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箭,我们是谈和使者!使者——明白吗?!”尽管已经活了四十几岁,但子聪还是第一次被忽必烈派出来充当危险系数相当高的使者(至于使者为什么那么危险,请参考张骞的经历),所以在看到两条满载荷枪持剑宋军战士的斥候船靠近时,子聪便吓得半跪到船,张牙舞爪的大叫道:“别放箭!我们是和谈使者——千万别放箭啊!”

    “子聪大师,别丢脸了。”背手肃立在黄药师旁边的张世杰没好气的说道:“我们的船早进入了敌船射程,如果宋人斥候船对我们怀有敌意,早就开始放箭了。”坐在船上抿热酒取暖的黄药师也放下酒杯,叹气道:“世杰,你原谅着些子聪大师——按嗔王爷有一句话说得对,没有接近过磨石的刀刃不快;没有接近过草场的羊不肥。子聪大师向来只喜欢在背后捅人刀子,真正到了面对敌人的时候,子聪大师就会变得象黄花闺女面对刚从牢里逃出来的**大盗一样了。”

    “黄仙长教训得是,张世杰记住了。”张世杰阴沉的脸难得露出笑容,恭敬答道。子聪则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泄,上前向黄药师吼道:“黄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僧至于……。”子聪的话还没说话,张世杰就一声不吭地站到子聪和黄药师之间。举起一个醋坛子大的拳头摇晃,子聪剩余的话也马上全憋回肚子里——子聪也没办法啊,张世杰一个能打四个从三岁就开始接受杀人训练的怯薛,揍一个子聪,那不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吗?

    “放下武器,你们是什么人?”子聪与黄药师正争吵间,宋军斥候船已经搭上他们乘座的小船,至少十名手提钢刀的宋军士兵跳上船来举刀大喝,吓得子聪高举双手。汗出如浆。黄药师和张世杰两人却毫无惧色,黄药师又端起炭火炉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滚烫的黄酒,然后才淡淡的向宋军士兵说道:“别慌,我们都没带武器。我们是奉忽必烈王爷之命,过江与贾似道丞相商量交换战俘事宜——各位宋军勇士,请带路吧。”

    “给他们带路。”一名宋长见黄药师等人确实没携带武器,这才点头答应领黄药师等人过江。见到黄药师在敌人刀枪加身间仍然从容不迫地神态。子聪心中既是惭愧又是嫉妒更是警觉。“不管花多少代价都得除掉这个牛鼻子,否则这牛鼻子迟早会抢去王爷对我的恩宠!”

    因为完全控制着江面的缘故,宋军在长江之上的斥候船数量极多,所以黄药师等人的座船还没靠近宋军水营。至少十条宋军斥候船就把他们地小船围得是水泄不通,吓得子聪忍不住又是一阵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黄药师却毫无惧色,只是一盅接一盅的饮酒,那从容不迫的气势不仅让子聪妒忌万分,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世杰也暗暗佩服不已。登岸之后,黄药师更是风头出尽。昂挺胸地走在最前面。大摇大摆地走到戒备森严的宋军大营门前,弄得看守营门的宋军士兵都十分纳闷。“这老牛鼻子是那路神仙?看这气势,该不会是忽必烈亲自来了吧?”

    “烦劳各位勇士禀报贾似道丞相一声,蒙古中书平章政事黄固与蒙古中书省事子聪求见,商议交换战俘事宜,请贾丞相接见。”黄药师很有风度把忽必烈致贾似道的书信递上——当然了,黄药师少不得把自己此行地意图写在纸上,一并装在那信封里送到贾似道面前。看守营门那宋军阵长被黄药师气度所摄,竟然双手接过那封信,礼貌道:“仙长与大师稍等,末将去去就来。”

