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一袭大红衣把王晗拉回到眼前:王潭在侍琴的搀扶下,款款走过来。

    她穿的与红缎子一个颜色。天色这时亮了很多,旁边的红色照映到她身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现场安静极了,只剩下风吹起布料的声音。王潭像随着风飘摇而来,脸上透着做新人的羞怯,那艳丽的妆容更加生动了。

    似乎走了比做一场梦还长的时间,王潭终于迈进了大堂。王晗看到她轻轻地深吸一口气,跟着轻轻地吐出来,然后才一步一步往里走。

    “真好看,真好看……”

    夸赞声打破了沉默,从两排坐着的人身后响起来,此起彼伏。王晗吞咽一口,竭力压住不断涌上来的荒唐的想法。不行,她已经坐到这时候了,必须坐下去……这一幕她早想过千遍万遍,不过再演一遍而已……她亲口答应了仲德,在南郡公跟前一定要守规矩……

    郡公开口说,脸上似乎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桓夫人跟随他一起扬了扬手,侍琴将王潭慢慢地扶起来。

    据说,这个入门仪式由南郡公设定。出于顾虑到王晗做夫人的感受,他指定王潭做一些变动。南郡公与其夫人作见证人,入上座,王潭给他们一拜,递上表示敬高堂的两杯酒。下一步,便是拜承德。

    “你大嫂今日不在,由大哥代她喝了这杯酒。”承德接过王潭敬的酒,一口一杯。喝完后,他接着说,“大哥这儿有块玉牌,虽不算什么贵重之品,不过进王家也有些时候了。趁着今日,你大嫂让我带过来,送与二弟妹。”

    “谢谢大哥,大嫂。”王潭弯腰接过去,众人紧紧盯着看。

    不用细看,一听承德说玉牌,王晗马上想到她的那一块。她粗略地瞄一眼,式样稍有差别,但与她那一块在王家应该有着相同的地位。

    仲德看向南郡公,南郡公微微点一点头。这一细节一落入王晗眼里,她顿时有一阵快解脱的感觉。

    “仲德,如此这样,算是好了,是吗?”承德突然开口。

    “是的,大哥。”仲德迟疑地回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大哥。

    不止他,所有人都在盯着承德,眼睛里明白无误地写满了困惑。南郡公平静地调动视线,与其他人一样看向承德。但他和仲德几乎同时一闪而过的难色,王晗没落下。

    “大哥愚昧,对众多礼仪不甚了解。”承德说,似乎各种目光都不能影响他的决心,他的声音不大却很镇定。“我听说潭妹与晗妹本是姐妹,如今更结为一家人,大哥简单地想,潭妹是否也该敬姐姐一杯?”

    “这……”仲德不敢轻易答出来。

    “也好。”南郡公说,同时向仲德作了个“赶快”的手势。“既然是你大哥的意思,便是家中高堂的意思,有理没理先不说,拿酒杯来敬一杯。”

    一部分视线转移到了王潭身上,她满脸泛红,放在衣摆边的手轻轻地抖动着。另一部分视线在王晗这儿,她的脸更红,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也使她轻轻发着抖。

    “快拿酒啊!”仲德叫了一声,把他们吓一大跳。

    “酒……酒……”有人惊慌地乱喊。

    “奴婢去取!”伴喜惊跳起来,转眼间跑走了。

    大堂内一阵屏住呼吸的静默。王潭慢慢地往王晗身边退,侍琴扶着她,紧张地看着她,好像担心她随时会晕倒。奶妈在王晗肩上拍了拍,又拍了拍。

    “啊,”王仁义发出几声笑,一听就知道专用来缓和气氛的。“王大人,你府上的酒未免也太少了,瞧来瞧去就那一壶,倒上几盏便没了。”

    “王兄说的是,”仲德赶紧也笑了。“王兄教训得对,这一时疏忽大意……实在太疏忽了。”

    “该是为兄的错。”承德站出来说,“为兄——”

    “大哥,”仲德挡住他的话说,“说是我疏忽了,就是我疏忽了。兄长为父,大哥即便提议敬酒,那就该敬酒。”

    王晗偷偷看一眼南郡公,他端坐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比起之前,丝丝不耐烦的情绪更加明白地透出来。

    “王大人,”王仁义冲仲德眨眨眼。“听说,你这小妾聪明着呢!倒不知,如何个聪明法,可否说来听一听?”

    “啊?”仲德为难地看向南郡公。

    “我也听说了。”桓夫人说,笑得很有深意。“王大人何不拿个事出来一说,叫我们都听一听?”

