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指点迷津

    第八十六章指点津

    第八十六章指点津

    “三司也算是极好的地方了,至少比中书n下更好……”王景范看完韩绛的信件之后心中一动。以他对包拯的了解,自然不会相信包拯会因为他上书指斥欧阳修而对自己另眼相看,这个人对于“官员”有着非常独特的看法,其标准之高远非寻常所比——论起来宋祁的官声也算是不错了,不过就是因为饮酒宴乐频繁和生活的奢华遭致包拯的弹劾,当然这也与宋庠任枢密使应规避这一条例有关。

    宋祁的遭遇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简直可以说是“无妄之灾”,朝廷待官员一向优厚,自大宋立国以来士大夫的奢华风气就已弥漫成风,诸如名相寇准、吕简夷的生活比之宋祁毫不逊sè甚至犹有过之,这都未曾影响他们位至显列。想到宋祁,王景范不由的检视一下自身,思来想去好像除了自己的住所有些过格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妥,唯一让人有些惊奇的是他一个从渭州来的小子哪里来的财力去购置这样一处豪华宅院。

    “比不得那些山寨强盗,至少高来高去的梁上君子中,我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就是不知道天天在包拯的眼皮底下会不会被抓住把柄……”王景范有些好笑的想到。通过父亲,他知道后世之人已经将包拯神话成一个绝顶厉害的查案高手,这自然是做不得数的他也用不着担心。

    相对于王景范现在的身份,他的住宅自然是有些过于夸张了些,不过他也不会因为包拯即将成为他的顶头上司而换个地方住。尽管很多人都nong不明白王景范是哪来这么多钱购置的宅院,但却都知道他在高中状元后联姻韩氏家族而专n购置的宅院,在外人眼中这座在京师也属于顶级的宅院更多的是这个年轻人一时出于意气而购置的,事实上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与他个人生活奢华没有什么关联便是了。

    三月十三日,嘉佑四年科举考试彻底落下帷幕,朝廷赐予进士铅山刘辉(刘几)等一百三十一人及第,三十二人同出身;赐诸科一百七十六人及第、同出身;赐特奏名进士、诸科六十五人同出身及诸州文学、长吏。所有授予官职都要依照去年闰十二月丁丑诏书来办理,从这一届科考释褐以分,朝廷的chun闱间隔时间虽然为两年,但是中榜的概率却是更低了,科考的竞争急速提升不说,就连考中之后最为重要的授官都要被压下一段。而跟着倒霉的是除了王景范之外的所有嘉佑二年科举考试的进士们,他们的仕途也是在被挤压之列,王景范因通判蔡州政绩突出提前回京才算是躲过了这一劫。

    受到朝廷一科取士的数量减少的因素,白沙书院能够考中进士的数量也是跟着急速降低,整个白沙书院连属书院常读和短期寄读的学子在内,总共不过十七人,远比王景范那一科要逊sè的多。值得庆幸的是于文传高中赐进士及第,而俞樾却意外的落榜了——虽然待两人如同兄弟无分厚薄,但出于对他们的了解,王景范觉得俞樾中第的希望远比于文传要高,不过在科场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于文传便是这样一个幸运儿。

    “萌甫,科举一事不过是尽人事以听天命,很多时候都是难尽人意莫要放在心上,待到来日未尝不知时来运转?”王景范宽慰的说道。

    原本王景范让于文传和俞樾参加这次科考压根就没想着他们两人能够考中,若是两人都不中也就无所谓了,但是于文传高中他自然要多安慰一下俞樾,免得他心中生了什么心魔影响以后。说起来他们都还年轻,自大宋立国以来除了王拱辰和王景范两人之外,其余高中状元的哪个不要二十甚至三十多岁。二十岁以内考中进士的,王景范还真找不出来一个,也许以前有但这个数量绝对不超过一掌之数,于文传今年刚好二十,可以说幸运的无以复加了。

