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以后,赵忱上朝。果然文焕、章得臣等人又提出尊孝宗为“皇考”的事情来。

    赵忱道:“朕本非皇嗣,只因金人入侵,光宗皇帝架崩,天下无主,才得以蕃属入主朝廷,登基大位。若本身父改称“皇叔”,历考前世,均无典据,即如汉宣帝及光武帝,亦皆称父为‘皇考’,未尝易称‘皇叔’。朕意以决,尊先淮王为“皇考”,定谥号:昭穆,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不复再议。”

    文焕、章得臣等人听了,也不禁有些吃惊,想不到皇帝会不理群臣的争议,就以经决定,尊生父为“皇考”,并且连追赠的谥号想好了。

    这也正是昨天晚上,赵忱和杨炎、赵倩如商议的结果,那就是追谥先父的事情不宜久拖,而是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不由礼部继续议论下去,立刻就把先王的名份定下来,然后强行执行,等到一切都以经木以成舟,那群臣也就没有什么可再争议的了。

    文焕立刻出列,道:“陛下容禀,自以秦、汉以来,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统者,或推尊其父母,以为帝后,皆见诽于当时,取议于后世,臣等不敢引以为圣朝之法。陛下虽非皇嗣,但也是由太上皇深惟宗庙之重,禀承天地之意,于宗室之中,简推圣明,方才授以大业。故陛下当亲为先帝之子,然后继承大统而光有天下也。故此准王系孝宗皇帝之弟,皇帝宜称‘皇叔’而不名。方为正理也。”

    赵忱摇摇头,道:“朕对孝宗皇帝素来礼敬,从未失礼数,但朕追赠先王,尽人子之孝道。莫非卿等以为,朕不是孝宗皇帝所出,就不配做这个皇帝吗?”

    这话一说,文焕也吓了一晀,没想到皇帝竟会这样说,慌忙跪倒在地,道:“臣万死也不敢。”

    章得臣有些看不下去了,忙也出列,道:“陛下息怒,文大人所言,乃万世常法,可为今日所借鉴。淮王虽于陛下有天性之亲,顾复之恩,然陛下所以负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孙孙,万世相承,皆是先帝孝宗之德也。臣等窃以为,先王宜按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而尊孝宗皇帝为“皇考”,方为大孝,也能使天下归服。”

    赵忱悖然大怒,道:“岂有此理,然身为人后,应为父母降服,三年为期,惟不没父母原称,这便是服可降,名不可没也。朕岂能因皇位而忘本。若是朕尊淮王为“皇考”,章得臣,你是否就打算仿效当年霍光,行废立之事吗?”

    这句话说得相当重了,章得臣如遭雷击一般,不禁满头大汗,全身发抖,跪倒在地,叩头不止,连声道:“臣不敢,臣万死也不敢啊!”

    赵忱陡然提高声音,厉声道:“那么有沒有人是这样认为呢?”

    见皇帝发怒,群臣一起跪在地,齐声道:“臣等不敢。”

    这时陈俊卿才开囗道:“陛下息怒,陛下虽是以藩王入主,然天命所旧,皇位稳如泰山,岂能动摇。淮王‘皇叔’之议,本是无稽之谈,决不可称,请陛下立刻明诏中外,核定名实。”

    赵忱这才消了些气,从书案上拿出一份手诏,道:“即然如此,就请中书可以立刻加印,明诏中外吧。”然后将手诏递给身边侍候的曹安,让他递交给陈俊卿。

    按照大宋制度,皇帝的诏书必须由中书省加印,方才有效。如果因为中书省不同意皇帝的主张,拒绝盖印,皇帝也可能会直接下诏,但这种做法通常都认为不合规定,轻易不会釆用。当然皇帝也可以釆用另一种办法,就撤掉反对自己的执政大臣,改用会顺从自己的大臣执政,以通过诏书。不过也有些时候,皇帝会釆用前一种办法逼执政大臣自己辞职。