    尽管仲德又一次为难地看着南郡公,王晗却分明感到兴奋之情闪耀在他身上。如果她能转过身看一看王潭,她相信王潭的眼里一定充满期待。

    “说一说,无妨。”南郡公发话。

    “呃……”仲德思索着,尽管王晗认定他不过是装装样子,大伙用统一的满怀好奇和期待的神情望着他。“就说这眼前的事好了……一日,我与潭妹在一小布店里,那布店老板与我熟识,见着我进去,便向我打听起如今这世况……”他顿了顿,向南郡公征询地看一眼,南郡公示意他接着说下去。“当时我以不便透露为理由,拒绝回答他的疑问。怎料,对潭妹看中的布料,那老板均以高出平常几倍的价钱叫卖。我便不高兴了,发起火来,质问他,你这是做的什么买卖?不料,他非但不理亏,还叫起苦来。说这世道,指不定哪日便会丧命,即便留下一条小命,他们也没钱过日子。我一听他如此胡说八道,更加生气,作势要打他一顿。这时,潭妹来我拦,我不肯,还要动手。随后,潭妹站在我们两人中间说了一番话,不仅消去了我的怒气,还安抚了那店家的心。”

    “什么话?什么话……”

    好奇的声音就像刚才的夸赞一样接连不断。仲德特意向南郡公作揖一拜,南郡公也饶有兴趣的等着。

    “潭妹说,南郡公乃普天下大智之人,岂会教他城中的百姓如此担惊受怕?那店家立即反驳,南郡公再智勇双全,这万一朝廷的官兵与我们在这儿交手,到时候百姓的死伤公如何顾及得上?贱内笑了笑,反问,你如何就料定公将与朝廷动武,而非和降朝廷官兵?店家更急了,那朝廷若能被和降,还能称作朝廷吗?贱内又笑,说,朝廷自然不能被和降,可我指的是要出来长途跋涉的官兵。南郡公何等聪明之人,怎会不清楚要交手的人是怎样一个人物,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擒下敌方,他定将一试!”

    大堂内又一片沉寂,仿佛谁敢先出声,就会有杀头的危险。奶妈悄悄搭在王晗肩膀上的手已经在打颤。仲德向南郡公鞠躬拜着,不敢直起身来。

    王晗太震惊了,顾不上各种礼节,直接盯住杨默的眼睛。杨默没有回应,眼神仍在仲德身上。可就在王晗失望地收回视线前,她仿佛看到杨默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她没有机会再去求证,因为南郡公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相比较在沉默中他严肃到铁青的表情,这阵大笑显得更让人害怕。

    “好,好,聪明。果真聪明,非一般女流之辈可配比。”南郡公大声说,他们于是都跟着一起笑了。

    “谢公夸赞。”仲德说,直起上半身。

    “我就说,聪明着呢!”王仁义眉开眼笑。

    “早知王大人眼力不浅,”桓夫人说,“今日算见识到了。”

    “不敢,不敢!”仲德刚坐下,急忙又站起来。“桓夫人如此一说,可把我吓出一身汗来。”

    众人又是一阵笑。王仁义发现了什么似的朝桓夫人与王潭的隔缝中望去,新的笑容立刻展现在他脸上。那动静,不用奶妈拍王晗的肩膀提示,她也知道伴喜进来了。

    “来了,来了,酒来喽——!”王仁义扬声叫道。

    “大哥。”仲德示意由承德主持,承德站起来,向王晗点了点头。

    “大哥。”王晗也站起来,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坐下,坐下。”承德说,在空中按按手掌,让仲德和王晗各自都坐回去。

    王潭走回到中间站着,红晕不知第几波地覆盖在她脸上,她没再轻颤,只是望着王晗的神情中闪着复杂的神思。酒杯从伴喜那传到侍琴手中,侍琴小心翼翼地递给王潭。

    王潭举起酒杯,向王晗走了两步。“晗姐姐,请受妹妹一拜。”她轻声说道,双膝往地上跪。

    “使不得!”王晗惊跳起来,她不敢说她对这些礼节有多熟悉,可至少她懂小妾进门这一大礼中,小妾无需对同辈行下跪之礼。

    王晗在王潭的膝盖碰到地面前及时捧住她的双臂,王潭屈着腿腾在半空。她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酒杯里的酒被晃了出去,飞落在王潭的衣袖和手背上。

    紧接着,一个惊慌的叫声打散了所有喜庆的气息。

    王晗目瞪口呆地看着酒水迅速渗进王潭的手背,只眨眼间的功夫,她手背上那一小块地方血肉模糊了。一大片叫声响在一起。

    “怎么回事!”仲德大吼。王潭摔到地上,另一只手捂住受伤的手,眼泪翻滚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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