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富贵搜摸完了最后一具尸体,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无奈地看着手中的一叠钞票,无精打采。

    经过苏青的介绍,和供给处的解释,他知道了现在手里这些钞票全是伪币,也是钱。问题是这伪币只能在这里花,回去了就白搭,愁死人不!不禁咧着大嘴就坐在地上骂:“姥姥的,这些汉奸王八蛋就是狗娘养的,死都不给老子留念想,全他娘的是伪币这破玩意啊!”

    小红缨坐在地上,面前堆了十几把驳壳枪,一双娇巧的小手快速忙碌着,正哗啦哗啦地往外退枪里的子弹,直接落进摆在地上的挎包,斜眼看了看唉声叹气的罗富贵道:“死骡子,你还能不能干点正事?赶紧过来,把空枪都背上。”

    “跑这么老远,遭这么多罪,得一把废纸,老子图个啥?我不管,让傻子去背!”罗富贵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地说。

    小红缨的辫子晃了晃:“哎呦呦,你还长脾气了啊?信不信我现在就躺地上哭,跟狐狸说你欺负我?姑奶奶保证给你哭个死去活来!”

    “死丫头片子,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路上谁背的你?民主的时候谁支持的你?现在我都这样了,你好意思再打击我吗?”

    咯咯咯——小红缨看着罗富贵的熊样乐了:“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说你是蠢骡子你自己还不信,地上躺了这么多,我就不信一个值钱物件都刮不出来!”

    罗富贵没好气地一翻眼:“缺德玩意,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老子不会数数吗?一个都没落下,别说衣兜了,裤衩子我都没放过,啥都没有,除了伪币还是伪币。”

    小红缨把最后一个弹夹清理干净了,随手把挎包系紧,满意地拍了拍两只小手,然后老神在在地对罗富贵道:“笨熊,我问你,他们的嘴,你看了没有?”

    罗富贵瞪圆了眼睛:“怪瘆的慌的,我看死人嘴干什么?”

    “那就不关我事了,你爱看不看。”然后小红缨就把挎包背在了自己身上,朝吴石头喊:“傻子,过来把这些枪拴起来背上。另外,这把枪是给你的。”就不再搭理罗富贵。

    利益的诱惑,和毫无收获的不甘,终于战胜了内心的排斥。罗富贵抽出了从未使用过的刺刀,摆在眼前看了一会儿那条透着寒光的锋利边缘,终于站了起来,重新走向尸体。

    皇天不负苦心人,罗富贵终于在一具尸体的头颅边蹲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瞅着那张被自己扯开的嘴唇,光线不清晰,但在罗富贵的眼里却是明晃晃,金灿灿的,一颗金牙。

    顾不得许多了,这是金子,这才是真正的财富。罗富贵那一直皱着的鼻子终于舒展开来,两眼放光芒,手忙脚乱想把这颗金牙弄下来,却没经验,不得其法,情急之下抬起刀柄就砸了下去。

    啪——两排牙齿间透出了一个黑窟窿,金牙倒是掉了,却掉进了嗓子眼,急出了罗富贵满脑门子汗,再也不管不顾,伸出大手就用力掰开了原本合着的牙,再腾出一只手,想探进这张嘴里去摸,试了几次不成,自己这手太大,根本塞不进去。

    “姥姥的,老子就不信了!”罗富贵挽了挽衣袖,双膀一叫劲,咔擦——力量太大,将手里的下颌整个扯脱了,从嘴角到耳下的皮肉都被撕开,露出一个夸张的血色窟窿。

    “这回老子看你往哪躲!”大手毫不犹豫地伸进去,沾满了血水的指尖触到了金牙,却没能夹住,反而把金牙顶进了咽喉。罗富贵快抓狂了,一伸手就把旁边的刺刀抄起来,随后就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具尸体的主人不会料到,生前让他威风八面的金牙,死后却让他没了全尸。头颅已经和身体分了家,整个颈部都被凌乱的刀锋挖碎了,不远处,还有一个被撕掉抛弃的下颌。

    嘿嘿嘿……满头大汗的罗富贵,将血淋淋的大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捏在指间的那抹灿灿金色,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笑容。

    “完事儿了没有?”胡义的声音突然在罗富贵背后响起。

    罗富贵手一哆嗦,差点把金牙掉了,慌忙回头,发现胡义正在自己背后站着呢,不由自主地说:“完事了。完事了。”

