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建言中

    这话一说,那周嬷嬷自是垂首应了,退下去做事儿不提。而另外的敏君繁君两人,自打出了门后,两人对视一眼,想要说些什么,看着身边的丫鬟婆子,却也不好开口,只默默一并回到繁君的屋子里,先进门坐下来。

    “姑娘……”才是进了屋子,敏君与繁君还没开口说什么,一侧的碧绫便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只是她还没开口,那帘帐一动,雪缎紫纱便是扑着爬进来,一面涕泪而下地哽咽,一面则是抬头哀哀相求:“姑娘,求您瞧着素日……”

    “素日什么?”敏君眉头一皱,就是转过头看向繁君,拧着帕子道:“妹妹,你屋子里的人儿事儿的,我竟也不该多说的,你只自己看着,该是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繁君听得心底一顿,便有几分异样感,她并不是那等没心思的,只是想着名正言顺一些罢了,而先前孟氏这么说了一番,此时敏君也没出头说什么,她心底一叹:现在看来,竟还是要学着明面上的手腕,总暗地里思量清楚,明面上不敢说不敢做的,也是枉然。毕竟,这会子有人帮着她出头,难道日后都还有人帮着自己出头的?

    心里头这么一想,繁君只抬头看了敏君一眼,再看着就要跪爬到自己脚边的雪缎、紫纱两人,她迟疑了半晌就是转过头与边上站着的婆子道:“将她们拉开,这般算个什么事儿”

    “姑娘……”那几个婆子听得怔了一怔,略有些诧异地看着繁君,半晌也没动弹,敏君瞅着着实有些恼了,张口欲言,却在瞅着繁君的神色后悻悻然闭上了嘴,将手侧放着的茶盏端起来,狠狠啜饮了一口,没再说话。繁君也没发觉她的神色变化,而是直截了当着道:“我说的话,你们都是当耳边风了不成?”

    她本就是个有决断的人,此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说出这么一番话,虽然令人诧异,可那些个婆子丫鬟也不敢不听,只按捺住心头的些许战栗,赶着上前拉住了紫纱与雪缎两人。敏君瞅着这情况一变,心里头也舒坦了几分,没再捧着茶盏灌水,只放下茶盏,重头靠坐在那里,拿着扇子慢条斯理地扇着风。

    繁君转头看着敏君如此,脸上差点儿有些绷不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摇了摇头,抬眼盯着雪缎与紫纱两人,冷声道:“你们还有这番胆量,扑在这里求情可见我平日里真真是太纵着你们了,倒是让你们连着什么是规矩,什么是敬畏都混忘了想来,若是我仔细打点起来,还不知道你们暗地里怎么说我明面装好人,暗地里卸磨,琢磨着让你们作伐子与人看。且又让人一时半晌儿回不过神来。罚不责众,我是知道的。因而,今番我也不说别的,只打发你们在院子里做粗活,再罚两个月的银米,旁的什么的细活儿,你们也不必做了,只将这些做好了便行。至于什么陪房丫鬟?你们打量着,母亲便是这般没有条理儿的人?才入了府没多久的东西,也敢肖想这些……”

    到底,繁君好些年压在心底不多说的,这会子说道出来,虽然话儿多了些,可条理上却是不足。敏君听着她这么一通话,由不得在心底暗暗发笑:平日里瞧着她是心底有数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此时看着,这光说不练假把式,竟也是不能的。然而这么一想,她再思及孟氏,不免有些迟疑——莫非孟氏也是这么想的,想着她们虽说心底清楚,但手上不曾沾了些东西,日后杀戮决断之间,少不得有些手软的。好比那战士,若是不在战场上沾了血,经历过来的,便是在校场上练个百十年,这光打靶的到底不中用

    如此一想,敏君倒是将心底那些许笑意也消去了。

    这一番思量之间,繁君也是不顾那雪缎紫纱的哀求,令人将她们拉下去,自去做事:“再要多言,我便直接将你们撵出去这三不五日的闹腾,我总忍着,竟一发不可收拾,可见我也该改一改性子。免得哪一日,竟成了那割肉喂鹰的佛祖我原没什么佛心慧根的,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手腕儿狠辣的好些,你们说,这话是也不是?”

