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往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惭愧,自己最近过得太顺溜了,居然开始在乎起名声来,简直可笑。  他可是万人往,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从来都是一个光明磊落豪放不羁的人,面对一切人,一切事,都是靠着本心去为人处世的,就算老人真的口蜜腹剑,设下圈套等着自己,他又怕个什么呢?单人只剑,多少次邪魔赴会都闯出来了,他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好!前辈豪爽,万某却之不恭!”想到就做的万人往,当即又坐到宽阔柔软的太师椅上,以茶代酒,朝河老举杯示意,一老一少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所谓“念叨”,是神功切磋中的文比,或者“说招”,靠着满口专业术语的描述,来和在座的人对招,两人叫“文比”,两人以上就是“论战”了。按照风源大6上的传统,“文比”的输赢都是浮云,因为输得最惨的人,必然从讨论中获得最大的收益,反而又算是最大的赢家,所以文比之风,多是亲朋好友之间聚会找乐子的雅事,有的时候甚至赴诗会一样令人神往。

    河老何时休,剑神万人往。这两个人,一个是天下神功境界之冠,修为最高,一个是天下剑法之神,剑技几乎无人能及,两个人滚到一起说开来,那真的是天雷勾地火,一下子就爆燃起来,居然连往来端茶送点心的美貌雏妓都视而不见了,至于他们两个人说的话,那更是云山雾绕,深奥得跟量子导论一样,没有元婴级别的修为,连听懂都做不到,更别说剽窃去一星半点了。旁人听来,那真是: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在一起就完全搞不明白!”

    两人说得忘情,一个时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他们并不知道,或者说万人往自己并不知道,在这红雀楼的后院之中,一间静室中,正弥漫着愁云惨雾。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一切的真相,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告诉你,因为我知道真相的时候,自己都对昨晚的行为产生了怀疑。我甚至觉得如果你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也许你会更快乐一些,因为你不会把自己当成怪物。”银尘的声音低低地,语气中滚动着深黑色的悲伤,“我只知道,从此以后,你再也没有资格质疑你的父亲,质疑真王大人的任何决断,他明智也好,他昏庸也罢,他可以被世人批评唾骂,却永远不是你可以随意指摘的,你,不配。”

    “我知道”赵灵魂,不,此刻应该叫做赵凌风,忍住了哭,却完全没法忍住自己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十六岁的少年,身处王府高墙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险境的公子哥,陡然之间,迎来了人生中第一场震撼。他从来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是一个从卵中爬出来的怪物,是世人眼中不详的“魔胎”,他也从未想到过,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人生,自己如今的优渥生活,居然如此地来之不易。

    他的生命,他的地位,他的尊荣,他的头衔,他一切可以挥霍的权势和背景,居然是两个人,两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用交织的血肉,用累累的白骨,用自身的生命甚至存在的意义,换来的。

    “我是赵凌风,不是赵灵魂,赵凌风,对我是赵凌风!赵凌风!”

    “我是怪物,没错,可是这又如何?父亲母亲为了我,付出了这么多,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怪物就怪物吧,又不是傻子,怪物有什么不好?我至少此生不会让父亲失望就是了。”

    赵凌风喃喃自语着,仿佛精神病人。银尘没有理会他,因为他知道此刻,正是赵凌风战胜心中的郁结,战胜旧我,迎接新生的时刻,最是打扰不得,所以他默默地喝着一壶淡淡的酒,默默舔舐着心中被思乡之情腐蚀得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不能让赵凌风看到自己的脆弱,那没有意义,作为朋友,他应该给这个身世离奇却不失纯真本性的男孩多分享一些快来,而不是让他替自己多分担一些痛苦。

    “银尘,师父,我赵凌风求您帮帮我,帮帮我。”又过了大半刻钟,赵凌风猛然提起一壶酒,咕嘟嘟地一口气干了,才哑着嗓子对银尘说道。银尘抬起头,有点不解又有点怜悯地看着赵凌风,不知道他突然央求自己做什么,难道是替他给真王道歉?这好像也不难。

    “什么事?”银尘问道。

    “帮我,帮我替父亲做事,帮我做一个出色的世子,出色的真王!”赵凌风猛然激动起来:“今天之前,我活着有很多目标,很多目标,知道母亲的身世是最大的一个,还有的,就是吃渴玩乐,和尊王世子比有钱,和崇王世子比赋诗,和贤王世子比弹琴,和总之我要将那些世子哥们儿们全部比下去,说白了就是争风吃醋,当众人的头儿现在这个头儿是尊王世子那个专横的家伙不过从今以后,我赵凌风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的意义只有一种,那就是不要让父亲失望,不要让母亲的在天之灵蒙羞!!!我有一个特别苦命的母亲,还有一个差不多也特别苦命的父亲,我,我实在是不想让他们再为我失望,为我流泪,为我承担些什么了!我想让他们为我骄傲,为千辛万苦养下我这么一个人而感到值得!可是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去当一个清廉的官员,我能做到,去当一位饱学的名士,我能做到,甚至去当一位厉害的高手,我也能做到,可是我要做的是个亲王,一个掌握着军权的亲王,这个,我真怕我做不好,所以我才求求你来帮助我!北国大军压境,宫城里面天晓得一天都在生什么,这种局面,连父亲都愁,我实在没有信心一个人承担下来,我不想搞砸,所以,你来帮我,好么?”

    “可以!因为这不是一个人搞定的事情,你是真王,说句难听话,你将来甚至可能要做君王,做一个为天下人负责的人!这绝不是单人只剑就能搞定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银尘重重呼了口气,接着猛然举起手中的酒杯:“来吧赵凌风,就冲着你那句‘别让父母失望’,你这忙,我帮定了!”

