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里哀哭声一片,张家的仆妇家小们个个都从喉咙里出了他们这辈子最绝望最让人怜悯的声音。  八 一  作为北方帝国的顺民们,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忠君,而不是爱国,君王下达的诏书就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绝对服从的神谕,哪怕是让他们死,他们也必须毫不犹豫地砍断自己的脖子。

    刘督军手中的这道圣旨,先从心理上击溃了这些人,从道义上击溃了张家的绝大部分反抗力量。不仅仅是仆人们哀苦漫天,就连跟在张云身后的3o多个张家的好手们,听到圣旨后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在越黑暗的饭厅里,他们苍白的脸色也越接近鬼鬼魂的形象了。

    张云没有动,也没有出任何声音,就这么静静地跪在地上,维持着跪拜大礼的最后一个姿势,静静地涯过漫长的五秒钟。

    饭厅里一时间安静地可怕,只怕有一根针掉在地上听起来也能像鞭炮那么响亮。刘督军,聂将军,黑羽军,还有张家的仆妇家小,张家的3o位好手们,一齐把目光落到了饭厅正中间的那道匍匐在地的身影上。银尘甚至能够感觉到张云高高拱起的后背上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那是比一座小山还有巨大的压力,那是一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压力。

    张云就在这样的压力下一动不动地趴着,后背高高拱起,一副十足的顺民奴才相,仿佛要刚刚的那道圣旨之中蕴含了什么恶咒,将他瞬间变成了一座扭曲的蜡像。寂静的饭厅里没有人动弹,无论黑羽军还是张家人,此时都仿佛变成了一尊尊面容扭曲的蜡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云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应,那气氛简直像是在等待审判。

    没有人注意到,甚至就连具备领域感应力的银尘都没有注意到。恭恭敬敬跪伏在地上的张云已经动了,在刘督军宣读完圣旨之后就展开了行动,或者说展开了攻势。表面上静静跪伏在地的张云,似乎是故意地将右手掩藏在宽大的袖子之中。他的右手五指在袖子中难以察觉地移动着,慢慢地,悄悄地从袍袖中探出一点点指间。

    他就那样跪伏着,用后背承载着饭厅里所有人的目光,或者说故意用一个蜷缩着的佝偻的后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食指从平铺在地的袖子下边悄悄地伸出来一点点,伸出来还不到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点,和他的食指一起伸出来的,还有一根细得几乎看不到的暗红色毒针。

    当他的食指尖上突然射出一道极其微弱的罡风时,饭厅里的所有人还没有现他的小动作,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张家的主人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饭厅的人都在等待着张云的反应,等待着看他在那样一道圣旨之下能做出什么应。有一多半人在幸灾乐祸地等待着,而另外一少半人则在惊恐绝望六神无主地等待着。

    光线越暗淡了,饭厅里依然填满了黑暗凝滞的压力和各种各样的心情。直到刘督军突然出一声惨叫,这种凝滞的氛围菜被打破。

    刘督军几乎是瞬移一样地向后飞退。拿着扇子的右手闪电般弹起,捂住左边的胳膊。他退到了堵住门口的持剑甲士的身边材停下来,气急败坏,嗓音嘶哑地尖叫道:

    “张云!你真卑鄙!”

    张云依然没有动,也米有任何应,就这样维持着跪拜大礼的最后一个姿势。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黑羽军中有人亮起一支火把,照亮了刘督军的左臂。

    刘督军的左臂是完好无损的,至少在银尘的视野里是这样的。一名黑羽军士兵扯下刘督军的衣袖,露出他光洁细嫩的胳膊,仔细检查,却在开头的一旦时间内没有现任何问题,直到刘敦军的左手臂上慢慢渗出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喷出一道细细的黑红色的线来。

    刀剑出鞘的声音陡然大作,张家人先拔出了各自的武器,他们已经明白了,家主看来是要死战了。

    想想也是,如今的世道,混乱浮躁,人心不古,无论是南北两个帝国还是其他的什么国,什么家,对内的统治力都比以外大大衰弱。起兵叛乱者如过江之鲫,山头林立如同雨后春笋。张家人被北边的朝廷嫌弃了,被黑羽军包围了,大不了并肩子冲出去投奔南方!

    “这是铅心红热蝎的毒!”黑羽军中不知谁下意识地喊了出来,结果让那边的军心一阵摇荡。持剑甲士们和其他的黑羽军人都齐齐退了三大步,甚至有人都推到外面去了。

    “张!云!”刘督军咬着腮帮子从牙缝中挤出来两个字,浑身上下的衣衫都仿佛充了气一样鼓胀起来,头更是一根根直立起来,硬是让他的脑袋变成了一颗爆炸头。他怒啊,他恨啊!那铅心红热蝎的剧毒,是她能够知道的最为恶心歹毒的毒药了。据说那种毒,先从得了红热病而死的人的尸体上切下肉块,再和蝎子的尾巴蝮蛇的毒牙捣碎了一起放入汞齐中炼制成药,最后掺入铅沙进行二次炼制成型,是绝对不会存在所谓解药的死毒!刘督军从一个小小卫兵做起,一步步靠着阿谀奉承和不俗的实力爬上督军的位置,这干瘾还没过几天呢,今儿个却要栽在这么一间小小的菜馆里!

