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战事一起,吃了兴奋剂的李光颜率领他的一批钢铁战士,一阵猛冲猛打,将淮西的骡子军打得晕头转向。李光颜就这样一路凯歌,一直进军到溵水,列营于时曲。一败再败的淮西知耻而后勇,决定给孤军深入的李光颜一个教训,好好的出一口胸中的恶气。他们集结数千精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包围了李光颜的大营,准备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次日凌晨,一觉醒来的李光颜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大营,他二话不説,率领二三骑毁栅突出,冲入密密麻麻的敌营,挡者披靡,那是相当的拉风。但拉风是要付出代价的,数千淮西精锐竟然挡不住区区几个骑兵,任他们来去如风,几进几出,如趟平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打不过你,还射不死你吗?如梦初醒的淮西士卒纷纷拿起了弓箭,箭雨,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密密麻麻的向李光颜身上招呼,他的儿子哭哭啼啼的抓住他的马鞍,劝他不要深入。杀红了眼的李光颜挥刀将其斥退,带着一身的羽箭,狂呼着杀向敌军。

    主帅效死,部下自然人人激愤,个个如下山猛虎,呼啸着冲向敌营。一向彪悍的淮西士卒,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阵势,人人胆寒,个个心惊,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铁骑狂奔,卷起一股狂流,将无数淮西将士卷入其中,将他们一一碾碎,化成一片血海,映红了初升的太阳。驴马杂交的古怪畜生挡不住嘶风啸月的龙驹,就好像淮西的骄兵悍将挡不住李光颜的虎狼之师一样,围歼地变成了屠宰场,只不过双方交换了一下角色。

    淮西副将赵昌时呆呆的骑在骡背上,望着身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哀嚎着倒下,瞬间被碾成一团血肉模糊的尸骨,他崩溃了,挣扎着要逃离这个可怕的人间地狱,却怎么也逃不出去。突然,他眼前一黑,从骡背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昏了过去。

    当赵昌时从昏迷中悠悠醒来的时候,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瑟瑟的秋风和远处寒蛩的哀鸣。时令正是深秋,时间恰是深夜,无星也无月的深夜,黑暗像一个魔鬼,笼罩了这个曾经的战场。

    赵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吸很不顺畅,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他伸出双手,胡乱的向四周的黑暗摸去,发现自己竟然被深埋在层层叠叠的残肢断骸之下。他耗尽全身的精力,从尸体堆中爬了起来,一阵冷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股凉意袭遍全身。

    “赵大珠”,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随着萧瑟的秋风飘进了赵昌时的耳膜,那声音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对,是在diǎn名,diǎn淮西将士的名。是吴元济在检阅早操,还是来自地府的使者在召唤战死的亡灵?赵昌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想听到自己的名字,但是一千多个名字过去了,还没有轮到自己。赵昌时有些累了,想活动一下自己的身体,不料,一阵剧痛袭来,他又一次昏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一轮红日已冉冉升起,秋日的阳光温柔的撒在大地上,撒在一片狼藉的尸体堆上,也撒在赵昌时的身上。和煦的阳光唤醒了赵昌时的意识,也让他有了些微的力气。他艰难的爬起身来,痛苦的环视着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个曾经年轻俊朗的青春面庞,如今却写满了死亡的恐惧。昨日有説有笑的亲密战友,却成为今天战场上的一缕亡魂!赵昌时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这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战场。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了他的脑海,那个声音,昨夜那个深邃的若有若无的声音,那个声音diǎn到的名字,如今都已经成为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是来自阴间的声音,呼唤着一个又一个战死的孤魂野鬼。战争还在继续,亡灵还会增加,下一个亡灵会是谁呢?是我赵昌时吗?不,绝不,这可恶的战争,我诅咒你!声嘶力竭过后,赵昌时拖着疲惫的身体,步履蹒跚的走向远方的一座大山,他依稀的记得,那座山上有一个破败的xiǎo庙。

    身中数箭的李光颜没有死,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的传奇还在继续,他的故事还有更加精彩的桥段。他生龙活虎的伟岸身躯,成为淮西将士的噩梦,也不断煎熬着吴元济脆弱的神经。吴元济,你还能撑多久?

    吴元济慌了,彻底慌了。他忧郁的目光,从周边藩镇的身上扫过,焦灼的寻觅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弑父杀兄的卢龙节度使刘总,正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无暇理会自己的闲事;兵强马壮的魏博节度使田弘正,正和长安打得火热,而他的儿子田布和其统率的三千魏博亲兵,还在不停的折腾着自己脆弱的神经;阳奉阴违的宣武节度使韩弘虽首鼠两端,却绝不会为了自己与长安撕破脸皮;其他的大大xiǎoxiǎo的藩镇,也早已被长安收拾的服服帖帖。也许,能够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承德节度使王承宗;另一个,应该是淄青节度使李师道。

    接到淮西的求救信函,王承宗和李师道立刻开始了行动,一次又一次的上书长安,请求长安赦免吴元济。但一道道救命的奏折一入长安,就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长安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罪不可赦的吴元济?

    吴元济慌了,王承宗退宿了,只有最为怯弱的李师道,开始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悄悄的酝酿着一个阴谋,一个恐怖的阴谋。

    原来,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手中有一支特种部队,其人员构成十分复杂:有作奸犯科的歹徒,有杀人如麻的强盗,有来去如风的刺客,有高来高走的飞贼,也有挖坟掘墓的盗墓贼……总之,都是一些社会不稳定分子。现在,李师道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给他们交代了任务,他要发挥他们最大的潜能,给长安diǎn颜色瞧瞧!

    午夜,月黑风高的午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河阴,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继而是一片火海,熊熊火焰照亮了河阴的半个天空。

    河阴是个不大的县城,但对于大唐帝国,尤其是对于征战淮西的将士,却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为河阴是一个重要的粮食中转站。

    开元年间,唐明皇李隆基为了便利东南漕运,在汴河口修筑了河阴漕院,江淮地区的粮食经汴渠运至河阴,纳入漕院,再经黄河、渭水运往长安。因为有河阴漕院,长安才可以筹集大批粮草,讨伐那些桀骜不驯的藩镇;因为有河阴漕院,远征淮西的数万将士,可以就近取粮,甚是便捷。如果着火的是河阴漕院,后果将不堪设想!

    着火的正是河阴漕院!贮藏其中的三十余万缗匹钱帛,三万余斛粮食,在跳跃的火苗中化为灰烬!与此同时,大唐帝国的另一个粮仓,距离河阴数百里之遥的襄州佛寺,也在一夜之间遭遇回禄之灾,所有军储在熊熊烈火的吞噬下化为乌有。

    粮草被焚,长安上下人心惶惶,请求罢兵的奏疏此起彼伏,但大唐天子李纯没有慌,宰相武元衡没有慌,御史中丞裴度也没有慌。他们很清楚,淮西一战,关乎帝国气运,绝不能半途而废。当然,此时他们还不清楚,李师道还有更为阴险的计划,更为恐怖的刺杀。这一次,李师道的目光瞄准的正是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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