    银尘莫名地激动起来,因为赵凌风的一句话,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是啊,人活世上,无论父母还在不在身边看着,都要活出个人样来!无论一个人有多少万个努力的理由,一句“不要让父母失望”,就足以成为大过天的理由,勇往直前,永不言败。

    “好!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干杯!”

    “干!”

    剧烈的撞杯声,酒水四溅,碎瓷横飞,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日后崛起于天地间的文明圣殿,或许并没有多少业已成名的大高手大前辈坐镇,只不过是一群年轻人用理想与憧憬拼接出来的蓝图,却足以成为推动整个世界跨越式展的动力之核。年轻的血,总是热的,年轻的心,从来也不会墨守成规,从来也不会认为世间之愚昧,混沌,邪恶,是那应该存在的合理。

    魔法师都是不胜酒力的可怜虫,除了低度香槟和鸡尾酒之类的酒水以外,面对其他白酒甚至部分红酒都是一瓶子就躺下的货色。

    这不,银尘刚刚和赵凌风忘情地喝了几杯子名贵的白酒,自己就有点神志不清了,而赵凌风这个身负凌云战天决罡风的贵公子,却也只是眼睛稍微泛红而已。他索性将银尘搀扶起来,摇铃铛叫来雏妓女仆收拾狼藉的静室,又给了三十个银币作为使用静室的费用,最后才命令一个女仆和自己一起搀扶着喝醉了的银尘慢慢走出静室。

    此时的赵凌风,只觉得浑身舒畅,又稍微有些疲惫。了却了心头大事之余,意外地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一位敢爱敢恨的英雄。对于任何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值得崇拜的英雄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他心情舒畅之余,也对周围环境的警戒放到了最低,因为他不觉得红雀楼里能有什么人敢来闹事。毕竟这个地方,自从设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人闹事无法收拾的情况。

    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手中的铃铛出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将女仆们从十丈之外召唤过来的一瞬间,被铃铛声音调动起来的,不仅仅有那几个雏妓女仆,还有几个用心险恶的杀手。

    就在他踏出静室门槛的一瞬间。后苑里其他静室小筑的们,几乎同一时间开启,几位身穿黑衣的人和一位身穿素白长跑的剑客几乎同时走了出来。那些黑衣人,是在真王车驾停在红雀楼门口之后,被某个秘密组织召集过来的人,而那位白衣剑客,一身素雅但质地极其名贵的长跑,腰间挂着一把金绿色造型纤细华美的长剑,一头五黑的乱依然梳成具备视觉冲击力的杀马特造型,一双黑色中带点蓝色的眼睛里不时闪过摄人心魄的冷光,这位白衣剑客从静室之中出来的瞬间,就像一把宝剑出鞘的瞬间一样,锋芒毕露。

    他那锋利冷冽的气息,让赵凌风和身边的女仆同时打了个寒颤,也让这位真王世子警惕起来,当然也仅仅是警惕起来而已,还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或者说,他还没有意识到这股危险冲他而来。

    他毕竟久居王府,甚少与人交手,临战经验还很欠缺。“这年头,真有不要命的呀?在这种地方还敢玩行刺仇杀?以为这里的护卫是吃软饭的面么?”这是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他还没能做到像一个老江湖一样马上绷紧神经,默默运起神功。

    不过好在,想杀他的人并没有一上来就出售偷袭。

    白衣的剑客,很自然地从后苑中的一条小路上包抄过来,紧紧走了几步,然后貌似不经意地一个转身,就绕到了真王世子的面前,将他的去路挡住了。

    “你是何人?锁什么?”这一下,赵凌风再也没法维持轻松的心态了,毕竟一个人突然从一棵树后面窜出来,一只手还握着腰上的宝剑,只要是个在风源大6上厮混的神功武士,都知道这是来者不善啊。

    “你就是真王世子?”那人冷冷说道,一双黑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明确无误的杀意。

    “不错!”赵凌风傻乎乎地承认了,在他想来这世上唯一一个真王世子就是自己了吧?他不认,又有谁会去认呢?

    “那么把他放下,我们公平一战。”白衣剑客的声音冷如深渊,幽暗的语气中带着尖锐的森冷,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指了一下还有些糊涂的银尘。

    “公平一战?我招你惹你了?”赵凌风的语气也陡然冷漠下来,他知道这个人是来寻仇的,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惹到过什么人,毕竟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都大部分在真王府里度过,零星地几次出行也是谨慎小心的,哪里能惹上什么仇家?

    “怎么?不敢迎战吗?”白衣剑客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鄙夷:“果然公付王爷的子嗣都是娇生惯养,窝囊的像只猪一样”

    “住口!”赵凌风爆喝一声,轻轻推开银尘,上前一步,一抖手就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小斧头出来,那把斧头之上缠绕着一股股雷光一样灼热庄严的罡风,空气中也出一阵阵低沉的蜂鸣。他的身上,慢慢冒起一股股苍蓝色的旋风。

    白衣剑客挑了挑浓密硬朗的黑色眉毛:“倒是深藏不露。”他不咸不淡地赞叹了一句,稍微一提元气,身上猛然窜起一道纯净的白色暴风。那是风的力量,最纯净,最本质的风元素的力量,没有冷,热,毒,鬼之类的任何其他杂质的力量纯粹,笃定,坚韧而锋利。白银剑客还没有拔剑,仅仅凭借着一股罡风运转时自然产生的威压,就将赵凌风逼得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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