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秋迎了过来,小声与陈迹说到:“公子,我刚问过了,他们说上头下了命令,你说的事不好做。”

    陈迹将酒坛子塞了过去,笑到:“等着公子我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申秋捧着酒坛,眉头微蹙,提醒道:“公子,待会被打了,可别怨我没拦着你啊。”

    陈迹抬手挥了挥,没有给出明确答复。申秋无奈,抱着酒坛子追了上去,不时回头看向看台那边的宋清明。

    末处看台的末等热闹,很快吸引了注意力。居中看台处一位年纪约摸二十多岁的儒衫男子停下与周边人的寒暄,看了宋清明一眼又很快收了回去。跟着喊了跑腿小厮,吩咐过去弄弄清楚。

    能够坐在这里的都是益都城里的勋贵子弟,或是文林排得上好的读书人。原本说些歌赋诗词,评点几句时势,专注之下,对于某碍眼处也就直接略了过去。没成想这到了最后,那边自己站出来惹眼了。

    当下有士子看向场地外边,介绍道:“这位陈公子莫不是想要上场玩玩?”

    旁边有应和声,“平常不见他参与集会,倒是惯在市井出现,眼下想着上场试一试,似乎也说的成……”

    “君子六艺,他倒是比我等学的多些。”

    “……”

    浅浅又不失礼貌的哄笑中,刚才出去探听消息的小厮走了回来汇报情况。

    儒衫公子听了后,打发了小厮,与场上人说到:“不去管他,方才文常兄提起辽东之事,不妨再好生讲讲,祖上到我这一代都是识字不全的武人,擅动手,却少有这种坐下来动脑子的时候……”

    “小公爷谦虚了。”

    ……

    国公府的小厮过去的时候,宋清明已经注意到了动静,于是视线落了一小半在那处看台上,眼见无事,这才收了心思,不经意的往场上看去。

    陈迹去到那边后,也只是坐在场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观其模样,只是比起在看台上看的要认真许多。

    如此僵持,半场结束,所有人都退了下来,陈迹并挤着笑脸上去,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倒也有人卖他这位“陈通判儿子”一个面子,与他说了几句。

    宋清明听不清都在说什么,只是隐约有笑声传过来,越发叫人一头雾水。短暂休息后,回到场上的诸位似乎终于开了点精神了。

    陈迹回到看台,对宋清明说到:“大家都是可爱的人呢。”抿了一口小酒,扯起袖子抹了嘴,气定神闲的看了下去。

    进攻开始了。

    宋清明不言语。

    陈迹便自顾自说到:“小公子也是国公府出来的,很多事情自然比我这闲散人懂得多。在下有个想法,不晓得小公子能否帮帮忙?”

    宋清明自是不作声。

    陈迹继而道:“当然小公子想要从军的事,作为回报,在下也会帮着想想办法。”

    宋清明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陈迹又道:“登州那边,近些年听说海盗猖獗,官军几次出剿收效都不大,天津卫虽然驻着一支水师,到底也鞭长莫及。既然有求于小公子,我也就透些小道消息。我听老陈同志提过一嘴,今年之内,朝廷将在登州建一支全新的水师,专司缉盗……”

    顿了顿,陈迹眼色熠熠,“小公子想去辽东,家里当然不准,可就在登州缉缉海盗,想必不太会有人阻拦……说句冒昧的话,小公子眼下的局面,大多数国公府的人巴不得看不见人,所以机会挺大。至于以后自己争了功劳,没了国公府这座大山,再使些手段何愁去不得辽东?”

    陈迹缓了缓,看了眼下方突然激烈起来的比赛,笑道:“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也想去辽东走走,听说那边的雪下的着实喜人!”

    宋清明冷哼一声,刚刚还有的些许好感眼下也没有了。

    陈迹看得出当中的意味,倒不点破,“话且说在这,小公子后面某天要是改了注意,随时喊个人过来传话,陈迹一定再去拜访。”

    宋清明听得有些迷糊了。

    陈迹不再说这些闹心话,开始看起比赛来。不再放水的老卒队使起劲来,局面开始一面倒了。陈迹拿出扇子摇了摇,对上主看台那边的视线,点头致意,和煦的笑了起来。

    宋清明瞥了一眼,那边视线可是半点不友善。

    陈迹已经起身,朝那边居中的小公爷遥遥一礼,自言自语道:“读书人的圣洁之地,到底待得有些不自在。今儿辛苦小公爷守着一天了。”

