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时候什么最难受?快要饿死的时候最难受?错!是快要饿死的时候忽然闻到食物饭菜的香味,可又偏偏吃不到摸不着,这样才最难受。那滋味,简直就是生不如死——驻守在塘沽口的伪宋军队和强行征调来的民夫现在就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塘沽口的伪宋守军和民夫是在大约小半个时辰前就开始经历这种痛苦的,当时是塘沽口的了望台先现二十条打着高丽军队旗号的海船正在向码头驶来,然后一阵浓郁的食物香味就随着海风飘了过来,虽然从香味分辨,这只是很普通的蒸馒头和熬米粥味道,可是对于快一年时间没有见过白米白面的伪宋军队和大都民夫来说,这香味无疑就是那钓魂的钩、夺命的刀,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大口大口嗅闻香味,只盼着高丽船队早些能够登陆,也好象他们讨要一些饭食。就连伪宋军队的主将千户杨秋城也是如此,这些天来,他只能靠一些少油寡盐的海鱼和树根草皮充饥,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只盼着这次来的高丽军队将领能够大方点,千万别象以前那些高丽将军那么抠屁眼咂指头——连拉的都舍不得,这样杨秋城才有可能混到一顿酒饭。

    可能是傲慢的大高丽军队想要摆架子吧,二十条海船自从出现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后,航行的度就一直很慢,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竟然花了半个时辰才在塘沽码头靠岸。船上刚刚抛下揽绳,伪宋士兵就一哄而上,手忙脚乱的主动套系缆绳,大献殷勤,杨秋城则领着十几个伪宋士兵冲到高丽旗舰旁,冲着甲板上大喊,“大高丽将军,远来辛苦,末将真宋(伪宋军队自称)军队千户杨秋城,奉突突贴木儿将军之命,前来协助大高丽军队搬运粮草辎重,请大高丽将军接见。”

    很是出乎杨秋城等伪宋军队的预料,甲板上站出来的并不是想象中那些傲慢狂妄又无知的高丽将领,而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蒙古将军,那蒙古将军带着笑容,用蒙古语答道:“杨将军,我是蒙古大汗任命的高丽西京达鲁花赤,奉大汗之命监督高丽国王向大都战场支援粮草。高丽国王的船队是从开京出,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我知道大都战场无比紧缺粮草,就把在高丽西部征调到的粮草装船,直接从西京运到塘沽,所以比高丽船队先到一步。”

    “原来是这样。”杨秋城恍然大悟,心说他娘的,鞑子还是要比二鞑子强点啊,鞑子还知道老子们紧缺粮草,急着送过来,那些二鞑子只会给鞑子舔屁眼,欺负老子们汉人却比鞑子还凶。想到这里,杨秋城忙向那蒙古将军下拜行礼道:“原来是高丽西京的达鲁花赤大人,末将失礼,请问大人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叫我扩廓帖木儿。”那蒙古将.领态度颇是和蔼,主动招呼道:“杨将军,上来喝一杯如何?让这些民夫和弟兄先吃一点东西,然后也好有力气搬东西。”

    “多谢扩廓将军。”杨秋城大喜过望,.还以为自己运气贼好,遇到了蒙古军中为数不多的开明将领,赶紧谢上船。那扩廓帖木儿又叫道:“把你的弟兄也叫上来,我这有的是酒菜,百夫长以上的,都可以上来!”说罢,扩廓帖木儿又转向诸船吼道:“下船,馒头米粥。”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通译把扩.廓帖木儿的话翻译出来后,码头上立即响起一片感激涕零的声音,杨秋城的副手和手下的十个百夫长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窝蜂的就上了旗舰甲板,扑到扩廓帖木儿给他们准备的酒菜上大吃大喝。其他的几条运粮船则放下跳板,无数蒙古士兵抬着一筐筐还在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一锅锅香喷喷、浓稠稠的米粥下来,向码头上的伪宋军队和民夫分。

    蒙古军队破天荒的善举相当于是在码头丢了一.颗炸弹,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站都不站稳的伪宋军队和民夫全都炸了窝,丢下碍事的武器、旗帜和扁担等物,争先恐后的涌到蒙古军队伍前哄抢食物,你争我斗间不少人被挤下海水,更有不少人为了一个馒头而大打出手,互相践踏——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蒙古军队,不敢保证这些蒙古士兵的善心能够持续多久。

    “不要抢,不要抢,馒头和米粥都多的是,每个人都管.饱。”几个会说汉语的蒙古士兵大喊,努力约束场面不至太过混乱,只可惜那些快饿疯了的伪宋士兵和民夫这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不要命一样的拥挤在放食物的四条码头前哄抢,场面完全乱成一团。而在另外两条没有放食物的码头上,大队大队的蒙古军队正在下船登岸,跑到伪宋军队和民夫的后方列队集结,伪宋军队也没多少人注意——即便注意到的也没有往旁处想,还以为是运粮军队正在腾出甲板船舱,方便下一步的卸船工作。

