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兖州和宋州的界河一侧,几万顶密集的帐篷一望无际,帐篷与帐篷的间距较大,这也是为了防止失火引燃一片。
    从宋州涌来的先期难民有数万人之众,这还是第一批百姓,后面还有浩浩荡荡的大量难民在路上。
    帐篷前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数千士兵在维持秩序,到来者要先进行登记,分配帐篷,十几张桌前排满了长队,登记也很简单,从哪来来,什么名字,几口人,然后发一块木牌和一张纸条,纸上是分配帐篷的区域和号码,如果不识字没有关系,有专门士兵带去指定区域。
    “你是楚丘县人?”一名官员在询问一个老者。
    “是的!俺是楚丘县三王乡人,俺官名叫做王槐。”
    “只要县就行了,王老汉,你家几口人?”
    “俺家七口人,俺和老伴,两个儿子,大儿媳,还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你确定是七口人,人数是要核实的,如果虚报可是要被罚的!”
    “俺骗你作甚,真是七口人,喏!他们都在那边呢!”老者指着远处一辆大车,有点激动道。
    “不要激动,我知道了!”
    官员取了一块红色木牌,这是五口以上家庭的牌子,他用墨笔在牌子背后七口人旁边涂了一笔,连同一张纸条一起递给老者,“可以了,去第七区九十一帐!”
    “俺不知道在哪里?”
    官员叫过旁边一名士兵,“这位老者你带他去第七区!”
    士兵们点点头,对老者道:“老丈,你家人在哪里?”
    “在那边,我去叫他们!”老者急道。
    “不用急,你带他们到军营大门口等我,我叫上另外几个第七区的,咱们一起去。”
    老者连忙去找家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人流如潮,一群群难民被领着进了大营,所有人的惊叹起来,一顶顶大帐整齐有序,大概两百顶帐篷一个区,帐篷都是普通行军帐,不是军队标准大帐。
    这是晋军在齐国国库中清理出来,有十几万顶之多,第一批运来六万顶,一半放在兖州,一半放在亳州,一般是一顶帐篷安置一户人家。
    王槐很快到了第七区,又找到了他家的帐篷,他家人口较多,是稍微大一点的帐篷,士兵指着帐篷,“这就是九十一帐,你们家的住处,里面比较大,可以一隔为二,你们自己安排,等会儿会有区正来交代吃饭之类的事情。”
    “区正是啥官?”王槐不解地问道。
    士兵呵呵一笑,“区正是个年轻文官,负责第七区,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了。”
    “俺知道了,多谢小哥哥带路。”
    士兵挥挥手走了,王老汉一家把东西搬进去,里面有几卷席子,还有一道布帘子,把营帐一分为二。
    王老汉和老伴以及小儿子住在南面,大儿子一家住在北面,其实条件还是比较艰苦,两个孩子图新鲜感,高兴得又蹦又跳。
    “爹,咱们得找点事情做,稍微挣点钱。”
    长子对父亲道:“要不然年底咱们家就要挨饿了。”
    王槐点点头,“回头问问区长吧!”
    正说着,外面有人问道:“有人在吗?”
    “在!在!在!”
    王槐连忙走出来,外面站着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士子,也就十**岁左右,戴着士子顶巾,穿一件蓝色士子衫,相貌倒是清秀。
    “您是....区正?”
    “谈不上区正,受王长史委派,负责第七区,主要看看大家有什么困难。”
    “老伴,赶紧拿两个胡凳来!”
    王老汉的老伴取来两个胡凳,王槐用袖子擦了擦笑道:“我们坐下说吧!”
    年轻士子笑着点点头,“我也姓王,叫做王展图,是历城县的一名押司。”
    王老汉肃然起敬,区正是什么官他不懂,但押司他懂,比主簿小一级,也是县里的实权官。
    “请问王押司,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这个就不知道了,看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估计要几个月,反正大家不要担心吃饭问题,晋王殿下很关心难民,特地下令拨了三十万石粮食应对灾民,这才是贤明君主........”