    说着无奈的叹了一声,“其实我一直是个好孩子啊,真不知道外面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招手喊了申秋,主仆二人离开看台,朝远处的马车走了过去。

    申秋觉着这样实在有些不礼貌了。

    上了马车,陈迹往软榻上一躺,咕哝道:“还以为踏春出游,风景迷人,也该有几个可爱的小姑娘瞧瞧,到头却都是些酸秀才,哎,今年一整年都不要吃柠檬了……”眉头都酸得皱了起来。

    申秋几次张嘴,最后都没敢说出来。陈迹也没打算给他勇气,暂且就自己诌几句罢。

    “嘿,这位宋小公子,倒是个趣人,就是到底因为小娘出的,给欺负的小小年纪就心事重重……”

    申秋忍不住纠正道:“公子,那也是国公府的人。”

    “嗯,我知道啊,不然你觉着我会说刚才那些话?不就是看着人家国公府出身,这才想要抱抱大腿?要不是那位小公爷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本公子都要往上扑了。”

    “至于另外那些读书人,八成在府学那边还得受些白眼……”说到这,陈迹看着申秋,眼色可怜,“我有个好爹,怎就还给人怨上了呢?”

    申秋特想提醒一句,那还不是公子你自己作出来的。仗着有个好爹,就看不起读书人了。

    往年给你羞辱的读书人还少么?

    要不是人家有圣人训诂,恐怕都早早找了回来报仇了。

    陈迹摇摇头,提着扇子敲了敲额头,“一想到读书就头疼啊。”

    很没样子的在软榻上滚了两圈,脑袋撞在了车厢上,咿呀呀呀叫了两声,这才揉着额头坐起来,“没意思极了。”

    “为什么踏春出游,没个女孩子呢?青州府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没有待字闺中?着急嫁的?”

    申秋缩在角落里,无辜的摇着头。

    陈迹又是咿呀呀呀吼了几句,像是疯了。

    ……

    回到陈府,陈迹已经恢复了正常,下车前敛身端坐,平整了先前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发髻也重新修了修,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温柔笑意。

    申秋瞪着眼珠子,忧心着突然有天一个公子就变成了两个。

    进了门,桂春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小声与他说到,“宁溪少爷过来了。”

    陈迹哦了一声,走到厅门口,谈宁溪已经起身朝他过来。陈迹脸色一板,施施然走了过去,打发了桂春申秋,声音有些冷。

    “下帖子来了?”

    谈宁溪没有落座,笼着袖子站着,像是在挨训。

    “爷爷让我过来。”

    陈迹点点头,说到:“坐着说吧。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还行。”

    陈迹颔首,“本来我也想找个机会过去见见老爷子,与你们谈家,到底也只是二房那边有怨气,以后大抵就不走动了。当然你谈小七例外,如果还愿意踏这个门,不怕遭家里闲话,只管过来便是。老爷子那里你帮我带句话,过阵子从府学回来,我一定去拜访他,这次的事情也是我做错在前……”

    谈小七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说了一阵,陈迹脸色缓和过来,“这些事但凡你那二哥有些许诚意改过,即使只是与我姐做个表面和气的夫妻,我大抵都会再观后效,至少也会再谋求更恰当,对陈谈两家都好的办法!但到底没等来,我那可怜的姐姐没了孩子……罢了,过去事便不提了,老爷子还在的一天,对你们谈家,陈家不会真就形同陌路,至于你们什么个想法,我倒也不会勉强!”

    零零碎碎又说了一句,谈小七说到:“早先出这档子事,爷爷身体不好,家里便不怎么与他说,到了后来闹得大了,二伯父又吩咐了一遍,直到县衙来了人,包不住了,才真正和爷爷说了一些……所以,爷爷他是真的不知情!”

    陈迹点点头,“那么大家子人要老人家操心,又哪里顾得全!这个我能理解,而且日子到底是自己过的,有些话说的多了,听的人嫌烦,说的人也嫌烦……”

    谈小七不再说话。

    陈迹笑了笑,眼看天色不早,便留了谈小七吃晚饭,顺便请教了几篇“文章”。

    依着陈迹的脑子,看过书桌上那一堆文人册子,大概的作文套路应当能看出来一些。奈何单单懂得套路,到底还是写不出什么东西来。总不能是流水账一般的白话文。恰好谈小七读书也不错,便当面请教些许了。

    第二天一早,陈迹出门跑了几条街回来,出过一身汗后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将书架上诸如《周礼》、《礼仪》、《文章正宗》一类的书都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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