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开到大兴县里头,找了个路边就把余杉扔下来,然后一溜烟就跑了。瞧那样子生怕余杉反悔给了一百五十块钱。余杉扶着门杵在那儿四下一打量,好家伙,这变化也太大了。一五年那会儿大兴怎么着也有城市的样子,谁能想到九九年这会儿就跟乡镇似的?

    高楼大厦万全没影,街道脏乱差,满街跑的都是三蹦子。余杉站在那儿还没两分钟,呼啦啦围过来好几辆三蹦子,一个个就等着余杉开口雇佣。

    “您走不走?”

    发话的是开三蹦子的司机,皮袄,皮裤,棉帽子,戴着墨镜,耳朵上还挂着口罩。余杉打量了下那车,就问:“你这车能装下么?”

    “肯定能啊!”

    不能余杉再说什么,司机跳下来,到后头咔咔几下放倒了两排板凳,过来都没用余杉伸手,自个儿扛着们就给塞了进去。

    司机问去哪儿。人生地不熟的,余杉哪儿知道啊?他就问司机,他那车包一天多少钱。司机伸出手比划了个数字,余杉就皱眉。

    那司机不乐意了:“五十块钱一天是行价,再低我不接你这活儿了。”

    感情人家要的是五十,不是特么的五百。余杉立马答应下来,跳上车让司机拉着先去了趟银行。余杉付了一笔手续费,取了十万块钱。出来后又去通讯店买了手机,办了张不记名的si。跟着找了街边的服装店买了身衣服,之后这才指挥司机到处转悠,转到安定,余杉发现他在一五年租车库那地方已经盖好了,卷帘门上还贴了出租出售的信息。

    余杉掏出手机联系了业主,就在车库门口等了能有办个钟头,业主这才出现。余杉打眼一瞧,来的这人四十出头,眉眼身形跟一五年那车库的业主很是挂像,估摸着这人是那哥们儿的长辈。不是父亲就是二大爷之类的人物。

    攀谈一番,业主就问余杉是租还是买。租的话两千六一年。余杉就问,那买呢?业主琢磨了下,报价三万。

    余杉都惊呆了!大兴这地方虽然偏了点儿,可好歹也算京城啊。2001年变成京城一个区,此后房价蹭蹭往上涨。二十多平的车库才三万块钱,这特么跟白捡一样啊。他二话没说,直接掏了现金。

    那业主吓了一跳,这辈子就没见着过这么痛快的主儿!好家伙,前后没十分钟,直接掏钱,都不带还价的。业主高兴坏了,收了钱赶忙起草买卖合同,等忙活完给了钥匙,约定礼拜一去过户,随即兴高采烈的走了。余杉后来才知道,这会儿京城的房价可没那么夸张。好一点儿的三千,差一点的一千出头,就比如亚运村那边,起售价才一千一百块钱一平。车库三万的价钱不但不便宜,还略微有点儿贵。只是以余杉的眼光来看,这特么嗨真是白菜价。

    余杉跟三蹦子司机把那扇门抬进了车库,锁上卷帘门,余杉掏出五十块钱把三蹦子给打发走了。时空门锁在车库里,让他安心了不少。而且这一片直到一五年都存在,就跟余杉在齐北买的平房一样,是个安全的穿越地点。

    余杉晃悠着又回了街里,路边就有去京城的小巴,挎着皮兜子的售票员操着一口京城话揽着客:“京城京城,差一位就走啊。”

    这种小巴都是私人运营,你以为装满就走?开玩笑,等人坐满了,售票的就会拎上来几个马札,把过道塞个满满当当。说是差几位就走,你要是上了车那就等着吧。半小时发车算你走运,倒霉的话等俩钟头也是有的。

    余杉不想被挤成沙丁鱼,干脆打了辆面的,去了京城。此时天色已晚,都快八点钟了。余杉心里头装着时空门异常的事儿,实在没心思吃东西,他找了家还算不错的酒店就住了下来。

    也幸好这条时间线上还是九九年,入住酒店给钱就行,根本就不需要登记身份证。就算有的酒店有这要求,这会儿也没实现全国联网,乔思就算手眼通天也查不着余杉的入住信息。

    这一晚上他一个梦接一个梦的做着,一会儿梦见时空门失灵,他再也回不到过去去改写亲友的命运;一会儿又梦见时空门丢了,自个儿只能待在九九年直到老死;一会儿又变成了他跟乔思两个人玩儿命的扭打起来,仗着身强力壮余杉把乔思按在了地上,乔思却阴笑着说:“我死了,你也得跟着陪葬!”