    他这么一怒可不好了,眼见着一片片黑红色的斑块从皮肤上凸出来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最后甚至爬到了左脸颊上。

    “督军!督军大人!”手下的六名“卫所”里的黑衫人忙不迭地围了上来,扶住正要向后栽倒的刘督军。然而就在这个时刻,跪伏在地上的张云右面的袖子突然鼓了起来,紧接着“咻咻咻”几声微弱的罡风破空声,一把又一把毒针从袖子里飞射而出。

    那六位身穿黑色长衫的人根本没来得及防备,就被一排排毒针命中了全身各个要害。大量的毒素狂猛地拥进他们的身体,不消一息功夫,这六个人就无声无息地委顿在地。

    张云从地上慢悠悠地爬起来,故意做出一副轻松写意的样子,而事实上他的眼神里只有疯狂,破釜沉舟舍弃一切的疯狂。“百年之前,张家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勋,册封轻车都尉,定海侯爵,赏赐‘千里飘云术’以彰战功!”张云一字一字地,咬牙切齿地述说着家族曾经的辉煌,仿佛那些不世的功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一般:“想不到啊想不到,哈兰唯亭的子孙,居然是这样一群气量狭窄,猜忌忠良的蠢夫!我们张家,居然会因为先帝的赏赐而落得今天这般下场!家门不幸啊!哈哈哈哈!家门不幸啊!”他大声说着,大声笑着,那毫无笑意的笑声中充斥着尖锐的讽刺意味,不知道是讽刺张家自身,还是讽刺堂堂北方帝国的皇帝。

    “住口!不许你毁谤陛下!”刘督军脸色青白地大吼道。他的半张脸是青白色的,大概因为听了张云的话被刺激得不轻,另外半边脸却迅变得暗红,甚至散出隐隐的血光,那是中了“铅心红热蝎”剧毒的反应。

    “哼!陛下?他算个哪门子陛下?不就是弑杀父兄阴谋篡位的杂种么!”张云不管不顾地冷冷敬道:“北方帝国容不下我们张家,容不下我们这些忠良的后人!大不了我们投奔南方去!我们张家以勇武立足于世上,最鼎盛的时候,你们所谓的黑羽军还么有成立呢!”他说着,威严又不是优雅地从一位下人手中接过一把长剑,握在手中,却没有拔剑出鞘。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主厅里的每一个黑玉军的兵士,那威严坚定的目光,甚至让几个实力远高于他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那目光之中,没有丁点怯懦鹤哀求,只有一股绝望的疯狂,一股择人而噬的疯狂。张云的表现让那些还在号哭哀求的下人感到安心了一些,也都羞愧地闭上了嘴,毕竟家主还没有丧失掉战斗的意志,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干嚎个什么劲呢?

    “牛皮到时吹得山响,只怕你们张家,今天晚上就得从这世上除名了!”似乎是现黑玉军这边士气低落了下来,一位隐藏在持剑甲士中间的老者出了嘲笑声,。说真的,着位瘦小得如同猴子的老头缩在甲士群中间,还真难被旁人现。银尘也是直到他说话的时候,才现这个人,现这个实力甚至过自己的可怕人物。

    “牛皮响不响,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么?”张云语气轻蔑地说道,他此时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被灭门的家族的领导者,而更像一位机关算尽胜券在握的统帅。也就在他的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无数飞针从房梁上陡然落下。

    这是第二波“铅心红热蝎”剧毒攻势。射这些毒针的不是人,而是早就安装在房梁上的一些暗红色的小盒子,鬼知道那是用什么样的机关驱动的东西。牛毛般的细针如同温柔的雨,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降临到了黑羽军中几位实力最强的人身上,在一片惊慌绝望的惨叫声中,包括刚才那位猴子一样的小老头在内的绝大部分“高手”都纷纷中招。

    “乱臣贼子!就地处决!”张云来了以后一直没有做声的聂将军这时赶紧下达了命令,同时他还用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接住了几根细针。他全身披甲,纤细的毒针无法穿透,只要护住脑袋就可以保证安然无恙。

    “杀!”巨大的声浪从每一个黑玉军士兵的嘴里爆出来,汇聚成一股令人胆寒的一往无前的气势。持剑甲士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双剑,大吼着鼓荡起罡风向张家人扑过去,张家的那些好手们也大喝几声为自己和同伴壮胆,抡起趁手的兵器红着眼睛迎了上去。

    一场修士间的混战就此展开了

    张云一马当先,对上了已经身中剧毒的刘督军。“铅心红热蝎”的剧毒无药可救,但似乎不会立即死亡。这让自知必死的刘督军反而放开了手脚,完全放弃了防守,仿佛破罐子破摔一样地大开大合地和张云干上了,也让躲在暗处观战的银尘真正了解到了这些修士的可怕。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没有来得及点上灯的主厅显得更加黑暗,也将修士们透体而出的罡风衬托得更加明亮灿烂。