    这样算来于文传能够考中进士已是缴天之幸——大宋科场对于王景范这样过于年轻的考生可没有多少偏倚,相反更多的是压制,太祖太宗朝时甚至专n对二十以下的考生予以打击,这两朝的魁龄居然没有二十五以下的可见一斑。王景范不知道王拱辰是怎么hun过去的,他能够中状元除了预先做了准备之外,更多的是王珪出于省试不忿,加之省试头魁的文章让皇帝下不来台,底下的官员一顿折腾才侥幸让他过关的——他已经预知殿试不黜落是以将重心完全放在省试上,打算以一手漂亮的文体huo欧阳修,能够考中进士他已是非常满足了。

    俞樾xing子一直是他们三人中最为沉稳的,在王景范所接触的人当中俞樾的xing子倒是和程颐有些类似,只是对事情的看法上更接近于程颢,比程颐多了三分机变,这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所致。不过俞樾到底是年轻,王景范怕的便是这个闷葫芦嘴上说看得开,心中却是暗自打了个结,那可就不太好了。

    俞樾用茶杯盖慢慢的拨动杯中浮起的茶叶说道:“老师在世时最喜欢的便是如此饮茶,常说斗茶近于技,而泡茶近于道,人生沉浮尽在寸许杯中……樾生xing愚钝不知其意,突遇此bo折倒是对老师先前之语多了一分领悟。”

    “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yào石,砥节砺行而不觉。萌甫能够如此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王景范点点头,又冲着于文传说道:“处顺境中,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寿道当以此为戒,仕途刀光剑影莫不藏于chun风化雨之中,寿道当以此为戒!”

    俞樾和于文传听后都沉思良久,虽然三人年龄相差并不大,但自从他们认识王景范的那一天起,对方一贯的优秀不断的影响着他们,让他们浑然不觉的对王景范十分的信服,在王景范父亲去世之后也是将自己摆在学生的位置上。

    “多谢先生指点津,学生受益匪浅!”俞樾和于文传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萌甫、寿道,后面的路还长的很,你我共勉!”王景范摆摆手说道:“可能不久我就要去三司行走,这事正在cào办当中,原本寿道高中之后我亦是离京外放,现在看来外放之事怕是要拖上两三年了……”

    原本于文传金榜题名之后,本着扶上马送一程的想法,在韩绛的cào作下王景范会去秀州任知州,而相应的于文传将会去秀州任司户参军、海盐县令,两人相互帮持多少能够打开局面,现在王景范已经不能离京外放,于文传去了秀州就要看自己的能力了。不过朝廷对待新科进士总算还是比较宽容,他们的入仕虽高,但在开头的几年当中并不会担任“挑大梁”的职务,诸如通判一州之职更多的是要看知州的眼sè,当然通判的本职也是监视知州是否有逾越朝廷规制的职能。

    也正是基于新科进士官职的特点,王景范并不担心于文传能够遇到多么糟糕的境况,至多碰上比较跋扈的长官受些气罢了,自己在他身边更多的是起个撑腰的作用,而对方回馈的自己的则是其同僚的动向。有韩氏家族这棵大树罩着,就算于文传在外地出了什么岔子,将其调回京师任个闲职以图东山再起的能力还是有的。

    “先生,现在三司乃是众矢之的,怕是有些不妥……”俞樾有些犹豫的说道。

    王景范苦笑了一声:“某自知是不妥的,却是别无他法,总归是要在京师多待上一两年,相比之下三司要比崇文院好得多……”

    “先生所任何职?”于文传问道。

    “多半是盐铁判官吧,贴职估计可能会提升一级,这就是慢慢累积资历的事情了,好在不急……”

    于文传眉头一皱说道:“包大人一连逐走张安道、宋子京两人,张安道也就罢了,宋子京却受了无妄之灾,可见其非是易于之辈,先生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暂且不说张安道趁火打劫,就是宋子京身上难道干净么?”王景范冷冷的笑道:“昔年宋子京在定州之时,其家人腾挪库中公使钱数千贯用以放贷谋利,其后也不归还这才让右司谏吴及抓住把柄穷追猛打。想那宋子京也是出身贫寒,莫说求学就是书籍也是没有,计粟米养亲,显达之后朝廷固然厚待士大夫,却也无法撑得住宋子京的豪奢,如此尚且贪婪,包拯岂容他坐稳三司?怕是又一个张安道而已!”