    呼的一下,噩梦中惊醒的余杉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脑袋汗珠子,心脏狂跳不已。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半。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余杉就觉着脑袋有些发沉。他心说,坏了,这是要感冒啊。昨儿抵达九九年时间线的时候没做充足的准备,尤其是没预备冬天穿的衣服。一月份大冷的天儿,虽说京城比齐北暖和多了,可再好的身体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冷风里吹了俩小时,再加上晚饭都没吃,不感冒才怪。

    片刻之后余杉就感觉浑身发冷,他裹着被子缓了会儿,紧忙起身穿了衣服。又倒了热水,咕咚咚喝了半壶。灌了一肚子白开水,肚子里咕噜噜直响。余杉下楼,找地方吃了早餐。热乎乎的豆腐脑进到肚子里,余杉总算暖和了起来。

    感冒的人都知道,感冒的时候特别容易饿,可偏偏没什么胃口。这时候来点儿清淡的米粥,多喝开水,吃点儿感冒药一个礼拜也就好利索了。余杉自打当了体育老师,常年锻炼身体,身体素质在同龄人中算好的,好多年都没感冒了。他依着过去的经验,也就没去买药吃。

    想着时不我待,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处理,余杉吃完早餐就拦了出租车,让司机把他拉到最近的租车行。这年头汽车还是奢侈品,甭说齐北,连滨江、滨海这种二线城市都没几家。要是换在别的地方,出租车司机都得发懵。也就是京城,司机拿对讲机问了问,拉着余杉没走多远就到了地方。

    这家租车行门脸挺大,门口停着两排车。各色车型都有,从奔驰到夏利,基本上市面上有的这儿都有。余杉不想太张扬,也不想让人看扁了,就选了一辆丰田皇冠。交了押金,余杉把车开出去停在路边,掏出手机先给刘焕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了好几遍才接通,在刘焕说话之前,余杉首先听到的是嘈杂的音乐声。

    “喂,您哪位?”

    “焕哥,是我,杉子。我到京城了。”

    “咦?是你啊,怎么换号了?”

    余杉就笑着说:“漫游太贵,我这不寻思办个本地的号码嘛。”

    刘焕听了直牙疼:“杉子,你小子越来越抠门了啊。你这么大个款,用得着抠这点儿电话费?”

    “能省则省。”

    刘焕被噎得没话了。陈默了片刻才说:“你安置好了么?不行直接上我们家去,找不着门我让你嫂子去接你。”

    “甭麻烦了,我全都安置好了。”

    “那这样,我这头有个晚会彩排,估摸着还得一段时间,完事儿我给你打电话,给你接风洗尘。”

    余杉应承下来,挂了电话。琢磨了下,余杉又给徐惠打了个电话。前些日子徐惠就放假了,因为要参加好声音排演,这姑娘也没回家,一直就留在京城。两人平素三两天就一通电话,可一月份的时候不但余杉忙,徐惠也忙碌起来,这通话的频率就少了。余杉恍惚记得徐惠学校宿舍封了,她已经找了住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这姑娘现在住那儿。

    电话拨出去,半分钟后才接通。

    徐惠有些疲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余大哥。”

    “小惠,还没起呢?”

    徐惠就说:“是啊,昨儿晚上排练到三点多钟,等我睡觉的时候都快五点了。”

    “哦……那你先休息吧,等你睡好了我再去找你。”

    “嗯?”徐惠的声音一下子精神起来:“余大哥,你来京城了?”

    “是啊,刚到。”

    徐惠高兴坏了:“那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余杉说:“别了,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去找你。”

    “我休息够了。”徐惠一听余杉到京城了,几个月没见着,哪儿还睡得着觉?

    余杉就说:“那行,我开车来的,你说地方吧,我去找你。”

    徐惠倒是说了地方,可余杉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京城他倒是来过几次,大体的位置知道,再细一点儿就抓瞎了。没办法,买了张地图查了半天,一路每逢路牌都慢下来张望,顶多二十分钟的路程他愣是开了快一个钟头。

    找到地方的时候,余杉就瞧见徐惠俏生生的站在老旧的小区路口。余杉按了两下喇叭停下来,徐惠张望了一眼,待瞧见余杉,这才喜滋滋的跑过来。

    “余大哥。”

    “怎么出来了?等了好半天了吧?”

