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一秋来说,夏侯三末简直不像个太子,更像个流氓、色鬼,饥不择食,荤素不忌的那种。

    他身上的香味,熏得叶一秋屡次想吐。

    “太子殿下,请您离在下远一点。”叶一秋“啪”的一下打开扇子,将自己和夏侯三末的脸隔开。

    若不是这样,夏侯三末的嘴巴就要印到自己尊贵无比俊美非凡的脸上了。

    “诶呀,叶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北戎,总也得让本太子尽一尽地主之谊,好让叶公子感受一下北戎的好啊,对不对?”

    “是是,在下已经感受到北戎的热情好了,还请太子殿下离在下远一点。”叶一秋扭过头去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这事情,怪谁呢?

    怪顾瑜怀那个小兔崽子到处乱跑吗?

    不不,他觉得还是得怪老头子一意孤行,他那么多儿子女儿,干嘛非得盯上顾瑜怀一个?

    更何况,如今老头子正值盛年,南滇武备严谨,与其他各国也都来往融洽,何必急着把人送出去?

    叶一秋闭了闭眼,不明白啊!

    他和顾瑜怀少年兄弟,可以说是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虽然他因为要做生意而常年在外行走,但二人之间从未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

    顾瑜怀避而不见,他寄出去的书信,宛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你追我赶这种戏码,已经持续了……持续了多久呢?叶一秋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自从他从东聃回去以后,顾瑜怀就已经不在南滇了。

    叛国是不可能叛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叛国的,顾瑜怀的人品心性,叶一秋太清楚不过了。

    “叶公子,本太子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夏侯三末见叶一秋思绪飞远,不免有些不满,但唇边还是噙着笑,突然冲鼻的香味让叶一秋陡然间清醒。

    “不当讲!”叶一秋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夏侯三末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怎么也是南滇人,先前绑走太子也是事出有因,如今在北戎已逗留太长时间,在下也要告辞了。”

    夏侯三末倏地瞪大眼睛,直起上半身,一把抱住叶一秋的胳膊:“诶呀,不听就不听嘛,别说要走啊!”

    叶一秋努力忍着自己的拳头没往夏侯三末脸上招呼的冲动,抓着他的咸猪手使劲从自己胳膊上撸下去,又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在下乃是南滇皇商的少东家,此次前来北戎,并非为了与北戎联商,想必太子也应该是清楚的。如今事情没办成,在下得回去复命了,实不宜久留。”

    说罢,叶一秋又鞠了一躬,转身就走,片刻不停留,都没给夏侯三末一个拦路的机会。

    风一阵似的,叶一秋回到了自己暂住的栈,刚推开门就立刻对跟在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去收拾收拾东西,叫一匹马车,咱们立刻动身回南滇。”

    “是。”

    深呼吸一口气,合上门,叶一秋站在窗口,他是真的不太喜欢北戎这个狂躁的地方。

    而另一边在西青,顾瑜怀正陪着白桃站在木工陈遂家的院子里,满院子的木头架子,空气中还有浓烈的木头屑子的味道,有些呛鼻。

    白桃刚才将花了一晚上画好的图纸交给了陈遂,现在和顾瑜怀两个人在院子里瞎逛,这儿摸一下,那儿摆一下,兴致浓烈的样子。

    “诶,你看这个,还能动诶!”白桃拿着陈遂给自己儿子做的小木马,用胳膊肘捅了捅顾瑜怀。

    顾瑜怀挑了挑眉,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小木青蛙,伸到白桃眼前,说道:“你看,这个还能跳。”

    “诶嘿嘿嘿……还真能跳。”

    “等以后我有了孩子,我也要给我的孩子做这样的小玩具。”白桃捧着那个小木马,爱不释手,连眼睛都是亮的,像装着一汪一望无际的星空,一时间看呆了顾瑜怀。

    陈遂看着那俩人,也有些忍俊不禁。

    “二位若是喜欢,等做完这一整套桌椅,这两样小东西就送给二位了。有朝一日二位若是成亲有了孩儿,就当是小的送给二位的贺礼了。”

    “啊?那怎么好意思?”尽管这样说着,白桃还是小心翼翼捧着那只小木马,不肯撒手。

    全然没有注意到陈遂话里的意思,顾瑜怀冲着正在锯木头的陈遂,感激一笑:“那就先谢过陈师傅了。”

    “不气,听二位口音,不是西青人吧?”

