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白夜听了她的话,羞愧不已。他一心想保护尉子瑜,却忘了……钟离伯谦的心思。尉子瑜黯然伤神,她心爱的贤王殿下啊,他们并排走着,彼此却越走越远了。

    尉子瑜的前脚还未踏进自己的院子,便听到尉上卿身上的铠甲碰撞得叮当响的声音。尉子瑜终于明白以前自己为何直觉敏锐,原来是这副身体的主人本身具有的能力,这青子衿……可不是一般人。

    尉子瑜闻声转头,瞧见尉上卿满脸焦急,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高大伟岸的身躯撑起一身闪耀的金甲,这就是将军的气魄啊!

    他的身后跟着几位身穿银甲的副将,他们见到尉子瑜与尉白夜,严肃的铁面才稍稍有些缓和。

    “子瑜,你终于醒了。”尉上卿走上前,方才的气魄在瞧见脸色苍白的尉子瑜时崩塌。

    “父亲。”尉子瑜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大夫呢?”尉上卿瞥向尉白夜,随后转头给身后的几位副将交待了一声,他们便转身离去。

    “父亲,大夫还未来。”

    “父亲。”尉子瑜打断他们的话:“我只是急火攻心,休息几日便无碍了,不用劳烦大夫。”

    “不行。”尉上卿严词拒绝,说完这话,又放缓了态度:“为父是为了你好。”

    尉子瑜不再拒绝,转身往院子里走去。直到大夫将诊断结果告诉尉上卿,他才将紧皱的眉舒展开来。

    “兄长,子瑜想吃城北王二家的猪蹄。”尉子瑜稍稍抬头,瞄了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的尉白夜一眼。城北王二家距离尉府最远,来回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期间也足够她问一些问题了。

    “啊?”

    “快去吧!”尉上卿见他伫立在原地,瞥了他一眼:“子瑜才大病初愈,的确需要好好补补。”

    “知道了父亲。”尉白夜立刻站直了身体,能为妹妹做点什么,他一定会尽全力去做好。

    尉子瑜见尉白夜离去,挥了挥手回避了一屋子的丫鬟奴才。尉上卿坐在尉子瑜榻边,两人都知道彼此是自己唯一的血亲,没了旁人,他们却不知该如何扯开话题。

    尉子瑜抿了抿唇,抬眸望着尉上卿:“父亲这十六年都去了何处?”

    “去了……古容城。”尉上卿望着她那波澜不惊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如此冷漠,心里更多的确实愧疚,只因十六年前做了那个狠心的决定。

    “父亲肯定不知子瑜还活着对吧?”

    “不知道。”

    “不知父亲将那孩子扔下城楼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说到这里,尉子瑜眼里染上一层氤氲。不待尉上卿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道:“幸好那孩子不是子瑜。”

    “子瑜啊!”尉上卿愧疚地望着她:“自古忠义难两全,子瑜若是怨恨为父,为父也不会责怪你,但求子瑜留在为父身边,让为父尽一尽父亲的责任可好?”

    “父亲不问我如何得知这些消息吗?父亲不应该为子瑜知晓自己的身份感到诧异吗?”

    “为父不为难你,你想说便说,只是不要再离开为父了可好?”

    “好。”尉子瑜别开脸,眼泪从眼角滑下。青子衿的记忆原来这么压抑,她的冷漠只是想掩饰自己的脆弱吧!

    这一次,她不会推开父亲,尉上卿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一直都疼爱他的孩子,与她前世的赌鬼父亲不一样。令尉子瑜想不到的是,无数个梦里看不清脸的少女,原来……就是青子衿。更意想不到的是……青子衿在她未死之前就梦到过她,该说这是缘分还是宿命?

    “子瑜你这些年……”

    “父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尉子瑜打断尉上卿的话:“我不想提起过去,它并不美好。既然我们重新相遇了,珍惜剩下的日子就够了,不要再追究过去了好吗?”

