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无耻!

    范斗只气得一双眼睛变得赤红,若非嘴被死死堵住口不能言,只怕一向不怎么善于言辞的他能骂出无数脏话来。钟南风更是一颗心猛地一沉,奈何这会儿不但人被绑得结结实实,更有刀子架在脖子上,他用力挣扎了两下,却只觉得那绳子勒入了肉中,那懊悔劲就别提了。

    看到他们两人这般光景,范澈却只觉洋洋得意,等发现身前那虚弱的续弦梅氏一下子发疯似的挣扎起来,他登时哈哈大笑,蹲下身来用手指捏着那早已变得尖尖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给过你做当家太太的机会,可你呢,偏偏不领情,非要和我犟!我告诉你,你男人从来没那气量,更不是那种会小意哄人的没出息货色,十天半个月我能等得起,但一年半载我就烦了,更何况如今是三年五载都过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去陪你的情郎一块死吧!”

    刚刚范澈挟持自己,让范斗和他的那个同伴放弃抵抗的时候,早已绝望的梅氏拼命摇头,可知道对方寡不敌众,见他们都落入了范澈手中,她也无可奈何。可是,听到范斗死了还要背负一个莫大的罪名,再也难以得到清白,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迫跟的是怎样一个衣冠禽兽!她一千个一万个后悔自己一直都只是拼命拒绝这个男人,而不是为了顾忌家人一根绳子吊死,又或者干脆虚与委蛇,然后下毒杀了他!

    这几年来范澈没少在梅氏那受气,却因为堂兄范沉以及好几个长辈知道他当初娶亲那些龌龊名堂,私底下多有警告,他一直都没能休妻,现如今一石二鸟解决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以及那个仇人堂侄,他甭提多得意了。尤其是看到那一对无缘的鸳鸯用激愤憎恨的目光瞪自己,却拿自己无可奈何,他更是忍不住继续冷嘲热讽了起来。只听他说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到最后连床上那点阴私都拿了出来。却不想背后猛地传来了一声厉叱。

    “说够了没有。真以为你那点自以为聪明的心思没人知道?”

    范澈闻言一愣,下一刻,他就只听到一声尖利的破空声,紧跟着。拿刀架在范斗脖子上的一个亲兵就捂着手腕子发出了一声惨哼,紧跟着。四周围骤然亮起了更多的火把,随即便是一个个人影从各处墙头窜出落下。眼见势头不对,他慌忙想要提刀抓住梅氏当人质再说。却不防一向娇娇怯怯的梅氏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是奋力用脑袋对着他一顶。将他猛地撞了开来,而说时迟那时快,一块鸽蛋大小的石头不偏不倚正中他脑门。直接把他砸晕了过去!

    眼见得范澈这个主心骨倒了,四周围那些举火把的亲兵也好。绑人的手下也好,一个个全都慌了手脚。之前是他们占绝对优势,如今却是形势比人强。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丢下了刀,顷刻之间几个人丢刀的丢刀,跪下的跪下,却还有人硬挺着叫道:“我家老爷是副守备的表弟……”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用连鞘的刀一下子砸翻在地,继而就听到了一个冷笑声:“别说他是李千户的表弟,就算是嫡亲的弟弟,敢做这种下三滥的事,险些杀伤三条人命,这也不是等闲罪名!”

    此时此刻,新来的这拨人中,已经有人用水袋里的水泼醒了范澈,后者悠悠醒转时正好听清楚这话,更重要的是分辨出了这个声音,一时面色大变,当即声音颤抖地叫道:“赵守备,你和李千户之间有恩怨,那是你们的事,何苦抓着我这个局外人?而且就凭你一面之词,也未必能扳得倒我,须知我沈阳范氏可不是好欺负的!”

    “沈阳范氏确实不好欺负,竟然帮着叔叔去夺侄儿的未婚妻,传扬出去也不知道那位颇有名声的范尚书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听到角落中一声低哑却阴损的揶揄,范澈登时面色剧烈抽搐,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叫道:“赵守备,如若放过我这次,我愿意从中为你和李千户说和……”

    “谁要你说和?”受了李千户大半年鸟气的赵守备一下子现出身形,却是全副盔甲,森然怒色,见范澈梗着脖子还要说什么,他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可不止是我这个守备看到听到,苑马寺卿洪观察也看得清楚,听得清楚!恃强逼凌同族侄儿未婚妻下嫁,又把侄儿驱赶出宗族,这是你们沈阳范氏乌七八糟的家务事,旁人是难以插手,可你今天所作所为,看到听到的可不止一双眼睛,两只耳朵!”

    苑马寺卿洪观察?

    听到这个名词,虽说没看到那位洪观察人在哪,可范澈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档子事惊动到了更上层的大人物,归根结底,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拜的是李晔的山头,而李晔在抚顺关根深蒂固,更是在裴承祖等人战死后一手遮天,估计是自以为厉害,对这位新来辽东不久的苑马寺卿洪观察都阳奉阴违,这才使得自己被盯上了!

