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鸣一直觉得亏欠这弟子,也曾想过他日他回到派中来一定好好教导他。

    但却没料到听星辰说来,青竹标不会再回灵山了,他本没有那宁静的心性,回到灵山也难以心清如水。

    他忍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星辰微微一笑:“掌门现下不放心了么?”

    韩一鸣看着他,那许多话涌到口边却说不出来。

    他从来不认为青竹标到了元慧门下就会受元慧器重,元慧绝不会相信他,甚而防备他。

    他是自灵山到元慧处去的,尘溪山同门都会防备他,不会给他机会。

    青竹标在元慧门派内必定是小心翼翼、如覆薄冰,因此韩一鸣甚觉亏欠,想着异日定要好好对这弟子。

    如今星辰的话却将他的算盘打破,韩一鸣除却叹息还是叹息。

    星辰道:“掌门也不必这样担心。你当他是灵山弟子,他不在灵山也依旧还是弟子。修行并不是在灵山才能。灵山也曾有同门在外修行,他们便不算灵山弟子么?他们依旧还是灵山弟子。我将来离开了灵山,虽然四方行走不定,但我的根依旧在灵山,不会另入他派。青竹标大抵也是如此。他将来离开灵山之时,修行必定有成,足以让他四方行走。真到这一步,掌门与灵山并未亏欠他,反倒是给他指了另一条路。”

    星辰虽未明说,韩一鸣听到这里已知晓青竹标与他都不会再回灵山了,只是他们依旧是灵山弟子,却与在灵山修行的师兄弟不再相似。

    他忽然明白,自己将来或许也与他们相似,不再回灵山了。

    这一刻韩一鸣忽然觉得身上轻松,自己永远是灵山弟子,但青龙与朱雀没了,灵山再也不会时刻让他悬心。

    他从前在灵山下行走便知世间广大,灵山四处奔波躲藏时也走了不少地方,但那时他并没有现下的轻快,这时能去自己想去之处了,不禁百感交集。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星辰道:“掌门若有想去之处,伤好之后尽管去,灵山之事就先交与我。”

    韩一鸣忽然回过神来,问道:“你与平波还要争斗么?”

    平波向来就是灵山的心头大患,纵是到了如今,他依旧是灵山最大的威胁。

    星辰淡淡地道:“他与我的恩怨不止是灵山,还有别的事。他虽再去不到灵山,但如莘还在他手中。我定要将它夺回来。”

    韩一鸣道:“你要夺她回来,那我们一同去夺。”

    纵算星辰修为极高,灵力极强,韩一鸣依旧能看到他身上的伤痕。连同韩一鸣自己也是伤痕累累,万虚观的法阵这般厉害,怎能让星辰独自一人前去?

    星辰笑道:“掌门不知晓,在夺回如莘之前我还有事,元慧掌门正四下找寻我们,连同明晰掌门也在找寻。”

    提起明晰,韩一鸣只觉愧对。虽说他的作为于灵山有益无害,但这许多事后,他与明晰也是分道扬鏕了。

    那许多事对明晰也不能提起,明晰知晓了也会视他为敌,他们是真正成了敌对了。

    这一下连同陈如风等人都想了起来,想起陈如风,韩一鸣便问道:“我有一事想要请教你。”

    星辰向他看来,韩一鸣想要说出陈如风来,话到了口边却说不出来。

    他至今都不认为陈如风是自己杀的,但那身临其境之感,陈如风弟子的指证却让他百口莫辩。

    要让他在星辰面前说出此事来,他也觉得难以启齿,更不知如何解说分明。

    星辰也不追问,片刻之后不听他开口,星辰道:“我知晓掌门要问我何事。”

    韩一鸣瞬间凝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星辰,片刻之后艰难地问道:“你知晓?你果真知晓?”这话问出来,他忽然觉得心头一动,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星辰淡淡地道:“我自然知晓,灵山的一切,我没有不知晓的。”

    韩一鸣忽然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星辰道:“掌门说我是谁?”

    韩一鸣张了张嘴,一个久在心头盘旋的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说不出口。

    忽然风中传来人声,有人在说话。

    韩一鸣细听这话声却怎样也听不分明,这话声听着说不出来的熟悉,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分明。

    星辰也听到了,他仔细听了片刻,眉锋一动,对韩一鸣道:“掌门在此间休养。我去看上一看。”

    他说走便走,话音甫落人影已消失。

    韩一鸣听了这时只听出风中的人声是两个人,别的一概听不分明,一个字没听明白不说,连声调都听不分明。

    星辰走后不知过了多久,韩一鸣又觉疲累,坐下不久便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他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道:“终于到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一双手轻轻在他眼前轻轻晃动,这手白如美玉、十指纤长,轻轻在阳光当中挥动,抚摸着一朵朵鲜花。这些鲜花在手到之处都轻轻摇摆、开放。

    这双手轻轻在花朵上轻轻抚摸了片刻,一只手缓缓抬起来对着阳光。

    韩一鸣觉得这双手似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那双手在他的眼前轻轻分开五指,在他看来就如同他自己的手一般,阳光顺着指缝流泻进来,有着耀眼的明亮,也有着微黄的光晕。

    那手纤秀,手指细长,虽未留指甲,但十指尖尖不是他的手,而是女子的手。

    片刻之后,那手放下,在地上培了培土,双手互拍将泥土拍掉,又拿了半边葫芦来浇水。

    韩一鸣纵在睡梦中也觉心中一动,似有什么事呼之欲出,但却一下想不起来。

    那手持着葫芦将四周的花都浇了个遍,一个女子声音道:“好啦,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你们要好好的开花,乖乖的长大。”

    这声音说不出来的耳熟,韩一鸣心道:“这是我灵山的师姐么?她要走到哪里去?”

    忽然另一个女子声音远远地道:“师姐,你来。”

    这个声音也甚耳熟,韩一鸣少与师姐们来往,但一听这声音便知晓正是灵山幸存的两位师姐中的一位,只是不知是哪一位师姐的声音。

    那女子应了一声道:“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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