    “不是,我们从南滇来。”

    “怪不得,鹊城已经很久没有外乡人来了,难得碰到几张陌生面孔,也只是来游历的,住没几天就会走。”

    “为何?我觉得鹊城挺好的啊!”白桃将手中的小木马放下,歪着脑袋问道。

    陈遂拿起挂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汗,说道:“嫌弃鹊城太吵。”

    的确,鹊城确实吵,就那几只临街的喜鹊,就让白桃差点气得摔被子,不过习惯了之后好像也就那样了。

    白桃和顾瑜怀一下午都蹲在陈遂的院子里,两个人肩并着肩,偶尔白桃将脑袋靠在顾瑜怀肩头上,看着陈遂在那里汗如雨下,不知不觉太阳便西斜了,木头屑子仿佛泛着光,在金黄的暮气中飘洒在半空中。

    “爹爹!”

    一记清脆响亮的声音,从院子外面,好似比那喜鹊的叫声还要悦耳动听,一下便从耳朵边上窜了过去。

    陈遂听到声音,便停下了动作,放下手中的锯子,顺势蹲了下来。

    白桃扭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陈遂怀里,身后不远处正慢悠悠走过来一个妇人,绾着精致的发髻,面上带着温婉的笑容,见到白桃和顾瑜怀,也是轻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该是陈遂的夫人吧?”白桃下巴抵着顾瑜怀的肩头,轻声问道。

    顾瑜怀只觉得一股带着淡淡香味的热气,环绕在他的耳朵尖上,也缠绕上他的心尖,他的喉头动了几下,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声音,竟有些许沙哑:“应当是吧。”

    “夫妻俩感情真不错。”

    “羡慕吗?”顾瑜怀问。

    白桃眨了眨眼,扭过头去。

    羡慕吗?

    当然羡慕了,她的爸妈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从小到大,伴随她长大的,只有无尽的吵架声,还有桌椅碗碟摔碎在地上的声音,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她上了高中。

    而安静下来的原因,不过是他们终于离婚了。

    而自己,也终于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白桃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妈妈感情都这么好,而自己家的那两位却总是在争吵,如果当初没有那么相爱,为什么又要结合呢?

    那天晚上,白桃做了一个梦。

    梦里,爸爸妈妈都还在,家也还在,他们站在学校门口,面上都是笑容,看着背着书包的自己冲向他们。

    那个怀抱,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踏进很久没有跨过的家门口,白桃换上自己最喜欢的兔子拖鞋,还没抬起头,就见一块玻璃杯的碎片溅到了自己脚边。

    她猛然抬起头,看到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张牙舞爪,像地狱里的恶鬼。

    白桃往后踉跄了一步,陡然间一阵疼痛从脚踝处上升而来,她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白嫩的脚踝上有一道殷红,一串血珠挂在上面。

    正当白桃蹲下去准备捂那伤口的时候,从旁边的黑暗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家里拽了出去。那一瞬间,白桃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陡然间变得沉重,紧跟着被什么力量狠狠掼在地上,疼痛似乎是从骨头深处传出来的。

    白桃几乎蜷缩起身子,猛然间发现自己躺在租的房子里。

    这是爸爸妈妈离婚以后,她独自一人搬出来住的地方,小区是老小区,胜在房租便宜,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的运气那么差。

    她死在了这里。

    一把水果刀,当胸穿过,她当时就疼得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在泪眼朦胧中,给妈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妈妈,我好想你。”

    可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我跟你爸离婚了,你现在跟了你爸,有什么事找你爸去,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妈妈……”

    此后,只剩下冷漠的“嘟……”。

    是,法院判决,把她判给了爸爸,可爸爸在离婚之后就娶了别的阿姨,除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几乎不管她的死活。

    连她从家里搬出来这样的事,爸爸都没有插手,甚至没有过问过,像是默认了她的多余。

    白桃在梦里一遍一遍地挣扎着,鲜血从胸口不断汩汩涌出,她伸手捂着,却毫无作用,血液钻过指缝,渐渐在她身下汇成一大团。

    体温正在下降,空气好似变得冰冷。

    “小桃,小桃?小桃,你醒醒,醒过来!小桃!”

    “白桃!”

    白桃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那两张脸,无一例外的布满了焦急。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浸泡过一样,被窝里一片冷汗,白桃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是被梦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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