    就在范澈几乎悔青了肠子的时候,他陡然只听得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眯起眼睛凝神细听,待发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听那光景仿佛足有二三十骑人,如果真如自己所料,怎么也能够和赵守备以及洪观察掰掰手腕子,他便扯开喉咙叫道:“李千户救我!赵守备和洪观察编造罪名要拿我是假,想要牵扯你是真!”

    李晔大晚上的匆匆点了些人过来,正是因为汪孚林那边陡然之间闹出来说是走失了人。而最让他意外的是,不见了的除了范斗,还有不知根底的钟南风!因为还多了个外人,情知这万一闹大不好办,再加上为了拖延时间,他立刻自告奋勇带人出来找,谁知道按照标记赶到这里后,他就听到了范澈这扯开喉咙的嚷嚷声。意识到前方等着自己的竟然是赵守备和洪观察,他恨不得拨马便走,再不管这趟浑水!

    然而。来都来了。范澈那个蠢货更是一嗓子叫破了这些,再加上他这些人刚刚那马蹄声也瞒不得那两个聪明的,李晔不得不阴着脸带人现身。赵守备他自然不怕,但苑马寺卿他却不得不忌惮三分。如今这本该去盖州上任的洪济远丢下本职。却来到这抚顺关调阅抚顺马市的资料,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压下了心底翻腾的情绪。李晔一马当先赶到了地头,却只见一向瞧不起的赵守备正在几十名兵马簇拥下昂首挺立,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讥诮。而刚刚范澈口中的那位苑马寺卿洪观察却并未现身。他心头微微一松,想到了赵守备狐假虎威的可能性。谁知道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半夜的,用自己的妻子诱人出来自投罗网。又用自己的妻子要挟别人束手就擒,最后竟欲将人杀害丢弃在抚顺关外。栽赃他们是意图奔女真的叛贼,若非正好被赵守备窥见夜间动静,叫我前来查看。便是三条人命!李千户,听说此等丧尽天良的人却和你交往甚密,他刚刚甚至说是你的表弟,又口口声声叫你救他,你说他该当何罪?”

    看到那个从昏暗处徐徐走出来的人影,李晔不得不丢开仅有的一丝侥幸,立刻义正词严地说:“律法如山,自然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范澈登时急了,慌忙大叫道:“表哥,你可不能这么说……”

    李晔气得立时大喝道:“给我闭嘴!”早知道这家伙竟然如此阴毒,而不是单纯整整人就算了,他何苦看在一向颇有往来的份上牵扯其中?

    眼见得这抚顺关城中几大头面人物打擂台,才被松绑不久的钟南风揉着手腕和肩膀,眼睛不停地斜睨面前那少年,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想当初在北新关时,可不也是这么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把他们戏耍得团团转?什么样的锅子配什么样的盖,也只有汪孚林这样做事着实让人咂舌的,才敢娶这么一个随时随地从天而降的媳妇,刚刚那丢石头的人不就是她吗?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小北的吩咐。

    “钟南风,反正你肯定是自己跟来的,相公不可能吩咐你什么,接下来要是他们问你,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我急着回去看看什么情况,你看着点范斗,别让他做傻事,我先走了!”

    小北发现范澈之后竟然来的是带了一批人的李晔,就觉得很不对劲,此刻急匆匆嘱咐了两句,就立刻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那三位要紧人物身上,悄悄借着夜色溜了,也没顾得上洪济远和赵守备发现她消失时会是个什么光景。可潜行出去走了好一阵子,她不免懊恼没弄上一匹马,这两条腿跑起来实在是累人,心里又担心汪孚林趁着自己不在闹什么幺蛾子。

    好在她记性好,身手又敏捷,一路上避开了几拨巡行的兵卒,总算看到自己之前翻过的那道李家的后墙,她心头一喜,解下腰间一条特制的腰带,用包裹了布条的铁钩子往上一扔,不一会儿就顺着绳子轻轻巧巧爬上了那高高的围墙。

    瞅准机会飘然落地,她快步来到正房门口,刚一推门,就听到门内哎哟一声,再一看,却是自己推门的时候险些撞到了正打算拉门出来的汪孚林!夫妻俩大眼瞪小眼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汪孚林才摸着鼻子问道:“这是事情都收拾干净了,还是把烂摊子丢给别人,你自己回来了?”

    “当然是那些地头蛇去自己掐啊!”小北理直气壮地挑了挑眉,想都不想地说,“再说了,送了那么个大好机会给那位洪观察和赵守备,他们回头该谢你才是!倒是你这边去了一趟抚顺马市,有什么收获没有?”

    “收获?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我不得不发愁下一步该怎么做,所以干脆闹腾出来把那个把总李晔先打发出去了。”汪孚林一把将小北拉进屋子,拿出没有开口的信丢给了小北,“这是觉昌安要送给李成梁的信,封了口的,我很好奇信里写的是什么,你可有什么办法?”

    ps:两天年会结束,和雁九天天卧谈会,累惨了我,回到家里蒙头大睡十个小时,终于缓过神来。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在微信公众号futianweixin里发一些有趣的大神花絮,顺便找找照片,加晚了看不到的朋友可以查看历史消息,大家等着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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