    于文传听后也是有些摇头,宋祁家人能够从库中提出钱来放贷,若说宋祁自己不知道那是骗鬼都不相信。王景范所言宋祁往事他也曾听过,毕竟三司使一职闹得沸沸扬扬,无论是张方平还是宋祁,乃至宋庠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都被翻腾出来,搞得京师的茶楼酒肆一片哗然,连于文传心中都在嘀咕为了三司使这个职位想来是不少人都要争上一番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小道消息传出来抹黑宋庠兄弟了,宋庠也是参知政事,又是已故刘太后钦点的状元,看他不顺眼的人有的是。

    “宋子京还算是好的,其人虽是宴饮过度豪奢无比,至少他为官一方也不曾cào那害民之术,年前子瞻尚从蜀中来信提及益都百姓对宋子京的评价颇高。这几人当中,宋子京所受最过,如今京师茶博士哪个不言他旧事?”于文传叹了口气,刚才王景范还敲打他莫要以为高中便是一番坦途,这官场上的事情实在是难说的很,宋祁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听说中山好,韩家阅古堂,画图名将相,刻石好文章。”王景范笑呵呵的说了句。

    “韩枢密?”于文传惊讶的目瞪口呆:“这诗是谁作的?”

    阅古堂是韩琦当年知定州之时所建,并且择前代贤守良将六十人绘于堂壁,这定州阅古堂当时可是偌大的名声,范仲淹、富弼等人都曾作《阅古堂》诗——宋祁也曾知定州,曾作过十首《听说中山好》,其中的一首便是王景范所念之诗句。就算于文传没有读过宋祁的这十首《听说中山好》,就冲阅古堂便已知晓了,且是这诗中味道有些值得深思。

    “正是宋子京!”王景范笑着答道。

    于文传摇摇头连说:“难怪!难怪!怕是韩稚圭再有容人之量,也是心中存有微词了,只是这值得韩稚圭如此做么?”

    “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也许是韩稚圭没这个心思,别人呢?宋公序也是参知政事位列执政,总有人不甘心的,既然三司使乃是执政之捷径,何不挑起宋韩之争,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有一人出京的,空出个执政位子来岂不是妙哉?!”王景范冷冷的说道。

    “这……”于文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想来宋庠的位子是有很多人惦记的,那些人未必惹得起宋庠,但给宋庠安排一个强劲的对手还是小事一桩,朝中有此能力者韩琦自是当居首位——文彦博算计狄青也是背后cào纵,韩绛可是当着面杀了狄青所倚重的将领,即便现任的宰相富弼亦是逊sè其不少。

    看着于文传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王景范知道他对于官场的险恶已经放在了心上便说道:“其实三司使的事情本来就与宋子京无甚关联,京师议论者最深的理应是张安道,现下矛头却指向了宋子京甚至是宋公序,这就未免有些诡异了……其实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与我们都无甚关联,今日言及于此不过是提醒自己,既然走在这条路上,个人必有生存之法,诸如包希仁、文宽夫、韩稚圭等人莫不有自己立身之道,阳谋也好,yin谋也罢,莫不如此!”

    “那京师流言……”

    “不过是一个‘等’字而已!”王景范笑言道,将身前的茶碗端起来朝于文传递过去:“杯中有茶自然看不出什么,不过没了这茶汤,底下的茶叶不就尽收眼底了么?!”说完将茶碗收了回来一饮而尽后放在桌子中间。

    王景范也不能肯定自己所言的推断就是正确的,只是京师关于宋祁的流言太过奇巧,三司都已尘埃落定包拯已然赴任,就这样还是喧嚣不止甚至已经涉及到宋庠了,这就太过耐人寻味了。纵观全局他也是有些看不透,谁有这么大的魄力来下这么大的一盘棋?宋祁固然是有许多缺点,但他与其他官员相比已经是很不错了,正如于文传所评价的那般,至少宋祁没有cào持害民之术,地方政绩亦是非常圆满,在政治上也不像包拯那般四处树敌,这样的人理应不会如此受到非议,偏偏这股流言就刮遍京师。