    随着下船的蒙古军队越来越多,将伪宋军队和.民夫完全包围后,高丽船队旗舰的了望台上才是红旗一挥,示意动手。正在陪着杨秋城等伪宋将领用饭的扩廓帖木儿立即站起身来,向左右使一个眼色,早就守侯在旁边的士兵一哄而散,三下两下就把杨秋城等伪宋将领全部按在甲板上制住,嘴里还含着一块火腿的杨秋城大惊失色,含糊叫道:“扩廓将军,末将没有那里得罪你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是没有直接.得罪我。”张世杰撕去脸上的假胡子,向杨秋城冷笑说道:“不过你给鞑子当狗,当汉奸助纣为虐,这就是得罪了我张世杰!”

    “张世杰?!”杨秋城惊叫起来,然后猛的挣扎着叫道:“张大哥,你还记得我不?我是杨八啊!以前我和你一起在你叔叔张柔老将军的帐下当过兵,还睡过一个帐篷,你还记得吗?难怪我刚才就觉得你有点眼熟,你不是投靠了宋蛮子了吗?怎么跑到这个塘沽口来了?”

    “杨八?”张世杰努力回忆自己在张柔军中的日子,觉得杨八这个名字是有点耳熟。杨秋城则又叫道:“张大哥,我真的是杨八。对了,十一年前在涿州,我们两个一起跟着张弘略将军去黑角山剿过土匪,当时你冲在最前面,第一个打进土匪的寨子里,我在下面差点被土匪的石头砸死,还是你及时砍了那个土匪一刀,石头才砸偏了,后来我还专门向你当面道谢,你没理我。现在你该想起来了吧?”

    “想起来了。”张世杰总算想起这件早已被自己遗忘的往事,也想起眼前这个伪宋千户确实是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这才点头说道:“放开他,这个人我认识。”

    宋军士兵依令放开那杨秋城,杨秋城也甚是精明,挣扎着站起来后,看看周围情况,当看到张世杰带来的军队已经把他的伪宋队伍包围时,马上又向张世杰双膝跪倒,磕头说道:“张大哥,杨八的命被你救了两次,小弟什么都不说了,只要你不嫌弃,小弟可以跟你到天涯海角,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张世杰把嘴一撇,正要说你能给我干什么,那边黄药师却窜了过来,指着杨秋城喝道:“很好,聪明的话,马上叫你的人放下武器,向我们大宋军队投降。”杨秋城有些疑惑的看看黄药师,又看向张世杰求证,张世杰这才冷哼道:“想活命的话,就给老子听黄仙长吩咐。”

    “黄仙长?”杨秋城和张世杰刚才一样,都对这个名字有点疑惑。张世杰眼睛一鼓,喝道:“难道你没听说黄固黄药师黄仙长的大名?”

    “黄药师?”杨秋城这次是彻底傻了眼睛了——基本上,从上次鄂州之战后,黄药师的大名基本上也就成了蒙古人灾星扫帚星的代名词。所以杨秋城稍微反应过来后,跑到船就向码头上混乱的军队和民夫大吼,“全部跪下,向大宋军队投降!”但他的喊声虽大,只可惜那些伪宋士兵和民夫直到现在还没现情况有变,混乱中竟然几乎没有人留心到杨秋城的叫喊,最后还是黄药师下令宋军船队擂动战鼓,听到鼓声的伪宋士兵和民夫这才醒悟过来,杨秋城乘机大叫大嚷道:“全部给老子跪下,向张世杰大哥和黄药师黄仙长的军队投降!否则全部砍头!”

    “生什么事了?”伪宋士兵和民夫满头雾水,转眼去看周围时,却惊讶的看到自己们已经被全副武装的蒙古军队全部包围,那些蒙古军队一起用汉语大喊,“跪下投降,否则格杀勿论!”杨秋城也在船上大喊,“弟兄们,别顽抗了,跟着大宋军队有馒头吃,赶快投降,否则的话,张世杰张大哥就要砍你们的头!黄药师黄仙长也要用妖法让你们永世不得生!”