    “好。”尉上卿干脆地回答。

    “父亲公务繁忙,就莫要在此守着子瑜了,我没事。”

    尉上卿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所有的担忧化成了一声叹息,他未对尉子瑜说什么,却在出门之时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尉子瑜。

    尉上卿离去,尉子瑜终是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将头埋进被窝里痛哭了起来。

    黑月不知所踪,白阳已经死了,青子衿的记忆太过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此想着,自己曾受过的那些苦,好像都是自己的懦弱所造成的。而青子衿经历的一切,却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

    尉可馨接到消息,便安排了马车往尉府赶去。钟离伯君从上官听寒的房间走出来,得到下人的汇报,不由得暗了暗双眸。

    城北的王二家,尉白夜包好猪蹄,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尉子瑜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尉可馨推开房门,还能听见她的呜咽声。尉可馨掀开被褥,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有姐姐陪着你呢!”

    尉可馨清楚地明白此时的尉子瑜陷入了低谷期,可能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出白阳已死的阴影。那毕竟是处处维护她的人,在刑场上那日,尉可馨就料到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尉可馨……别自称我的姐姐。”许久,尉子瑜才抽噎着开口。

    “可我就是啊!”

    “……”好吧!

    尉子瑜不再回答,本以为想起亡人,她的内心应该是血液沸腾。却不料是深深的无助、愧疚与思念。白阳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若有下一世,别再遇到她了,免得又为她受了伤。

    “听闻你吐血了,看你这小脸如此苍白,想哭别憋着,知道吗?”尉可馨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只因尉上卿将她当作亲女儿一样对待。这世上,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无碍,只不过是气急攻心,休息休息就好了。对了,兄长去城北王二家买了猪蹄,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留下来尝尝再回去吧!”

    “你……”尉可馨疑惑地望着尉子瑜:“你不回贤王府了吗?”

    “我为何要回贤王府?”尉子瑜自嘲地笑了笑,她要怎么面对坐在监斩台上杀死自己身边人的钟离伯君?

    “你不是……”话到嘴边,尉可馨又咽了下去。当日她也在现场,自然知道贤王亲自监斩了白阳:“子瑜一直都不回去了吗?”

    “是啊!”尉子瑜抿了抿唇:“尉府才是子瑜的家,更何况子瑜与贤王……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要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父亲出面即可。”

    “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姐姐,于情于理,子瑜都不适合回贤王府了啊!”尉子瑜笑着摇了摇头。

    “也是。”尉可馨长叹了一口气:“若子瑜什么时候想回贤王府,派人告知姐姐一声,姐姐这就来接你。”

    “不必了。”尉子瑜垂下头,心里又开始涌起一阵酸涩:“子瑜再也不会去那贤王府。”

    “可……”尉可馨欲言又止,她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她能轻易放弃自己爱的人吗?她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是因为积累的失望太多了吗?白阳之死让她看清了钟离伯君的真面目,所以才这么决绝?

    其实不然,若不是想起青子衿的记忆,尉子瑜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在钟离伯君心里只是抓住权势的工具。怪不得他可以面无表情地坐在监斩台上,俯瞰别人的生死。怪不得映月湖上,他一心救李惜霜而无视落水的自己。怪不得那次城外遇险,他没有追究幕后主使。怪不得他要假装救了自己……

    若是没有想起青子衿的记忆,她……会被他蒙在鼓里多久呢?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会查清楚。

    待到水落石出的那天,待到一切归于平静的那天,再来谈论谁值得不值得之事。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尉子瑜抿唇一笑,看来是兄长抱着猪蹄回来了。房门被打开,不出她所料,是尉白夜。

    他瞧见尉可馨坐在榻边,眼前一亮,跑到榻边,将怀里的猪蹄递给尉子瑜与尉可馨:“为兄知道馨儿要来,特意多买了一份。子瑜真厉害,这离都哪里有好吃的都逃不过子瑜的眼睛,馨儿快尝尝,可好吃了。”

