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样……”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不敢碰到地上的人,更可怕的是,她的声音颤抖得连自己也听不清说的话。

    那人微弱地咽一口气,把王晗的注意力锁定在他的眼睛最后能及的距离内。

    “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王晗竭力忍住泪水,不让它们掉下。“你……你……”她想问你的性命能保吗,但那个人开口了。

    “杨默……”他说,气若游丝,王晗赶快点头。“朝廷将……讨伐……桓玄……转告他……小心……”他停下来,表情僵硬而且痛苦。

    放心,我一定会转达到。她想这么回答,可她脑中同一时间冒出太多想说的话,她还是只能点头。

    “你……”

    她的话没必要再说了。几次难以完成的换气之后,那人眼神涣散,接着,眼睛僵直不动了。

    王晗呆呆地蹲在原地。她知道,躺在地上的人已经咽气,她正盯着一具死尸一动不动。可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夫人?”护卫靠过来,蹲在王晗对面,用手指贴住那人的脖子一小会。“需要属下把他运走吗?”他向王晗请示。

    “运走?”王晗喃喃自语。人死了后,他人即刻换成对待货物的方式来处理你。她全身一阵战栗。

    “不可。”奶妈站在两米远的地方说,她的话透示着她已经恢复镇定。“你们看这场面,死伤四五人,均为门口卖小货的。我们听到打斗声持续了没多久,他们杀了人便匆匆离开,显然是冲着这其中的一人而来。”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王晗一眼,再看地上的人一眼。

    “你认为刚才来了一帮人,特地为杀他而来……”王晗本想反问,但她脑中马上浮现那句临终遗言,她的话变成了无声。

    “属下也认同奶妈的话。”护卫严肃地说。

    奶妈更有底气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了那句话,”她的下巴随话意朝地上的方向一指。“若非紧急重要,他怎敢轻易交给一个不熟之人?”

    王晗不再接话,她知道奶妈说的是对的。她望着那张看不清楚的脸,想着他的来历。他自称“在下粗人”,这重新回到王晗脑中。他不像市街上的买卖人。那些长时间做买卖养成的嘴脸,在他身上看不到。先前他完全不招呼她买香烛,对她的问话心不在焉,欲言又止问杨默的事,笑得比哭还凄凉……一个念头顺势生成——莫非他早已在担心大祸可能临头?

    王晗被自己的想法震住了。

    “若明知大祸随时要来,此地万分危险,为何他还守在这?”

    “属下认为此人并非一般市井小民。”护卫翻开那人的手掌检查,很快得出结论。“此人乃习武之人。”然后他再次向王晗征询。“夫人打算如何处理?”

    “那更要速速远离。”奶妈着急地叫着,不给王晗回答的机会。“万一那帮人掉头回来——”

    “奶妈!”王晗站起来,怒视着奶妈。她退避三尺的做法令她感到很不舒服。太冷酷了。

    “夫人,”小良小心翼翼地插话。“奶妈说的有道理。那帮人杀人不眨眼,若是被发现还有他认识的人在这,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我明白。”王晗叹气道,“他情急之下把消息托付给我,也是希望我能带到杨默手中。”

    奶妈动着嘴唇嘟囔,招手催促王晗快点动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以推测,应该是个接头的人。”听到奶妈的念叨,护卫从她们后边轻声插话说,“另外,杨少侠应该也在关系之内。”

    王晗猛地从思绪中收回。奶妈正带着抱怨的语气问护卫:“你们平日从一个院进进出出的,却绝少留意到杨少侠有无异常举动?”

    “属下乃下等护卫,武功低微,进府中时间不长,自然不敢太注意杨少侠他们。”护卫解释道。

    “他们?”王晗皱起眉头。说的是杨默和颜道启吗?

    护卫又解释,紧张不已。“属下称呼‘他们’只是一时顺口。在一众兄弟眼中,何大人当初与杨少侠一同进府,吃住行均在一起,便养成了将他们称呼在一起的习惯。”

    “不碍事,不碍事。”奶妈半转过身,边走边冲护卫点了点头。

    “依你看,”王晗也半转头问护卫,“杨默会不会被牵扯进去?”

    奶妈半是不解,半是不高兴地说:“他本来就在里头。要担心会不会受牵连的是我们全府上下!”