    伪宋军队的士兵本就是些软骨头,他们强征来的民夫也没义务为阿里不哥卖命,所以在认清形势后,在场的上千名伪宋士兵先后都跪在了地上投降,五六千名由老人和妇女组成的民夫也跪在了地上,举起双手投降,宋军队伍乘机全部登岸,完全控制了塘沽码头和数量远胜于己的俘虏。那边杨秋城带上船的十几个伪宋基层将领也乖乖投降,表示愿意为宋军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

    黄药师要求张世杰接受杨秋城等伪宋将领投降,事后看来无疑是一个无比明智的选择,因为杨秋城的队伍本来就是从大都战场上抽调过来的,对蒙古军大都包围圈的军队部署了如指掌,而且还非常清楚塘沽口通往大都的道路情况,甚至就连那只军队能打不能打都摸得门清。所以在事后咱们的子聪大师也非常郁闷——子聪大师明知道黄药师的运气非常好,可子聪大师绝对没想到黄大仙长运气会好到这地步。

    “大都外围的鞑子军队,现在号称是五万大军,实际上也就一万五千左右——其中有六千多人还是赵孟頫那个小崽子的军队。”杨秋城指着张世杰亲自手画的地图介绍道:“这一万五千军队中,西面驻扎得最多,因为大都西门一直是主战场,穆哥在那边也还有一点军队,说不定会给大都派来一点援军,所以包括阿里不哥左丞相阿兰答儿在内的主力都驻扎这边。南面的军队第二多,主要是控制运河,免得按嗔鞑子从运河逃跑,北面和东面的军队最少,都是由我们汉人军队驻扎。不过听鞑子将军说,漠北的一个什么王爷,叫察哈台阿什么的……。”

    “察哈台阿鲁思,最终支持阿里不哥继承汗位的蒙古王爷。”张世杰纠正道。杨秋城难为情的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并补充道:“听鞑子将军说,这个王爷将要派兵支持大都战场,可能在冬天以前就赶到大都。”

    “过来捡便宜吧?”张世杰冷笑,心中已经排除了这个来自北方的威胁——毕竟现在才是秋季。那边黄药师则欢喜道:“这样可最好了,大都东面的鞑子驻军最少,我们正好可以从这个位置运粮进去。”

    “打仗没这么简单,大都东门的军队少,并不代表危险就小。”张世杰搔了搔头,沉吟着分析道:“我们总共只有三千八百左右的兵力,就算只留最少的军队看船,最多也只能抽出三千军队押运粮草。其他的民夫和伪宋军队根本靠不住,最多只能搬运粮草军需,所以我们能够用来作战的军队,实际上也就这点军队。而大都周围的地形全是平原,我们在运粮路上如果不慎暴露目标,鞑子的骑兵最多只要一个多时辰,就可以从西城赶到东城阻击我军。”

    “那我们可以改扮成鞑子军队运粮,鞑子只盯着西面,绝对想不到我们从东面运粮进大都……”黄药师建议道。张世杰沉默不言,良久才说道:“办法倒是可行,也怎么都得赌上一下——大不了任务失败,把粮食烧了。不过高丽棒子的船队随时有可能抵达塘沽口,我们得抓紧时间,所以我们等不及和大都城里的按嗔联系了,得立即带着粮草军需上路。”

    “这样不行吧?”黄药师第一次和张世杰的意见产生相左,提出疑义道:“如果不和按嗔取得联系,我们的运粮对就算到了大都城下,他也会怀疑我们在诈城,未必敢开城放我们进去。而且和按嗔取得联系后,还可以和他约定时间,让他在我们的运粮队即将抵达大都东城的时候,向西面动一次突围佯攻,这样我们成功的希望才更大。”

    “黄仙长所说的,正是我想到。”张世杰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微笑道:“我打算一边运粮上路,一边派一个人去和按嗔联系,和他约定时间,让他全力做好接应准备,然后在我们即将抵达大都的时候向西城动突围徉攻,分散鞑子的注意力,这样我们才有希望成功。”说到这,张世杰又补充一句,“按嗔为人谨慎,又被阿里不哥鞑子在大都围困了一年多时间,未必会随便相信我们派去的使者,肯定还要怀疑我们的信使是去诈城。所以我们派去和按嗔联系这个使者非常重要——必须得是我们大宋军队中够分量的人物,而且还得是按嗔所认识的人。”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黄药师心中暗叫不妙,所以飞快举起手,笑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范文虎范大将军是我们大宋军队要员,派他去和按嗔联系,按嗔肯定相信。”

    “我去和按嗔联系没关系——不过我和按嗔没见过面,按嗔肯定会怀疑我是假的。”咱们的范大将军可不傻,马上就叫了起来反对。那边张世杰却笑得更加纯洁,笑眯眯的对黄药师说道:“黄仙长,在鄂州大战的时候,你在鞑子军营好象是经常和按嗔见面吧?而且你还是我们大宋国师,如果你拿着按嗔女儿察必的书信去大都,按嗔绝对相信我们的话!”

    “不!我更不行——!”黄药师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张世杰可不会放过他,站起来拉住他的手笑道:“黄仙长,你就别谦虚了——其实这也是子聪大师的意思,子聪大师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所以才把你请上了我们的船队,就是为了让你担任这个重要信使的任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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