    赵忱虽然早以拟好诏书,显然还是尊重中书的决定,不过却是希望事情尽快定下来,以免在傍生支节。

    陈俊卿起身,从赵忱内侍手中接过手诏,道:“陛下放心,退朝之后,中书立刻加印。”

    赵忱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不可能逼陈俊卿在金殿上就盖印。而且陈俊卿的为人虽然有些固执,但从不说虚言,他既然答应下来,就不会再有更改。

    陈俊卿又道:“陛下,文焕、章得臣等人所议,虽是无稽之谈,但亦是为求礼法,情有可原,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于他们。”

    其实陈俊卿也很反对拿淮王尊号来说事,因为赵忱继位的情况与英宗、孝宗完全不同,尊生父淮王为“皇考”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文焕、章得臣等人硬要把这事翻出来,只怕又要弄得朝中纷争不断,现在朝廷为变法的事情以经消耗了大量精力。陈俊卿虽然对变法仍然抱着疑虑的态度,但也知道大宋如今是不变不行,因此与其还为变不变法而争吵,到不如努力多在怎样使新法真正成为有利于大宋富强的良法上下些功夫,更不要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再分散精力。

    所以当赵忱提出不用再讨论,直接追赠淮王谥号和“皇考”时,陈俊卿对于皇帝快刀斩乱麻的决定也十分赞成,只有这样快快定论,才能避免这一场无益的争论,因此才保证中书会马上用印,通过皇帝的决定。不过陈俊卿又但心皇帝会因此而治罪文焕、章得臣等人,只怕又引起朝政上的不安,因此才又为他们出言开脱。

    赵忱点点头,道:“就如陈爱卿所言,朕不会怪罪他们。但此议以定之后,不许再作议论,如有再敢重提者,朕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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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兴府,江南西路转运使司衙门。

    上任数月的江南西路转运使史弥远,这时正坐在大堂上,听取江,赣,吉,袁四州的知州向自己汇报土地丈量和户藉清理工作。

    史弥远上任之后,深知这是一次难得的大好时机,如果再任上把新法落实工作做得好,政绩显著,将会大大加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同样,只要新法真正产生了切实的效果,朝廷才能够堵作那些反对新法的官员之口,将新法推广扩大到全囯。而自己做为笫一批执行新法的官员,也将会但当更为重要的职务,以后入朝拜相,执掌朝政,都不是不可能的。

    因此史弥远在任上十分勤勉,一州一府的亲自落实各项新法的工作,敦促各地方官员,一定要将毎一项新法落实到位。同时也拒不接受各地官员的敬献礼物,吃住行也都十分简朴。对一些刻意隐盼土地的富户也毫不客气,给予严惩。对那些借助新法,巧立名目搜刮钱财的官员,史弥远更是绝不轻侥,直接上书朝廷,将其罢职。

    而且史弥远每到一处,甚至不惜亲身到县乡,去安抚百姓,体查民情,询问新法的实际实施情况,或是深入到田间,查看土地丈量情况。或是勘察河道,监督水利工程。

    一方面是因为史弥远对下面的人办事实在不放心,如果自己不亲自监督敦促,只怕会出现意处,到头来影响自己的普升之地。而在另一方面,史弥远也知道,皇帝对新法的落实也十分重视,必然会或明或暗,派遣大量人员,到各处查看新法实施工作。而自己的这些举动将会被这些人如实的回报给皇帝,就可以在皇帝心目中留下一个勤勉治公,清政廉洁的好印像。

    等江,赣,吉,袁四州的知州汇报完毕,各自告辞离开。

    史弥远对身边的一个官员道:“钱大人,你把江,赣,吉,袁四州的土地户籍清查情况写成折子,回报给朝廷。也算本官到了江西四个多月以后,初见成效吧。”

    钱象祖点点头,笑道:“大人上任才四个多月,就为朝廷查出三成的亩地来,这样的结果,皇上见了,必然会龙颜大悦,大人日后升官进爵,也指日可待呀。”

    史弥远淡淡一笑,道:“言之尚早。”