    “那就赶紧收拾收拾出发,就等你了!”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胡义转身离开……

    小树林这附近不能呆,事后肯定会有人来,天快亮了,原路返回三岔口也不妥,经过村落有可能暴露行踪,所以胡义带着九班向北走了,一直走出了认为安全的距离,才在一条灌木茂密的小河边停住,决定在这里隐蔽到天黑,然后撤退。

    懒惰的朝阳终于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半边脸,为天边的流云镶上了灿灿的金边,让田野瑰丽,让波光粼粼。

    就着冰凉的河水洗了脸,匆匆嚼了几口干粮,吩咐马良和刘坚强换哨,主要监视南方,其余人休息睡觉。胡义安排完了,独自迈着方步,顺着河边往下游走出一段,才解开裤子,哗啦啦开始放水。

    嘎嘣——细微的断裂声从旁边的灌木后传来,声音不大,但是正在撒尿的胡义听到了,脑袋里随着这声音一紧,没有表现出来,故作不知地把活儿干完,系了裤子迈方步往回走。

    穿过了一丛灌木后,胡义立即猫下腰,横向朝刚才的声音位置迂回,他没有拔随身的驳壳枪,而是抽出刺刀,因为胡义不想在光天化日里再次被迫转移。刚才那声音明显是枯枝断裂,也许是踩踏造成,也许是刮擦造成;那灌木丛里一定有会动的东西,也许是动物,也许是人!

    已经迂回到了声音位置的后方,胡义把身体压得更低,动作放得更慢,让脚步更轻,竖起耳朵微眯着眼,终于让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一小步又一小步,计算着猎物的距离。

    渐渐看到了枝杈间蹲着的背影,渐渐看清了目标脑后盘着的发髻,刀尖直指目标后背。

    “不许回头!不许说话!现在慢慢站起来,把手放在脑后!我不说第二遍!”胡义的命令很平静,声音很低,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很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感。

    一身脏旧的妇人装束,与自己齐平的身高,不必让他转过来,胡义都已经知道了这是谁。待他完全站起,胡义的手臂就从后面绕过了他的脖颈,刺刀锋刃横别在他咽喉,这个动作让胡义感觉到了,前面的人有点微微颤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很显然,估计他是一直在跟踪,应该从路上盘问过后就开始跟踪了,一直跟踪到了现在。

    背对着胡义的妇人此时似乎也知道了身后是谁,这声音在天亮前的路边听过一次,现在还没忘记,于是迟疑着开口:“你们,是八路军?”

    胡义当然知道,这身装束和外表,肯定不是他的真面目,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与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不符,带着一种沙沙的感觉。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应该知道!原本我可以把你当做路人,但是现在,恐怕不行。所以,你必须得让我认识一下了!”

    “我要先知道,你们究竟是不是八路军?”妇人尽管因为脖颈上的刀锋有点微微发抖,但是语气却很坚定。

    胡义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冷冰冰道:“你还想继续演么?”言毕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就抓住了他脑后的发髻,扯了一把。

    妇人被这意料之外的一扯,拉得趔趄了一下,直接背靠在胡义胸前了。胡义很意外,这个发髻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脱落下来,居然装得这么真?索性松开了发髻,一抄手从他衣襟下摆伸进去,直奔胸前:“现在该是卸下伪装的时候了!”

    胡义呆住了,那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论是曲线的形状,还是凝脂般的手感,以及性别特有的突出,都证明自己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导致脑海完全空白——他,哦不,应该称她,她真的是,是个大婶,或者大娘大妈……

    胡义看不到妇人到底是何表情,也不敢去想,什么都不敢想了,只剩下呆立不动。

    “是不是该放手了?”妇人的语气出奇地平静。

    这句话在胡义听来就是响雷,终于从失神中猛醒,慌忙抽出了手,慌得连另一只握着刺刀的手也一并收回来,慌得不自觉退了两步,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妇人静静转过了身,东方的瑰丽霞光恰恰映照在她的脸上,现在终于能够看得清楚,那老妇装扮的衣衫上面,那故意盘低的发型下面,那刻意抹过脸颊的泥灰间隙中,遮盖不住一张艳丽的脸,嘴角稍宽,朱唇稍厚,与她高挑出众的身高搭配起来,恰恰组成了别样的赏心悦目,透露着成熟的魅力,透露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不羁。

    “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八路军?”那饱满的朱唇再次开启,露出精致皓齿,继续着同样的问题,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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