    不知什么时候,王展图旁边围了很多人,都是刚刚入住的难民,众人七嘴八舌,十分嘈杂,王展图摆摆手道:“大家请安静,听我说两句!”
    众人安静下来,王展图道:“这里的规矩比较严,一个是防火、一个是防疫,所以不允许在大帐做饭用火,每天三顿饭统一配送,还有热水也一并配送,明天开始收缴火种,以后会还给大家,希望大家配合,这是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安全,一点都不能疏忽!”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配合上缴,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众人一起表态,愿意配合。
    王展图稍微松了一口气,又道:“还有就是茅厕,在那边!”
    王展图一指远处很长一排木房子,对众人道:“看见那边的木房子没有,那就是茅房,红色的是女人用,白色的是男人用,大家要约束好孩子,不要在营地大小便,主要是天气热了,我们必须考虑防止瘟疫流行,还有,每天大家都要喝一碗草药汤,预防生病。”
    王展图主要就是要给大家说清楚这两件事,他见众人都很理解,心中松了口气。
    这时,王槐问道:“我家有两个儿子,都想找点事情做做,挣点小钱,请问王押司,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王展图笑道:“我本来想过两天说的,还真有一个挣钱的机会,参与疏浚河渠,大概两个月左右,包吃包住,每天一百文钱,而且是天宝大钱!”
    听说每天能挣一百文,还是大钱,这让众人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王槐又问道:“干活的地方有多远?”
    “就在东面三十里外,那边是十几万亩军田,灌溉河渠都淤堵,需要重新疏通,大概需要十万名青壮男子。”
    “像我快六十岁了,可以去吗?”王槐忍不住问道。
    “如果有特殊手艺的话可以去,而且工钱还不会低。”
    王槐大喜,连忙道:“我会木工,会造水车,我们乡的水车都是我造的。”
    “这个手艺不错!”
    王展图笑道:“修水利,这个手艺是最需要的,问题不大。”
    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王展图笑道:“马上要开饭,大家准备碗筷吧!”
    众人听说要开饭了,纷纷向自己营帐跑去,王展图站起身,一回头,却见父亲王侑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王展图连忙上前笑道:“父亲怎么来了?”
    王展图就是王侑的小儿子王詹,今年十八岁了,去年参加科举州试时,王侑给他改名为王展图,他今年进京参加科举,考中了明经科,被分到历城县做押司,成为齐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押司。
    王侑妻子已经去世,只留下两个儿子,长子王弘出任德州长史,他最心疼的就是幼子,王侑是实践派,他儿子虽然还有继续读书的潜力,但王侑还是让儿子早早参加科举,考中明经科,从最底层的文吏做起,这对儿子的能力是一种极大的磨练,比那些死读书的有意义多了。
    况且明经科只是起点低了一点,做满五年文吏,就有资格出任九品主簿了,正式迈上官阶,那时儿子才二十三岁,年富力强,能力出众,经验也丰富,出政绩更容易了。
    但并不是做满五年文吏就一定能升上官阶,主要还是看背景和履历,有关系有人脉,加上自身努力,履历漂亮,基本上升官就不成问题了。
    所以王侑找很多机会给儿子历练,像这次来难民营任区正,很多人都不愿意做,但王侑知道,这件事做好了,在履历上会是很闪亮的一笔。
    “今天很忙吧?”王侑笑问道。
    “今天是比较忙,这几天难民陆续都来了,安排他们,然后解决难处,还要防火防疫,忙昏了头。”
    “有什么难处吗?”王侑又笑问道。
    “好多难民都想挣点钱,孩儿就告诉他们修水利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王侑点点头,“后天吧!后天所有的区正都要集中起来,然后正式公布方案,和为父之前告诉你的差不多。”
    这时,有士兵送饭过来,王侑便欣然到儿子的营帐一起用晚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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