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缨当然也不是个好鸟,其实她有很多方法能让苏青轻松离开酒站,可她不支招,只教技术。

    这缺德丫头表面上热情帮助苏青,其实动力来源是苏青解开了她多日纠结的疑问,在她心里这不是人情是交易,交易当然有底线,要不是她那小细腿不够长,她恨不能跟胡义穿一条裤子了,怎么可能主动去拆胡义的台?

    不过,苏青这个菜鸟还是开了眼界,受益良多。

    一副酒站警戒部署图被小红缨画在床边地面,不愧是整天画王八的艺术家,就没人能画得像她这么细致,比例这么精确,线条那么好看,居然连每棵树都能对位找出来!

    “固定哨你都能看见,就算加岗,也就这几个关键点。需要注意的是巡逻兵和暗哨,前半夜,九连的巡逻规律是一圈快,一圈慢,下一圈又变快,然后又慢;陈冲排的巡逻时间间隔是相同的,不过我猜,今晚的巡逻密度肯定更大了,说不定他把河岸警戒都放弃了。”

    “那我有办法顺河出去么?”

    “你?”小红缨一撇嘴:“可得了吧!旱鸭子下水你还上得了岸吗?黑灯瞎火你再漂到县城去,你投河还是投降?”

    时常站在河边看风景,到此刻才羡慕了有水性的人。

    “出酒站的最后一关是暗哨,这个最难。暗哨位也有几个固定点,可至于今晚的暗哨放哪,全凭上哨的哨兵自己喜欢。”

    “那该怎么办?”

    “爬得多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至于你这新兵蛋子”说到这里小红缨不得不沉思几秒:“这季节你靠听吧,听虫叫。哪里虫叫多,哪里肯定没暗哨。可你要记着,你爬的时候,你身边肯定也没了虫叫,不过我担心的是,你发出的动静说不定比虫叫还大,自求多福吧你。万一有人喊‘不许动’也好扬言‘要开枪’也罢,都别信,老老实实趴着不用怕,两米和二十米没区别!”

    “”

    “好了,能教的都教给你了。至于我飞檐走壁的过硬本领,想教你也学不来,就这样吧。”然后一指地上的图:“记下之后别忘了搓掉,当我没来过,我得家了。”

    苏青已经认真在图中不能自拔,下意识点着头,原本聪明的智商不想再考虑其他,被这种新鲜刺激的挑战蒙蔽了双眼,脑海中甚至不相关地想着,他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刻?并且他面对的都是鬼子与真正的刺刀,他究竟是恐惧着还是兴奋着?

    午夜,云遮半月,时暗时明,黑暗间隙的璀璨星空预示了明日天空不会无垠。

    月色下,陈冲向马良敬礼,马良还礼并将手电筒递交给陈冲,交接完毕。

    “你打算撤掉河岸巡逻?”

    “今晚情况特殊。”

    “怎么了?”

    “连长没细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天就清楚了。”

    石屋二层,偶尔明亮的月光漏进敞口窗,同时也明亮了伫立在窗口的望夜目光。

    小个不高小人不大,军装已整理完毕,绑腿已打,翘俩辫子帽子没戴,一块黑色方巾正往小脸上蒙,抬手在脑后系着绊,贼相毕露。

    “换岗了。先等等看,如果她被抓到,咱俩就不用爬了!让你带两把锹你带来了么?”

    楼梯口附近的黑暗里站着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橡根木头,非所答:“俺现在就想去沙滩。”

    “沙滩个屁!今晚咱们去青山村。”

    “青山村没沙子。”

    “不要紧。有坟就够了!”

    “好吧。”

    某个木屋拐角处,一个军人身影静静贴靠在黑暗里,像只无声无息的狼,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木屋监视。

    不久,那木屋的窗悄悄开,一个玲珑身影笨拙地爬出来,紧张地四下看,之后开始不自然地溜墙根,完全没有老鼠的神韵,反而像只不适应月夜的惊慌灰兔。

    守候到猎物的狼似乎在黑暗里笑了,下意识微摇头之后,躬起雄背,鬼魅般飘出墙角,衔住猎物无声尾随,月又出云的一刻,照亮了他腰后那把m1932的枪柄。

    马良不能理解陈冲所为,他也识趣地不多问。

    但他不打算这么早去休息,于是,他走向河岸;说是走,声音却很轻,路线也很邪,要么是树林边缘,要么是黑暗边缘。

    好奇心导致他开启了扫描模式,酒站里贱人多,这种警戒变化一定会引来大鱼。

    不久之后果然在河岸边与某贼相了面。

    “你干什么呢?”

    “赏月!”

    “赏月?这是你赏月还是月赏你?”

    “我个姥姥的这有啥区别?反正都是光!你管得着么?”

    一头不耐烦的熊,光着一身肥膘啥都没穿,站在过膝深的近水中,外套裤子和鞋用武装带束成紧簇一捆挂在脑后,这要不是想过河,算观众瞎了眼。

    无耻答噎得马良咧了半天嘴,没话可接,无奈笑了:“骡子,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当没来过。”

    熊眼翻了几翻:“大妹下午托人捎信了,今晚要见我有事谈,怕是她孤儿寡母遇了难处,我得过河。”

    “有事不能白天见?”