    “黄道长,你说贾似道会不会见我们?”别看子聪在忽必烈大帐里威风八面,可真正到了敌人营前,子聪的胆子就开始虚了,忍不住悄悄的向黄药师问道。测试文字水印9。黄药师白了他一眼,淡淡答道:“贾似道见不见我们,贫道怎么知道?等吧,大不了被贾似道一刀砍了。”因为是在自己人的大营前,黄药师也敢耍些面子了,又转向张世杰说道:“世杰,一会贾似道如果下令杀头的话,你自己先去逃命,不用管贫道。”张世杰面无表情不答,心中却着实感动。子聪可没黄药师那气度,赔笑着向张世杰说道:“世杰,你的身手真是不错,一个能打四个怯薛,小僧还真是闻所未闻——呆会要是有危险,不知道你能不能保护一下小僧……?”

    “张将军,你说句话啊?”子聪第一百零八次向默不作声的张世杰恳求保护地时候,宋军营前终于走来一名身着宋军高级军官服装地将军,向黄药师和子聪等人沉着脸说道:“本将乃是京湖安抚制置使吕文德,你们中间谁是黄固?谁是子聪?”黄药师和子聪分别向吕文德表明了自己身份,吕文德这才阴沉着脸说道:“随我来吧,本将领你们去见贾丞相。”

    穿过士气高昂的一座座宋军营盘,吕文德将子聪和黄药师领到了一座位置极为隐蔽地营盘前,这座营盘虽然规模极小,但护卫营盘的宋军士兵数量却远过正常标准,而且这些士兵全都是身着鲜明盔甲的精锐士兵,决非其他营地上的普通士兵可比。子聪没来过宋营没敢多说什么,黄药师却向吕文德问道:“吕将军,这里不是中军大营啊?你领我们来这里来做什么?”

    “这里是贾丞相的寝帐,贾丞相在寝帐里接见你们。”吕文德的心情似乎异常不好,说话也没什么好声气。黄药师再不说什么。大步入营,张世杰紧步跟在黄药师左侧,子聪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张世杰背后,做好随时跳到张世杰脊背的准备。随着吕文德进到一顶极大的帐篷中后,黄药师和子聪等人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和脂粉味道,再仔细看时,现帐篷中竟然有十几二十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姬舞女,而帐篷正中的位置上,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散乱着衣。左搂右抱着两名歌女,正在口齿不清的大叫,“酒!再拿酒来!”

    “丞相,你不能喝了。”吕文德奔上前去,抢起歌女手中的酒壶劝道。旁边地两名宋军高级将领也是苦口婆心的劝道:“丞相,身子要紧,不能再喝了。”贾似道却咆哮如雷,“少废话!本相现在还是全军主帅。你们想管我。等赵那个草包来了再说!快拿酒来,本相就把你们通通砍头!”吕文德无奈,只得把酒壶交还贾似道,贾似道一把抢过。颤抖着把酒壶口凑到嘴边痛饮,黄酒从他嘴角溢出,立时洒满了胸前衣衫。

    “奇怪?这人是韩震,不是贾似道啊?”黄药师认出那个贾似道是假的,只是生性机灵没有拆穿。子聪却没见过贾似道,见到贾似道沉溺于酒色心中不由大喜,心知贾似道必然是知道他即将被撤换。意志消沉才有此举。这时候。贾似道已经现了子聪等人,转向旁边的一名宋军将领问道:“高达。这些是什么人?”

    “丞相,你忘了?刚才是你叫吕文德去领他们进来的,他们是忽必烈派来地使者,与你商谈交换俘虏事宜的。”高达低声答道。贾似道翻翻醉眼,一把将酒壶摔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吕文德忙搀扶着他说道:“丞相,请小心些。”贾似道却顺手抽出吕文德腰挎的钢刀,吓得那些歌姬放声尖叫,吕文德和高达等人心惊胆战,“丞相,你想做什么?我们是你的部下。”

    “放心,本相懒得杀你们。”贾似道挥挥手,跌跌撞撞向黄药师和子聪等人走来,口齿不清地狞笑道:“本相要杀地,是这些狗鞑子,给我们汉人报仇。”