    王晗用面无表情作回应。她当然知道杨默已经在里头,婉转的问护卫的猜测,那是想找个习武之人做宽慰:杨默不会轻易有性命危险。

    “杨少侠究竟因何事惹上他们,属下无法凭一时推测下定论。”护卫回答道,“若夫人有意,可派属下专程去各方打听。”

    这回没有再抢话的人了。王晗思量着护卫的话。当然,他足够可信,就像颜道启。可颜道启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王晗不寒而栗。她的力量太薄弱了,她不能因一时兴起又将一个忠实的护卫推到危险边缘。

    “不必了。”王晗说。

    一道期待的光芒从护卫眼里消失不见。

    王晗急忙补充。“眼下绝非外出侦查的好时机。我们对此事一无所知,若轻举妄动,引起死伤,将后悔莫及。”护卫重重点一下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王晗接着说,“这样子,今日所见之事,一概不准说出去。你们替我留意着点,假如府中出现任何怪异之事,便想尽办法悄悄报告给我。万万不可声张,被其他人料在肚里。”围着的三个人不约而同郑重点头。想了想,她又警告道,“今日之事若谁泄露了半字,我绝不轻饶。”

    三张紧闭的嘴显示着它们主人的意思。四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唉!”转过一个街角,离自家府邸就剩两条大街时,奶妈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好像她已经憋了很久了。

    从身后射来两道强烈期待的目光灼烧着王晗的后脑勺。

    “说呀。”

    “家事还愁在心头,岂料,此等可怕之事偏在这种时候凑份热闹。”

    “对啊。”王晗自言自语回答着。奶妈不提示,她还径自沉浸在对可怕之事的担忧中。她一路都在猜测杨默的身份,隐隐为他的性命担忧,甚至忘了那心头大痛。

    奶妈继续说:“看这事,若非南郡公的敌手所为,八成连大人与南郡公都不曾知晓。”

    “你怀疑什么?杨默绝非奸恶之人。”王晗反驳道。

    “如今这世道,谁称得上忠良之辈,谁沦为奸恶之徒,还轮不到我们评定。”奶妈绝不输气势。

    王晗停下脚步,冷冷地问:“那么,除了担心杨默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奶妈你还担心什么?”

    “奶妈的担心没道理吗?”

    “道理是没错。可杨默一直待我们尽情尽义,如今事情还未查清,我们便急于同他撇清干系,未免太绝情了吧?”

    “杨默为人到底如何,短短数月谁都不好说。”

    “奶妈,事情已经够我们愁的,难道还要在此时闹内讧吗?”

    “但你听不进奶妈的劝阻,你对杨默那小子——”

    “我们进去吃!”她用一个转身塞住奶妈的长篇大论。

    奶妈撅着嘴跟在王晗身后,小良紧跟在奶妈身后,护卫则走在最后。四个人排成一个奇怪的阵势站到酒家大堂口。

    “各位?”一个跑堂的哈腰点头迎上来,看到王晗和奶妈各朝一边拉长的脸,他迷糊地前后左右看了一会,才接着问,“呃,坐哪边?”

    王晗走到一张靠窗的桌边,率先坐下去。

    “都坐下。”说完,她开始叫吃的。两斤牛肉,三个小菜,四个人的茶水。

    “等回到府中后,谁都不许再提起杨默。”王晗警告说。小良和护卫默默地点头。

    堂内客人很少,跑堂的自从他们进去后,牙齿一直露着,两排不整齐的暗黄色。首先上的是茶水,这是一贯的顺序。王晗不说话,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奶妈只在进水时松开上下嘴唇,一吞进去,她的嘴巴又紧闭成撅起的形状。王晗尽量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小良和护卫则埋头努力喝茶。

    小菜上来后,他们总算有了正经不说话的理由。跑堂的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们,笑嘻嘻的样子,令王晗放到嘴里的果子难以下咽。她一瞪回去,跑堂的反而光明正大对上她,脸上显现出期待她再叫东西的渴望。王晗叹一口气,把眼神又转向街道上。

    才一会,杨默的身影突然跳进她的视野。王晗正把嘴巴张开,然后,忘记合上了。

    “嗨!”杨默跳到他们面前,护卫紧张之中把手伸向他的刀,奶妈突然向旁边倾倒,像遇见了山贼打劫,结果把小良压在了地上。小良委屈地呻吟着,抚摸身上被撞痛的地方。

    “我被跟踪了,绕了四五个街才甩开他们。”杨默对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坐到护卫旁边,拿起他的水一口倒进去。

    “那……”千百个问题在王晗脑中轰炸开,但奶妈抢先发难了。

    “怎么回事!”她还未真正坐稳,口吻却如暴雨前积压的乌云。

    “等我喝口水。”杨默毫不介意。

    奶妈沉下脸。“这不已经喝了?”

    “润润喉咙都不让啊?”说着,他又倒进两杯。

    一个警告在王晗脑中闪过,她在奶妈接下去之前飞快地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杨默笑眯眯地冲奶妈眨一眨眼,一团怒气从奶妈鼻孔喷出来,她又撅起嘴表示抗议。可惜,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部在杨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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