    “妹妹说的是,咱们都是凡尘俗人,还是照着凡尘俗人的法子做事儿,这日子才是过得好。”敏君转头听得繁君这么说,也是跟缀一句,瞧着那婆子将雪缎紫纱两人拉下去了,便令旁的丫鬟都退下去,一面叹道:“我想着,母亲的心思,我是有几分明白了。看着你,也是有几分体味出来了吧。”

    君低低应了一声,神色之间有几分怔忪:“我们虽说明白,可这明白归明白,能不能做到,敢不敢做到,那是另外一回事儿。母亲,想来也是担心我们这个。这家宅之中,一旦心软了失了先机,日后可就难以挽回了呢。”她垂着头,双眉微微蹙起,眼底却有些许光亮——虽说孟氏待敏君极好,但若是对自己,也算不差了,事事想得周到,连着这些,也都不会暗地里只与敏君细说,而藏着这些极重要的手段事项:“想来是瞧着我素日里不甚能决断,怕这一时一时熬着,倒是平白熬坏了锐气。”

    “正是这个理儿。”敏君也是叹了一口气,神色之间有几分黯然:“我原想着,我们虽说还没正经管家理事,做的都是一部分的,可是也算明白人,竟不用太过担心。现在看看,竟是我们想得太过轻快了些。真要是到了那会子,还真真是说不得会怎么做呢。”

    “虽说如此,可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从这小娃娃变成大人的,我们若是勉强做了,心底多少有些过不去的。”繁君说起这个,却是更感慨些。方才她也不是不晓得决绝些,可是真的说出一番话来,却又忍不住变了一个意思,只说将她们打发下去做粗活儿罢了。如此一番念想,她说出来的话便也多了三分黯然:“只怕真个到了最后,竟也改不过来的。不是有一句话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又是浑说。”敏君由不得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拍了拍繁君的背,一双眼睛如同弯弯的月牙,带着些许温软,轻声道:“想想以前儿,我们什么事儿也不懂的时候,可也像今天一样?自是天不怕地不怕,胡闹着呢。怎么不说那是天性?自然,人是会慢慢变的,以前现在且不提,就是日后,真个要决断的时候心软,想一想自己以后的孩子,难道还真的下不了决断?娘都说,为女则弱为母则强,这话儿从古到今,都是有道理的,你我两人自然也是应着这话的。”

    “这倒也是。”繁君听得这话,脸色也稍稍好了些,两人又是说了半晌子话。对于孟氏送来的那几个家生子的事儿讨论了一通,也算慢慢有个头绪来。敏君更是道:“我那里还好,竟比你有些运道,只一个墨鹃是个不省事的。不过你这里虽说紫纱雪缎两个不合意,但也有个绿罗,两厢比较着来,做得好就赏赐些,做得不好就罚些什么,倒也不会差的。”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说来着绿罗着实不错,我瞧着那性子,竟是比红绸更好些。小小的年纪,就这么个地方,两个一同来的又是张扬跋扈的性子,还是不软不硬,不卑不亢的,待人也软和里头透着些刚硬,便是碧绫,在这上面也比不得她呢。”对于那绿罗,繁君还是颇为看重的,说起来也多有赞语。敏君听得点了点头,笑着道:“这便是有得有失吧。我那里的两个好的,听着也不比你这个绿罗呢。”说道这绿罗两字,敏君迟疑了半晌子,才是与繁君道:“说起绿罗,我便想起那个绿箬来。你可还记得姨娘身边被我要来的那个丫头?”

    “自是记得的。”繁君点了点头,看着敏君眉间微蹙,便笑着道:“瞧着那性子,也不是那等会挑事儿的,又经历了那一遭,性子指定是好得不得了的。怎么姐姐说起她,反倒有些皱眉?”

    “那性子好是好了,只是见着我的时候,活像是见着鬼了,竟是咻得很。这一两次也就罢了,次次见了我就两股战战的样子……”敏君说起这个,也是颇为郁闷的,少不得与繁君道:“我竟是成了豺狼虎豹一般的人物了”

    “既是这么着,那姐姐不如就与了我。”繁君扑哧笑了出来,回头一想,也是乐着道:“说来我也能猜出几分她的心思。先前那姨娘,就仿佛一堵连天的高墙,只将她压得要寻死了。偏生姐姐一来,竟将那姨娘压得死死的,没多久就是没个声响了。她人还小着呢,又是有些受惊过度的,只怕这一时半会儿的,没瞧出姐姐的性子,只光害怕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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