    尉可馨接过尉白夜递过来的猪蹄,道了声谢。

    尉可馨自幼跟在皇后身边,虽没有得到宠爱,但山珍海味却吃了不少。可如今,宫里的山珍海味却不如兄长特意为她买的猪蹄美味。

    其实,少一点贪恋,多一份感恩,人们还是会幸福的。

    尉可馨待到傍晚,尉上卿从军营里回来。吃了晚膳,三人坐在尉子瑜的院子里品茶,尉上卿要留尉可馨歇息一夜再回贤王府,不善言辞的他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

    “馨儿,今晚就留下吧!你那念云轩也许久没人住了。”

    “父亲,我前几天不是才来过吗?”尉可馨无奈地笑了笑,她可能是大祁皇朝最爱回娘家的女子。

    “对了父亲,您替子瑜妹妹的院子提个名吧!”

    “为父早就想好了,就叫望云轩。”尉上卿说完这话,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剩下的三人见他这般,觉得有些诡异。

    “父亲,为何这些院子的名字都有云字?”尉可馨有些不解:“我的院子叫念云轩,子瑜的院子叫望云轩,兄长的院子叫揽云轩,而父亲院子的名字叫思云轩。”

    “因为你们的母亲叫云儿。”

    “咳……”尉子瑜听到尉上卿的叹息声,被杯中的茶水呛到,韵儿,韵儿不是前世自己母亲的名字?

    “子瑜你怎么了?”

    “父亲是说母亲之名为韵儿?”

    “是云儿,白云的云。”

    “哦哦……”吓死她了。

    云儿,她会是怎样一个人呢?在青子衿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回忆。

    四人品了茶,尉可馨便离开了尉府。尉上卿虽然惋惜,却也不多阻拦,尉可馨总回尉府,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钟离伯君有多不待见她。

    听尉上卿聊起过去,尤其是听到那句‘你们的母亲’,尉可馨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尉上卿从没有排斥过她,将她当亲生女儿,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唯一的遗憾,大概是父亲口中的母亲不在这里吧!

    那位母亲……早就去世了。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贤王府的大门前。小碧扶着尉可馨下了马车,两人往红云轩走去,竟意外在院子内遇到站在黑暗中,手里提着一盏孤灯的钟离伯君。

    尉可馨挥了挥手,示意小碧先回红云轩。

    “回来了?”钟离伯君站在黑暗了,手中的灯笼被初冬的寒风吹得来回摇曳着。

    “王爷,夜里凉。”

    “子瑜她……”钟离伯君双眼望着漆黑的四周,始终不望尉可馨:“她为何不回来?”

    “回王爷的话。”尉可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他微颤的声音:“子瑜她现在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已经不方便再回贤王府。王爷与她,都需要好好静一静。”

    尉可馨说完,也不多做停留,抬脚往红云轩走去。

    “是因为本王坐在监斩台上吗?”

    尉可馨顿住了脚步,叹息了一声:“谁知道呢?”

    “本王就知道会变成这种结果,本王就知道……”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怔怔地站在原地。尉可馨走远了,他依旧站在原地。

    他提着那盏孤灯走到离人池旁,隔着离人池望着对岸灯火熄灭的离人院,久久不能回神。

    含笑院的某人趁着小春熟睡,蹑手蹑脚翻过院墙,朝着尉府的方向跑去。熟门熟路地找到尉子瑜的房间,见她的房间没有烛火,便悄悄潜了进去。

    钟离伯谦撑着脑袋坐在榻边,明明屋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兴致勃勃地望着榻上熟睡的人,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隐约瞧见榻上之人的轮廓。

    他什么也不做,两只眼睛的视线就落在榻上熟睡之人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似不知疲累似的。

    他的子瑜,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他的王妃呢?如今她也过了及笄礼,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不行,他不能让旁人将她娶走。

    以前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有他压着,便不会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可如今她是尉府的二小姐,想要与尉将军联姻之人多了去。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现在兄长想要利用她,恐怕得思虑思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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