    “妈呀!”子聪杀猪般惨叫着蹭的一下就窜到张世杰脊背上,带着哭音大叫道:“张将军,快带小僧逃走,回去以后小僧一定保你做万夫长!”张世杰却一把摔开子聪,拦到贾似道与黄药师之间严加戒备。那边吕文德和高达忙拉住贾似道的手,高达大叫道:“丞相,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不能杀他们,否则回到了临安,御史言官肯定不会放过你。”吕文德也按住贾似道的手说道:“丞相,末将们知道你很伤心,可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这一次杀不光蒙古鞑子,还有下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军队地将领永远支持你!”

    “是呀,是呀。”虽然天气寒冷,但子聪的光头上已经尽是汗珠,本着跪忽必烈是跪,跪贾似道也是跪的道理,连连磕头说道:“贾丞相,对于你被撤换一事,我们王爷也十分伤心,叹息少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请你一定保重身体——更别杀小僧啊。”说着,子聪竟指着黄药师说道:“贾丞相,你如果一定要杀人出气的话,你就杀这个牛鼻子吧,他是忽必烈王爷的叔父,杀他比杀小僧更解气,小僧可以把他的人头带回去报信。”

    “本相看你不爽,就是要杀你!”贾似道咆哮一声冲上来,提刀就往子聪头上奋力砍下。谁知旁边地张世杰忽然一掌拍在贾似道刀背上,将钢刀拍得远远飞出,帐篷中地贾似道亲兵大怒,各自拔刀冲了上来,要把张世杰乱刀砍死。贾似道却喝道:“住手!”喝住亲兵后,贾似道又翻着醉眼向张世杰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能空手拍飞本相的刀,有两下子。”

    “无量寿福。”黄药师打个稽,向假扮成贾似道地韩震说道:“贾丞相,此乃贫道的亲兵队长,颇有勇谋,请丞相念在他对贫道忠心一片的份上,饶他一次。”韩震早从情报中知道黄药师营救张世杰的事情,听到眼前此人就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后,韩震便醉醺醺地说道:“不错。让本相想起了在战场上替本相而死的亲兵宋玉龙,看在你也是个忠心的亲兵份上,饶你不死。”

    “说吧,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被张世杰的武勇一吓,贾似道似乎清醒了许多,终于开口问黄药师等人的来意。黄药师将交换战俘的来意一说,贾似道立即挥手道:“这事情本相不想管了,你们等忠王来了,直接和他交涉吧。”说罢。贾似道回头就往酒桌跌跌撞撞走去,边走边懒洋洋的说道:“滚吧,回去告诉忽必烈,别再派什么使者来了,本相不想再管军务。有什么事,让他等赵来了再说。”

    “完了,贾丞相肯定不在军队里,韩震他们还不想让我回来。”黄药师心中叫苦。旁边子聪却壮着胆子问道:“贾丞相。那不知道忠王爷何时才能抵达前线?”

    “赵什么时候来?你问本相。本相问谁去……?”贾似道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扑在一名歌姬的怀里,眨眼间就鼾声大作。吕文德这才走上来,板着脸向子聪和黄药师喝道:“回去吧。等忠王爷到了前线,你们再来商量停战事宜。”

    “吕将军,能不能请贾丞相给四王爷回一封信?贫道们也好回去交差?”黄药师挤眉弄眼的对吕文德使眼色,想问吕文德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吕文德却不耐烦地推他转身,喝道:“贾丞相都醉成这样了,还怎么回信?快滚,否则本将就要叫人把你们乱棍打出去!”说话时。吕文德用身体挡在子聪与黄药师之间。顺手把一个小纸团塞进黄药师手里。

    “贾丞相既然没在军营,那事情就一定还有转机——他许诺给我的金子银子和女人也还有希望。”黄药师何等精乖。见吕文德继续给他指令就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也就安心的与子聪出营离开,渡江返回江北。途中,黄药师寻到无人机会打开纸团,见纸上果然写道:别急着回来,忽必烈很可能在近期内提前离开军队,务必帮助解诚争取到率领蒙古主力撤离战场的指挥权,事成之后,贾丞相给你的赏赐加三成。

