千万得保重要不哥哥在地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阿骨打泪流稍止问左右道:“阿谋去之前谁在场?”

    蒲鲁虎上前跪下道:“孙儿在。”

    阿骨打问道:“你父亲可有什么交代么?”

    蒲鲁虎看了看折彦冲说道:“父亲让我跟随姑丈助叔公平定大辽。”

    阿骨打眉头微皱问折彦冲道:“这是你教他的?”

    折彦冲身子一挺道:“彦冲岂是捏造有无之人!叔叔如此看待彦冲?”

    阿骨打眼帘稍敛道:“我知你不是。”又问蒲鲁虎:“还有么?”

    蒲鲁虎道:“父亲希望能葬在鞍坡附近坟墓向南。”

    阿骨打奇道:“这是为何?”

    蒲鲁虎袖抹泪眼哭道:“我也不知道……父亲说完这句话就……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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