    徐惠笑着使劲儿摇头:“没,我也是刚下楼。”

    这姑娘没说实话,白皙的脸都冻红了,怎么可能刚出来?

    “赶紧上车,车上暖和。”

    徐惠答应着,绕过车头,钻进了副驾驶。徐惠一坐进来,须臾间车内就弥散开一股淡雅的清香。

    徐惠指着小区的路说:“前面左转……余大哥,你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

    余杉说:“你不是忙着排练么?再说你才来京城多久?三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校园,你要是接我没准能把自己走丢了。”

    徐惠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去机场的路我记着呢。”

    说说笑笑,余杉依着指示把车停在一幢楼门口,下了车看着脏乱的楼道说:“你哪儿找的地方?”

    “托同学介绍的,前面就是我同学家,小区后头就是菜市场,买菜做饭都挺方便的。”

    余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跟在徐惠后头,跟着进了一楼左边的房子。进里头一瞧,房子不大,有厨房有卫生间,没客厅,就是个四十多平的两居室。左侧的卧室敞开着门,右边卧室关死了房门,外头还上这锁……还是跟人合租。

    “怎么还跟人合租啊?”

    “合租挺好的啊,那屋也住着一女生,师范大学考研的学生。”引着余杉进到卧室,徐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房间有点儿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余杉说:“你这要叫乱的话,我那儿不成猪窝了?”

    徐惠的房间不大,大概有十二、三平的样子。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靠门的墙角还有一张破旧的写字台。

    床上略显凌乱,散落着几件衣服。那衣服都挂着衣架,也不是刚晾干的,还是从衣柜里拿出来的。余杉猜,挂了电话之后徐惠肯定手忙脚乱,挑选着衣服。

    “余大哥你先坐,我收拾收拾。”

    余杉拉了写字台下的凳子坐下,看着徐惠好似小蝴蝶一样的叠衣服,再挂进衣柜。两人随意的聊着,余杉就问:“你这儿一个月房租多少?”

    “可不便宜,就一个屋子的合厨还要一百五呢。”

    “那是不便宜。”

    徐惠跟谭淼租的房子那么大才一百块钱,比起来是不便宜。

    “你那儿钱还够么?”

    “够呢,我平时也不出门,吃住都在学校,想花钱都没地方花。我还找了份家教,不但不花钱,每个月还有剩呢。”

    徐惠花钱很仔细,当初余杉临走的时候给徐惠留了不少钱,又怕这姑娘吃不好,还买了不少饭票。结果这些都成了无用功,许是花余杉的钱心里不踏实,徐惠一如既往,过得很节省。

    三两下收拾利索,徐惠去厨房烧水,给余杉倒了杯热水。两人相对而坐,聊着徐惠这小半年在京城的日子。曾经的阴霾彻底消失不见,徐惠在京城的每一天,都过得恬淡而充实。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徐惠就像干瘪的海绵,在课堂上充分汲取着养分。小半年过去,徐惠模样没变,气质却更胜过往。

    徐惠时不时笑起来,说起校园里的趣事,余杉也会配合着笑起来。时间匆匆而过,一晃俩小时过去,徐惠瞧了瞧时间,就说:“都十一点了,余大哥你先坐,我下去买菜做饭。”

    余杉摆手说:“别麻烦了,我带你出去吃。”

    徐惠说:“别了,就在这儿吃吧,今天我做两个拿手菜。”

    余杉乐了,爽快的说:“那行,我跟你去买菜。”

    “不用不用,你歇歇吧,我一个人就行。”

    余杉要起身,却被徐惠阻拦下来。那姑娘抓了外套,小跑着就下了楼。

    余杉摇摇头,独坐在屋里喝着开水。坐了一会儿,余杉开始流鼻涕,跟着脑袋也昏沉起来。他将白开水一饮而尽,趴在桌子上小憩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杉赶紧有人摇晃自己。他挣扎着抬起头,就见徐惠关切的问:“余大哥,你怎么了?”

    余杉说:“没事儿,好像有点儿着凉了。”

    徐惠探出手摸了摸余杉额头,叫道:“呀,烧得这么厉害,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

    徐惠拗不过余杉,就说:“那余大哥你上床躺一会儿吧。等吃了饭还不见好,咱们必须得去医院。”

    余杉矫情了一下,就被徐惠扶到了床上。他这会儿是真难受,脑子都有些混乱,半推半就的,余杉躺了下来。徐惠又为余杉掖好了被子,看着余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才去厨房张罗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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