    钱象祖现在是江南西路转运使司的判官。他和卫泾,王居安等人都是史弥远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心腹。

    史弥远又道:“朝廷中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虽江西,但时刻也不忘朝廷的动态,因此派出专人,打探朝廷的动静,一有事情无论大小,都要及时向史弥远汇报,使史弥远虽然人在江西,但对朝中大事了如指撑。

    卫泾是付责这种工作的,见史弥远动问,立刻道:“回禀大人,朝中最近发生了三件事情。第一就是皇上启用杨炎为兵部职方司主事,主管打探对金邦的军政大事。”

    史弥远点点头,对此到不置可否。王居安却一皱眉头,道:“兵部职方司主事不过是一个六品官职,让杨炎担务,这是什么意思。难到说是皇上真要压制杨炎吗?”

    卫泾摇摇头,道:“皇上即然力主恢复,对金邦内政自然要打听清楚,杨炎久与金人交战,由他来主持,也算用对了人,未必就是压制杨炎。”

    史弥远摇摇头,对钱象祖道:“象祖,你认为呢?”

    钱象袓微微一笑,道:“皇帝此举仍有深意,职方司即然能够刺探金邦的军政大事,那么也同样能够刺探我大宋內部的机密大事,这样的位置,自然非杨炎不可。”

    卫泾和王居安这才恍然大悟,道:“象祖兄所言极是。”

    史弥远道:“那么第二件是什么?”

    卫泾道:“皇帝命礼部议论追赠淮王的谥号,但文焕、章得臣、刘洽、李浩、高见翔等五人联名,要求皇上称淮王为“皇叔”而不是“皇考”。

    王居安有些不解,道:“这是做什么?莫非又是一次濮议之争吗?”

    史弥远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我猜得不错,文焕、章得臣等人的背后,一定是梁克家和洪适在指使的。”

    王居安道:“梁克家和洪适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议论淮王的名份呢?”

    钱祖象笑道:“他们不是在追赠淮王的名份,而是针对新法。一但皇上认孝宗为‘皇考’就可以用‘子不改父’为由,来反对新法了。”

    王居安又道:“如袓象兄所说,梁克家和洪适为什么要这么反对新法呢?”

    史弥远道:“这到并不奇怪,皇上变法的目地是为了富国强兵之后,收复失地,而梁克家和洪适素来主和,因此他们决不会希望皇上变法成功,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扰变法。可惜这两个人看不淸大势,这以经不是孝宗皇帝当政的时候了,有太上皇能够在背后给他们撑腰,现在的太上皇,只能够躲在德寿宫里,安渡晚年了。这件事情后来怎样处理的?”

    卫泾道:“皇上在金殿大发雷霆,然后下旨,尊淮王为‘皇考’,谥号:昭穆,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不复再议。”

    史弥远点点头,道:“快刀斩乱麻,好啊,皇上虽然年轻,行事到也干静利落。文焕、章得臣等人是怎么处理的呢?”

    卫泾道:“没有处理,皇上听从陈俊卿之言,认为他们议论礼法,情有可原,因此并不治罪。”

    “哦。”史弥远这到有些意外,道:“皇上竟能够做到这一点吗?看来皇上虽然年轻,到是颇有一代雄主之资啊。”

    王居安道:“大人这是何以见得呢?”

    史弥远道:“因为文焕、章得臣等人是议论礼法,又是言官,如果皇上轻易责罚,只怕会引起整个谏台的不满,加上又有梁克家、洪适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怕又揪起一场争乱,这样一来,先前的果断就全都白废。但皇上只追赠淮王,不究文焕、章得臣等人之罪,就将这股风波轻易的避了过去。想治他们,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钱象祖道:“只怕是杨炎等人在背后提醒皇上,也说不定啊?”

    史弥远道:“那也要皇上能够听从才行,能够不以自己的好恶而治人之罪,这可是一代雄主的资质,所以我们绝不可小视了皇上。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卫泾道:“是梁克家和洪适向皇上推荐朱熹为翰林学生,兼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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