    “有事不能晚上见?”

    “行行。最后一个问题,今晚这警戒变化你知情么?”

    “你也不知道?我哪知道?一数陈冲那警戒人头,我就知道肯定有哪边没人管了,本来心情挺好偏偏撞上个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不为你好么!”

    “用不着!”

    哗啦啦一阵蹚水声,熊影入河。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仍然是月光时明时暗的万籁俱寂,酒站里什么都没发生。

    石屋里,满地转圈的小贼终于按耐不住:“她可真行,熬到现在还没落网?不等了,咱们出发,走备用路线!”

    一小一大两个身影随即溜出门,一个轻盈一个迅疾距离恰好衔接默契,三转两绕轻松窜入酒站里那条交通壕,老鼠般行进在黑暗里没什么声响,利用这壕沟躲了巡逻,过了个哨,小心翼翼到达碉堡后,才动作极其缓慢地爬出壕沟,贴着碉堡一侧蜗牛般一寸一寸挪,碉堡里哨兵的哈欠声几乎响在她俩耳边,终于挪到了观察死角,于是她开始顺着观察死角这条斜线改往西北方开阔地里挪爬,一寸寸逐渐远离碉堡,后来变成了一尺尺,没入月色。

    苏青一辈子也没流过这么多汗,她横下一条心要突破艰难。

    明哨间隙窄到她心惊肉跳,硬生生爬过了;巡逻间隙短到令人发指,亏她有天生的计算与判断能力,外加一根筋的性格,居然险象环生地爬出了圈。

    然而,看起来宁静的酒站外围,她却迟迟不敢再向前,因为她实在判断不出暗哨在哪,她觉得到处都无虫鸣,只有她急促的心跳,每挪动身体一次,感觉草枝被压倒的声音都似乎刺耳至极。

    她静不下来,她不想失败在终点线前,她出不去了。

    大妹也不是多漂亮,可罗富贵就是喜欢。

    这熊一腔热诚,其实根本不懂什么叫约会,只是想帮大妹,白天晚上啥区别,他真不多想。

    上了南岸,绕过民兵哨,直奔酒站村上游。

    两块巨石是地标,对应了不远处那棵月下大树,大步流星走过去,四下观察,来迟了么?明明说不见不散!

    哗啦一声响,一张绳网从天降,任是身材高大的熊也慌得摘不出,突然脚腕一紧,地上原来还布了绳套,让那颗熊心凉到了底,噗通一声摔入树下草。

    然后才有人影牵着绳头走出黑暗:“你再躲!你再逃!你这个杀千刀的!”

    所有人都渴望成功,并为之努力奋斗着。

    黎明前,第一位成功者诞生了。

    一片荒坟之中有座新坟,已经被掘了个底朝天,那是英雄罗富贵之墓,下场惨不忍睹。

    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子搂着工兵锹坐在坟坑里喘粗气,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丫头吐掉嘴里的泥,盯着挖出的坛子两眼闪闪放绿光,鬼看了都瘆的慌。

    捧起坛子,似乎没什么重量,楼在怀里摇一摇晃一晃,似乎没什么声音,索性扯开塞子,伸进胳膊一通狂抓结果只掏出个破纸条。

    一瞬间感觉到处都有点冷,支楞着两个傻辫子坐在坟坑边发了半天呆,突然从衣兜里掏出她那精巧的日式小手电,一道明亮暖光绽放开来,照亮了纸条上的几个扭歪错字:你不人,我不义。

    “傻子。”

    “嗯。”

    “我再也采不到蘑菇,也挖不到野菜了。”

    “俺不累,还能再挖深。”

    “前人都给挖光了。”

    黎明前,孙翠睡眼惺忪被扯出她的破被窝,稀里糊涂亮起油灯。

    “姐,我自己不行,你得去帮我。”

    “帮你?干什么去?”

    “骡子让我给捆在上游大树下了。我都照你说的法儿做了,骑了他半天,一开始还差点能成,可后来怎么也不行呢,都黏糊了更不得法!”

    孙翠已经短路,有太多问题消化不了。捆了骡子?还骑?这都什么鬼故事?茫茫然之后突然朝衣衫凌乱的二妞瞪大了眼:“苍天唉!”

    胡义正在仰望黎明前的夜空,他即将成为第三个胜利者。

    天快亮了,目标仍然停滞在不远处,她再没往前挪。到此刻,不禁为她遗憾了,其实这笨女人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她只是缺少了最后一丝勇气。

    考虑着现在应该悄悄撤酒站,然后待天亮假装无辜地看她失败的表情,突然纳闷,她停在这里半宿不动又不换线,这不犯蠢白遭罪么?

    过了一会儿,一道霹雳闪过胡义原本惬意的脑海:她在等暗哨下岗!

    又一个望天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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