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柳梦璃就让阿箬去下了拜帖。

    申时,她盛装而去。

    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因为事出紧急,所以柳梦璃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顾这些本该有的礼节。何况这一次拜访柳梦璃另有其他打算,谨慎一些总不会有错。

    即使她和顾晨曦颇有一见如故的知己之感,但彼此都明白,身份所在,二人不可能彻底抛开限制的去做真正的知己。

    利益当前,一切真心都会蒙上一层虚假的阴影。

    顾晨曦上次愿意听从柳梦璃,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担忧一旦妖界受损,他们魔界也会受到牵连。何况柳梦璃给出的条件诱人,他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拒绝。

    不过之后柳梦璃所承诺的倒没有完全实现,奚仲虽割舍了自身修为给他,但原本被承诺会得到的修为却是如今的数倍之上。顾晨曦对此颇有不满,又因为在柳梦璃的设计下自己意外收复了鸳月一支,也算喜事,两两相抵,以至于如今的他对于妖界倒是说不出一句好劣来。

    拿到拜帖的那一刻,他心中暗叹,既然拒绝不得,那见招拆招吧。

    因此柳梦璃和顾晨曦都心照不宣的,后者明白前者是有事相商,前者则知晓后者是听者自选。

    以前的她心知自己最不擅长交际,倒并非口拙,只是说出的话只适合交过心的朋友听,且她也不喜和陌生人过多交流。现在这样的她,都是被身处环境给一步步迫到这个地步的。

    魔族侍女寒戾引路,她很快就到了顾晨曦最喜爱的后花园。远远就看到他正在一汪墨色的湖水边负手伫立,不免一抚鬓发,疑惑道:招待来客皆应在前厅大堂,为何他会邀我前来这地方?而后还是跟着寒戾朝他走去。

    “少主,幻瞑界宫主到了。”寒戾行礼,语调平静。

    “嗯,你退下吧。”顾晨曦挥了挥手。

    柳梦璃打量了一番四周,除了这一汪墨色湖水外,其余的花木倒是正常模样。此时杏花开得最盛,连绵一片的柔色引得蜂蝶流连,四下弥漫着空灵的芬芳,柳梦璃不禁莞尔。

    “小璃似乎很喜欢花木?”顾晨曦蓦地开口。

    柳梦璃浅笑道:“当年在柳府居住时,后园内尽是桃树,一到春天便四处灼灼,与此时的景致不谋而合。”她知道自己和顾晨曦的共鸣点是人界,因此时不时便会佯装不经意的提起,“幻瞑界内虽然灵力充沛,可惜却无法四处培植花木。幻溪陵周遭的些许,倒花了我好一番功夫。你这儿倒好,花木如临故土,并无排斥。”

    顾晨曦亦笑:“若是小璃喜欢此处,大可常来。”又道,“反正你我之间不用太客气。”

    “噗……”柳梦璃掩唇一笑,“若是闲来无事,那梦璃便多来叨扰了!”心里却道:顾晨曦与之前似乎不大一样,须得小心行事。微微抚发,主动提起:“上次琼仙岛一事,玄霄出现实在乃意料之外,导致梦璃最终食言,未完全履行承诺,梦璃给你赔罪。”说罢,行了个大礼。

    顾晨曦当即将她扶了一把,道:“说过了不用太客气,你还行大礼。”顿了顿,“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没损失,加之最后鸳月一部归顺,倒比你原本给我承诺的那些值当多了。”见柳梦璃依旧双眉蹙着,“小璃这次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柳梦璃颔首,缓缓道:“也说不上是两件事,但有些区别。”见顾晨曦认真的看着自己,等待后话,“上次琼仙岛一事,终究是仙界落了下风,难保他们此番回去后不会生出彻底压制我们的想法,届时……恐怕妖魔两界又将不得安宁了。一想到这个,梦璃整日寝食难安,总觉得似乎要尽早部署一番,免得到时候被伤得措手不及。”

    “如此……”顾晨曦沉吟,“你这样想也不无道理……”心道上次魔界也牵涉进去了,且还将鸳月部众全部收服,仙界损失惨重可见一斑。若真是被柳梦璃说中,仙界生了一了百了的想法,那指不定魔界还是首先被拿来开刀的。

    于是他笑道:“小璃你虽然不及我年长,但处理此等事件却非初次,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柳梦璃掩唇笑道:“晨曦你如此说倒是让梦璃‘受宠若惊’了……我也就实话实说。”顿了顿,“若是我们明里结盟,恐怕更会引得仙界慌张,而令尊此时尚在病中,不宜操劳,不如,就你我之间先达成协议。”又道,“这个协议不可让鸳月那边知道,虽然他们回归,却不能肯定他们就此别了二心。”

    顾晨曦点头:“这我知道,你说你我之间先达成协议我也赞同……”笑了笑,“只是,万一有朝一日我若有事相求于幻瞑界,而恰巧你又不在,是其他人暂理宫事,那又如何是好?我口说无凭,亦没有信物。”

    见他一步一步跟着自己的想法在走,柳梦璃故作为难,沉默了片刻,看向他道:“信物相交,恐怕……我属下也不会轻易相信。萧濯是我的得力助手,不如三天后我让他前来拜访,届时详谈?”又抚发笑,“你还真说对了,恐怕这些时候我不会常在。琼仙岛一役后,我也有些许不适,打算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顾晨曦打量了柳梦璃一番,确见她脸色不佳,似强撑着精神在与自己说话,便道:“也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回到幻瞑界,柳梦璃首先便将这一切都告知了奚仲。奚仲听后,沉重的神情终于稍微舒展,道:“所以你是打算,三天后行事?”

    “是的,这两日正好够你我休养一番,调整到最佳的状态。”柳梦璃浅笑,“萧濯既然是为了幻瞑界可以不择手段,那么,此次前去也肯定还会生出些他的‘个人想法’,少不了和顾晨曦谈上许久。而顾晨曦无非也是想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自然也不会拒绝。”转身叹了口气,“我们的时间,应该很充足……”

    奚仲道:“可是宫主,除了萧濯之外,薛钰等却也有操控玄光镜的能力。”

    “嗯……”柳梦璃阖目,“萧濯好藏书,追随他的其余长老也各有所喜,具体该如何做,就交给你了。”

    “……”他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万一带不回归邪,你该如何?”他不禁掌心捏了一把汗。

    柳梦璃侧目,轻笑一声,目光深邃:“没有这个‘万一’。”

    在柳梦璃活着的过去百余年中,她从不做没有完全把握的事。就算生出些旁支意外,她也能迅速想出办法去完美解决。所以这一次,不管她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归邪是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她需要他的回归。

    后面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是不能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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