    青色的元气从双方一共7o多个人身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这些元气原本是一股股类似于青色水雾般的柔和的光体,在离开修士们的身体的一刹那就变成了一丛丛尖锐的,半透明的风刃一样的东西,带着一道道扭曲的空气波纹无情地砍杀向各自的目标。这些看起来像是光气流或者光波一样的所谓“罡气”中,蕴含着让银尘根本无法理解的极大推力,那些看似柔弱甚至虚幻的风刃,甚至可以在木头墙面上留下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坑洞,那想过简直和银尘在原来世界中观摩过的冲压机床一模一样。风刃本身似乎显得不太锋利,或者说并没有像修士们手中的刀剑那样锋利,无法直接切断哪怕一条凳子的腿儿,可是那些风刃一旦附着在修士们的刀剑之上,附着在他们的手掌上甚至是随手举起的桌椅板凳上,就会显示出巨大的破坏力。躲在暗处的银尘眼睁睁地看着两位仅仅达到清风诀八重的修士抡起各自的长剑对拼了一记,剑刃上附着的青色罡风在接触的一刹那就出了一声仿佛两辆汽车相撞般的巨大钝响,一道环形的冲击波从两把长剑的接触点上轰然扩散,不禁撕裂的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也将他们脚下的地面狠狠挂掉一层,形成里一个至少有三四寸深,方圆六尺的浅坑。两人各自轻轻退了一步,接着拎起看起来丝毫无损的长剑继续乒乒乓乓地厮杀起来,每一剑递出,都出一阵阵仿佛巨大的集装箱从高空摔落般的,沉重又震撼的响声,哪有一点剑走偏锋,身法轻灵的气象?

    这还仅仅是两个喽啰之间的拼斗,那些清风诀十重甚至以上的强者,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仿佛都有着可以开山裂石的力量。银尘看着这些人乱成一片的混战,不无恶意地想象着他们也许可以单手举起一头大象。他当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更广阔的区域中,这个想法不幸就是事实。

    纯银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瞪得老大,带着精致魔纹的瞳孔中折射出来的神色不是恐惧,而是惊异和好奇。银尘从来没有想到过人类居然可以拥有如此非凡的力量,准确地说是如此凡脱俗的物理的机械的力量。魔法师们具备的自然力量缘于他们本身可以和天地沟通,他们是自然力量的直接命令者,而这些所谓的修士们,似乎是通过吸收自然界中某一种很平常的能量,在身体内部产生了这种自然的力量,甚至于,他们是将平常的**力量硬生生提升到了自然的强度,变成了所谓自然的力量。从魔法师的角度来看,这些修士,无异是神秘而强大的,他们比起那些传说中可以靠着自己的修炼举起最多两吨重的物体的剑士和圣骑士来说,实在强大得没边了。

    银尘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被战场最中心的两人吸引,那两个人不是这些人中最强大的,却是最拼命的。他们之间的战斗远比周围的人激烈许多。两人一个使唤一把还没来得及出鞘的长剑,一个使唤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纸扇子,挥手之间,兵器上蕴含着的罡风彼此相撞,生炸药般的爆炸,搅动着周围的空气,轰隆地变成一道方圆一丈二尺的粗大龙卷,那狂烈的风暴,竟然刮得让周围的人不敢靠近。

    那两个人,就是张云和刘督军。

    银尘闭上眼睛,通过领域仔细地感应着张云和刘督军体内的变化。他清楚地感应到一股金青色的气旋从张云的丹田处沿着任脉上升,在胸口檀中穴扩散向奇经八脉,然后通过每一条经脉上无数的穴道喷出体外,形成一股护体的罡风,紧接着这些罡风就和第二股从任脉上升的元气一起,向着张云左手的几个大穴冲去,最终在劳宫穴汇聚成一团旋转的暴风,被张云一掌推出。

    而他面前的刘督军,则是勉强从丹田里提起一股蓝紫色的元气,经过檀中穴流向右手,然后从右手五指上的五个穴道中喷射而出,化成罡风包裹着他的那把扇子,猛然向张云扇去。两个人体内的元气都是很温和的能量,可是一旦离开了身体都变成了一种叫做“罡风”的力量。那种力量形似风刃,却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起重机般的巨大机械推力,甚至罡风互相撞击挤压的时候都出一阵阵重锤互相砸的沉闷巨响。银尘骇然张开眼睛,看到张云的青金色罡风和刘督军的蓝紫色罡风以他们各自为中心团成两个一丈左右的巨大圆球,仿佛两颗硕大的铅球般相互碰撞倾轧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不时生一阵阵激烈的扭曲,而他们脚下的地面则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一个个圆弧形状的浅坑出现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上,仿佛那块地面已经不时坚硬的木头地板和更坚硬的夯土地基,而是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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