    如果文彦博还在京师的话,那王景范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他,这种手法是文彦博管用的手法,而且他也有这个力量。只是文彦博已经罢相,从哪个角度而言也不会这么着急回京师,那岂不是惹得皇帝心忌?就是富弼、韩琦也是绝不希望他能回来的。能够有这样的手笔,京师虽大也不会超过一掌之数,挨个算去也只有韩琦与宋祁的过节最为明显,但这些都需要耐心的等待,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不过既然已经推测到韩琦的头上,王景范对自己的推测也是极为自信的。

    政治这东西不需要明确的证据,有证据又能如何,宋祁兄弟难道还要与韩琦赤膊上阵打上一架不成?韩琦有动机,有这个力量就已是足够,况且根据王景范所知道的韩琦经历而言,韩琦显然不是一个众人口中描述的那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政治手腕亦是大宋帝国历代宰相中顶级的那一类人。政治上的事情哪怕是地位悬殊,只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下,未必会是势弱的一方必败,若是如此包拯早就被多如牛o的政敌抹杀了。

    诸如韩琦等人终究距离于文传还很遥远,但对王景范来说可就不这么乐观了,尤其是他还要在京师踩地皮,这可是人家的老窝,更可怕的是现任枢密使的韩琦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替代富弼成为首相,且长达十年首相这真是令所有人都有些绝望。

    “也许不知道这些更幸福一些!”王景范心中颇为自嘲的想到,这两个同姓大族掰腕子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韩琦现在实在是太过强盛,而韩家的领头羊韩绛若非是御史中丞这个非常敏感的位置,怕是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值得庆幸的是韩琦再强也就他一个,他的儿子可没有一个能考中进士的,韩琦若是没有把握将韩绛一家一锅端,那他自然会要顾忌到下一代两个世家对抗的时候,将会面临一边倒的局面——王景范可以享受到韩氏家族带给他的种种便利,但他也要必须承担辅助韩氏家族对抗政敌的责任,即便是面临韩琦这样可怕的对手!

    三月二十,王景范除判盐铁判官兼直昭文馆——韩绛终于搞定中书n下通过了这项任命,虽然王景范的官品并未提升,只是贴职提一格,但是兼直昭文馆已是直馆的尽头,再往上走就是学士了。当然老于世故的韩绛也预留下来进一步发展的空间,若是王景范在三司干的不错且又想留京,可直接杀回崇文院当不了学士亦可判馆事,差遣两省向朝官迈进。

    故事:宋庠宋祁兄弟从传记经历上来看xing格组合颇似苏轼苏辙两兄弟,宋庠清约庄重,为人谨慎,不会轻易的表示自己的真实意见,甚至他似乎没有自己的政治意见,虽然他官运亨通仕至宰辅,但政治上几乎没有什么建树。

    宋祁的xing格和苏轼有些类似,更显奢放通脱,显然这样的xing格鲜有能够在政治上登顶的。不过宋祁远比苏轼要幸运的多,他生活在仁宗时代政治宽松加之他的文名为天下士人所推崇,他的仕途是坎坷了些却也安逸优渥的渡过了他的一生。似乎从章献太后刘娥亲以“弟不可先兄”为由,自干预科举考试名次将原本是探huā的宋庠置为状元,而将本是状元的宋祁置为第十开始,就预示了兄弟两人仕途的命运。

    宋祁与韩琦之间的恩怨多属意气之争,两人都是天圣年间的进士,宋祁比韩绛早一届,两人结怨之始便是文中的《听说中山好》,其后亦有数次宋祁言语不当招惹韩琦——说起来从政真不是大嘴巴干的活。

    宋祁虽无明确的政治主张,但却对大宋的矛盾dong若观火,《宋史?宋祁传》中便有“朝廷大有三冗,小有三费”之语,并且详加论述非常jing彩,其传略中如此记述其奏章非常少见,他人不过二三语带过,唯独宋祁独享可见其政治见解非同一般。

    大体上来看,宋祁是个“难得糊涂”的人,此人也许见过庆历新政遂对改革绝望,从而转向了对生活和诗词艺术的追求,知进退且又活得洒脱。值得一提的是此人怜香惜yu为士大夫中少有,晚年知成都一次宴于锦江偶微寒,命取半臂,诸婢各持一枚,凡十余枚俱至,子京视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归——有血有rou,多情有义,想想那个时代的境况,思之苏轼,不由得赞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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