    “贾似道老贼那副垂丧可怜象啊,真是看上去就连小僧也为他伤心。”回到了蒙古军大营,子聪又开始摆出他地蒙古第一谋士架子,在中军大帐中眉飞色舞的描述贾似道借酒浇愁的颓废模样,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贾似道跪在面前抱住他双腿痛哭失去主帅位置一般。而黄药师和张世杰两人却不知声色,共坐在一张酒案前不断举杯。

    “这么说来,贾似道确实是还在军中,只是已经意志消沉,彻底失去斗志了?”忽必烈摸着胡子笑道。子聪点头哈腰地笑道:“王爷明鉴,付出那么多心血却被一个傻瓜前功尽弃,不管是什么人恐怕都会意志消沉,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黄叔父,你怎么看呢?”忽必烈转向黄药师问道。黄药师知道自己只要坚持什么,子聪就肯定反对什么,便直接说道:“四王子,依贫道看贾似道意志消沉也许是真,但贾似道素来诡计多端,四王子还是多做提防地好。”

    果不其然,黄药师刚说完,子聪就冷哼一声准备反驳。不想这次忽必烈却不肯听子聪的了,先挥手制止子聪说话,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沉重说道:“今天本王的王妃又从大都送来了一封信,阿里不哥已经准备二月份在大翰耳朵称汗,本王决定先率小部队北上大都,抢在阿里不哥前面称汗,并布置与阿里不哥的战事——但黄叔父说得对,贾似道此人诡诈无比,本王对贾似道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在赵没有接替贾似道掌管军队之前,本王绝不先走!”“麻烦了,忽必烈这次干嘛要听我地?”黄药师心中叫苦,旁边的解诚却马上凑到黄药师耳边,低声说道:“恭喜义父,王爷越来越重视你的意见了,这次王爷如果先行北上,你可一定要给孩儿争取到指挥主力部队撤退的机会啊。孩儿的功劳大了,你老人家脸上也有光彩不是吗?”

    “争取吧。”黄药师顺口回答一句,心中却在郁闷,“该死的臭秃驴子聪,你这次干嘛不和道爷对着干了?要是让贾丞相知道忽必烈是听了道爷的意见才留下,道爷地金子银子和漂亮姑娘可就危险了。”

    平静地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三天过去,到了腊月十三那天的傍晚,忽必烈地中军大帐中突然冲进来一名传令兵,欢天喜地的向忽必烈禀报道:“王爷,大喜!长江南岸的南蛮子军营里忽然响起一大片哭声,贾似道的帅旗也降下去了!”

    “赵终于来了!”忽必烈大喜过望,忙领着一批蒙古文武出营,赶到码头上亲自查看敌情,还没走到江边,忽必烈等人就听到长江对面传来惊天动地的痛哭声音,冲到码头上遥望时,宋军大营上空飘荡的贾字大旗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明黄色的赵字龙旗。忽必烈视力极好,隔着宽阔的江面,忽必烈甚至能看到宋军大船上有无数的宋兵在抱头痛哭,疯狂的锤打甲板船舷,个别宋军将士甚至大哭着跳进了冰冷的长江里,仿佛要用滔滔江水来洗刷错失战机的遗憾……

    “再见了,贾似道!”忽必烈意气风,对着长江高声叫道。他身后的蒙古军文武无不是喜形于色,纷纷单膝跪下,抱拳异口同声高赞:“王爷洪福齐天,劲敌不战而灭!天佑王爷!天佑蒙古!”

    “我回来了。”与此同时的青石矶南岸一块礁石上,便装打扮的贾似道手按宝剑肃立,同样意气风的向着长江北面大喊道:“再见了,忽必烈!你的主力军队,就交给本相替你处理吧!天佑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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